第8章 你也怕雷聲?

第8章 你也怕雷聲?

傍晚的風越來越大,沒一會兒開始飄細雨。

如意也沒心思再多問沈歧遠什麼,抬袖遮髻,下馬便往別苑裡走。周亭川跟在她身後,仍舊有些興緻勃勃:「方才朝咱們飛來的那是什麼東西,柳姑娘可看清楚了?」

「沒有。」她敷衍地答。

「那姑娘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武的?拜的哪家師父?」

「娘胎里自學成才。」

周亭川愕然,還待再問,就見前面這人側過頭來,眼尾勾起,似笑非笑地點了點他的唇瓣:「小大人,再問可就煩了。」

冰涼的指腹輕拂過去,帶走了他唇上溫熱,可下一瞬,她拂過的地方就飛快地發起燙來。

周亭川臉色漸紅,後退半步結結巴巴地擺手:「不,不問了。」

她滿意一笑,笑意卻在回頭的瞬間消失,漠然抿唇,推開門回了自己的廂房。

纖細的背影比秋雨還清冷。

雨聲逐漸嘈雜,周亭川覺得自己胸腔里的撞擊聲,比瓦檐上的動靜還熱鬧。

「回神。」有人淡然提醒。

猛地一個寒戰,他連忙快步回到沈歧遠身邊,略顯愧疚地摸了摸後腦勺:「大人,我……」

沈歧遠看也沒看他,只道:「不管是山賊販夫還是世家貴胄,她都只當逗樂子的東西而已,從前是,現在也是。你若當真,便只有焚心碎魂的下場。」

「大人怎麼這麼說柳姑娘,她剛剛才救了我的命。」周亭川嘟囔。

頓了片刻,他才覺得哪裡不對:「大人以前就認識柳姑娘?」

沈歧遠略顯厭煩地閉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雨勢漸大,淅淅瀝瀝,整個臨安都浸在一片朦朧之中。

沈歧遠坐在屋內,拿到了如意馬車裡扎著的那枚梅花鏢。

臨安會制這種精巧暗器的鐵匠鋪子不會超過十家,他的證據又多了一項。只是,若不能活捉人證,就始終還差對那人的最後一擊。

他不由地看向對面的廂房。

黑市賣家對她起了殺心,那她自然是最好的誘餌。也只有她能從危險中全身而退,不會搭上性命。

腦子裡不知怎麼就響起她說的話。

「大人不覺得嗎,你我當真相配呢。」

「誰家姑娘敢看屍體還替你找證據吶,也只有我了。」

話說得曖昧,眉眼裡卻滿是惡劣的捉弄之意。

他擰眉,手指驟然收緊,將桌上宣紙捏成一團。

亥末時分,天上突然起了雷。

沈歧遠更了衣袍正將就寢,窗戶就突然被人敲了敲。

他橫眉:「誰?」

一顆腦袋擠開窗扇,笑吟吟地問他:「大人,你一個人睡冷不冷?」

沈岐遠:「……」

這是一個官家女能說的話?

他沉下臉,起身走到窗邊,毫不留情地將她腦袋推出去,啪地將窗戶上了拴。

真是沒半點體統,也虧得他不是個愛寫摺子告狀的宗正,不然她早被拖去受鞭刑了。

卷著怒氣回到床上,沈歧遠給自己裹好了被褥。

一道驚雷震碎蒼穹,外頭甚至落下了閃電,動靜之大,驚得遠處幾戶孩童都啼哭起來。

沈歧遠突然睜開了眼。

他翻坐起身,出神片刻,突然扯了披風往外走。

如意正貼著牆根慢慢挪動,好不容易挪到周亭川的廂房外,剛想去鑽窗戶,就被人一把扯住了后衣襟。

她回頭,就見沈歧遠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閃電在他身後劈開天幕,逆光將他勾得如同鬼魅。

她眨眨眼,牙齒根都發緊,卻還是笑道:「你也怕雷聲吶?」

發梢已經濕透,水珠一顆顆滑落下來,砸在她的肩窩裡。她眼裡沒什麼情緒,甚至有些滿不在意,指節卻是蒼白得沒有血色,一節節的冰涼刺骨。

沈歧遠看了她兩眼,扯下披風扔過去,略顯不耐地答:「誰都怕吧。」

銀灰色的兔毛披風,暖和又柔軟,還帶著一股淺淺的薄荷香。

如意稍稍放鬆了些,察覺到他在拽著披風,便就順著他的力道往前走。

「你睡這裡。」他指了指外間的小榻,又將旁側的屏風橫過來,隔斷內外室。

如意捧著熱茶,總算恢復了些氣色,忍不住翹起眼梢:「大人不必這般防備,我又不吃人。」

沈歧遠沒理會她,將櫥櫃里的被褥抱出來放在榻上,淡聲道:「作為收留的報答,煩請姑娘再替我辦件事。」

就知道他沒這麼好心。

如意哼哼兩聲:「若是不犯險之事,小女二話不說也就幫了。可若又是今日那般要命的,大人這點恩情怕是不夠用。」

「你還想要什麼?」

「簡單。」如意道,「我如今離了太師府,得罪的權貴又不少,想請大人做一做靠山,好讓我那些個鋪子能繼續順利地經營。」

沈歧遠皺眉:「大乾律法嚴明,君主寬仁,只要是合法的營生,何須我來做靠山。」

一看就是個沒吃過苦的孩子。

如意嘖嘖兩聲,伸手想撫他的下巴:「這世間險惡著呢,大人。」

他動作敏捷地躲開她的手,盯著她的指尖,像在盯什麼髒東西,眼裡滿是嫌惡。

她倒是不在意,手指一攏就揣回來,繼續喝熱茶:「大人若是點一點頭,明日我就替大人去做誘餌,抓大人想要的人。」

沈歧遠莫名有點心虛:「你怎麼知道我要做什麼?」

眼前這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眸子里又帶了些促狹:「想必這便是心有靈犀。」

就知道不會有什麼正經的回答。

他惱得背過身去:「成交。」

燭火熄滅,屋子裡安靜下來。

如意看著窗扇上映出的閃電亮光,依舊是手心發汗。不過也許是因為屋子裡多了個人,她也沒先前那般恐懼,閉住耳目,沒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夢裡天地混沌,有人站在不遠處的懸崖上,玄袍如風,倏地飛過來纏住她的咽喉。

「當真要走?」他寒聲如刃,刀刀刮骨。

「當真啊。」

她依舊是漫不經心地答,眼尾飛翹,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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鵲踏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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