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4章 解放思想，貸款十萬

周振亮聽到兒子說跟他一塊兒做買賣這話，心中一驚，不禁抬起頭來，似是第一次見到周明一般，上上下下細細打量起自己的兒子來。

不管政府，做買賣就行？還跟我一塊兒干？這不像是一個十歲孩子說的話啊，他打量了兒子足足有一分鐘，這才把目光停在了兒子眼睛上，沉聲道：

「周明，這些話你是從哪兒學的？你可知道現在的個體戶，都膽戰心驚的偷著做嗎？」

周明見父親盯住了他，語音也變得有些嚴厲了起來，知道父親是為他擔心。不過此時他無法退縮，因為這事關係到他將來的很多布局，如果現在連父親這一關都過不了，他剛剛制定的計劃和布局將無法實施。

「爹，這些話沒有人教我，都是我看書學習以後，自己想的。」周明說的鄭重無比。

「你才上三年級，書本上就教你這個？」他老爹可不傻，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周明腦筋急轉，轉身到自己睡覺的屋裡轉悠一圈，把最厚的那本語文拿了出來，找出一篇比較長的課文，裝出誠懇無比的樣子道：「爹，你看，這篇課文就是學的這個。」

他知道父親不識字，如此關鍵時刻，不得不善意的欺騙自己老爹一回了。

又有哪個男孩敢拍著胸脯說，從小沒對自己老子撒過謊？

「恩，這書上說的啥，你給我念念。」周振亮見兒子真拿出書來了，面色緩和了下來，他不認字，只好讓兒子念給他聽。他用火柴點了根捲煙，等著周明念給他聽。

周明端起書本，大聲的「朗讀」了起來。

「國家允許私營經濟在法律規定的範圍內存在和發展，私營經濟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補充，國家保護私營經濟的合法的權利和利益，對私營經濟實行引導、監督和管理。」

周明知道，對於私營經濟來說，1988年是真正取得合法地位的一年。當年4月12日，七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通過了憲法修正案。新憲法中增加了他「朗讀」的這段至關重要的文字，這是1956年中國實現社會主義改造、消滅私營經濟后，首次以憲法的形式首次確立私營經濟的地位。

「爹，私營經濟就包括個體戶，國家在兩年前就規定了這是合法的，國家還保護個體戶的合法權利和利益呢！」

…………

「爹，咱村裡信息太落後了，念書的又不多，你看看村東頭韓增強家裡，他家就承包了大隊的糖色廠，國家不也是沒管他嗎？」周明見老爹意動，趕緊加了把柴火。

周明之所以如此賣力要說服他父親，不光是為了得到老爹的幫助，而是他相信自己的父親有那個能力。

前世在周明的父親去世后的二十年，他始終都相信，如果他父親在世，他家會成為村裡的有錢人家，而他的命運也不會那麼坎坷。

無數的文盲都在1986－1995年那十年內靠著先行一步，靠著大膽發了大財，憑什麼我父親就不行？

「那你的意思是？」周振亮終於動搖了，確實，自打韓增強承包了糖色廠，人家非但沒出任何事，日子反而越過越紅火，村裡人都看在眼裡，要說不動心，那是假的。

周明見有門，心中暗喜，這才拋出了他石破天驚的想法！

「爹，咱們貸款！」周明說的斬釘截鐵！

他旁徵博引，講道理擺事實，最終目的自然是為了籌錢！周明清楚地記得，1990年的銀行有貸款任務！那時候貸款非但沒有抵押，還沒有利息，銀行的信貸員，都求著你貸款！

而這樣的好事，是21世紀不可能會有的！

利息就別提了，你就是求著銀行貸款，再抵押了房子，都未必能貸出款來！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燒了我……」在1988年年初的春節聯歡晚會上，台灣歌星費翔演唱了一首《冬天裡的一把火》，而這把火將當年的中國物價燒到了狂熱狀態。根據國家物價局《中國物價年鑒》記載：「1988年是我國自1950年以來物價上漲幅度明顯加劇的一年。計算全年零售物價總指數比去年上升18.5%，這個上升幅度又是在持續三年物價累計上漲23.7%的基礎之上的。」

當年十月，中央開始調整策略，提出了「宏觀調控，治理整頓」的方針。1988年的「物價闖關」引起了物價飛漲、通貨膨脹，被視為自1978年改革開放后最大的一次經濟失控。這也讓在通貨膨脹中利益受損的人們開始產生一種心理失衡，認為改革造成了社會不公、好處都被「官倒」佔去了。

轉瞬之間，中國經濟從熱氣騰騰的1988年進入到寒冷肅殺的1989年。這一年，對中國來說是一個政治緊張、經濟疲軟的年份。通貨膨脹、官員腐敗、民工熱潮等諸多難題都在這一年加速發酵。因為蘇聯和東歐等社會主義國家政局的持續惡化，再加上國內發生的政治風波，以及野草般瘋長的私營經濟，讓一些人開始擔心：這些會不會讓社會主義中國「變色」？此種擔憂最終導致中國經濟出現了「倒春寒」現象。

在這股「倒春寒」中，貪官入獄，李書福、王廷江、蔣錫培等被「嚇壞」的私營企業家，紛紛把自己的企業送給當地政府，以求退財消災；而在民營經濟發達的粵東、閩建等省，則出現了企業家攜款外逃的現象。

周明知道，這對於消息閉塞的農村，和農村人來說，他們是不知原因，只看結果的，害怕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周明不同，因為他知道未來！

他知道1990年第二季度開始，國家已經重新放寬了政策，鼓勵民營企業私有經濟的發展，這才有了後面的黃金十年！

「貸款？」周振亮一聽，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這個堅決不行，這個要是還不上那可怎麼辦？」

周明知道一下子改變父親的觀念很難，這是解放思想的問題，他得慢慢來。他眼珠一轉，問他父親道：

「爹，你說我上學念書，是為了啥？」

「為了讓你有出息！」

「那有了出息是幹啥？」

「有了出息，你就能過的好，我和你娘就放心了。」

「那怎麼才能過得好呢？」

「工作賺錢唄！」

「怎麼才能賺錢？」

「有了工作你就能賺錢了！」

「爹，有了工作能賺錢不假，可做買賣也能賺錢啊。」周明循循善誘。

周振亮不理他那一套，一瞪眼，父親的威嚴立時掛在了臉上，道：

「這個我知道，但是你小子得好好給我念書長出息，你將來得捧鐵飯碗，吃皇糧！干買賣讓人看不起！」

周明聽了心中好笑，鐵飯碗？吃皇糧？別做夢了，等我畢業的時候，連工作都找不著，還鐵飯碗呢。

當然他不可不敢跟他老子這麼說，只好繼續迂迴戰術，道：

「爹，要是畢業以後找不著工作呢？」

「你小子凈胡說，現在的大學生那麼吃香，一個中專生都能進好單位，捧鐵飯碗，怎麼還找不到工作？」

「爹，你別忘了，到我畢業的時候，還得十幾年呢，那時候社會到底啥樣，誰也說不準。」

「你小子是不是跟那個國良一樣，不想上學了？敢不上學我打斷你的腿！」老頭子有點著急，以為周明是不想上學了。

「爹，不是不想上學，我不但要上學，還得好好的上，我保證年年給你考第一回來！你就放心吧！」

周明前世從小學到初三，確實年年都考年級第一，學校年年都免他的學雜費，這不是他說大話。

只是後來因為各種原因，學業耽誤了，在高中復讀了兩年，直到2001年才考上了省城的一所三流大學。這是后話。

聽說兒子保證要年年考第一，周振亮才把面色緩和了下來。遂又問道：「那你說跟我做買賣是為啥？」

「爹，大學要考，但是錢不能不賺啊，現在賺錢多容易，進點貨，都搶著買，這一買一賣，就來錢，咱為啥不賺？」

周明說完，見老頭子沉吟不語，又緊追道：「咱貸款就是為了做大買賣，保證能賺錢，貸款又不怕還不上，既然能還上，那為啥不貸款？反正沒有利息。」

「那你說說，貸款咱幹啥買賣？」

周明苦口婆心冒著挨揍的危險給老爹解放思想，等的就是這句話，頓時道：「賣電視！」

「你說啥？賣電視？！一台電視那麼貴，村裡這麼窮，你買了賣給誰去？」周振亮一聽，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他以為兒子要給他說開小商店，或者趕集賣點服裝什麼的，誰知道十歲的寶貝兒子張口就說賣電視，這下子可真把他給嚇住了！

「嘿嘿，爹，你不是也攢錢要給我和妹妹買台電視嗎？村裡人有這種想法的多得是，都不願意去別人家裡看；再說了，農村人都愛攀比，一家有了，別的家裡都想著趕緊買，所以電視保證不愁賣。」

周振亮當時就沒話說了，他知道，兒子說的是實情，電視現在是不好買，而不是不好賣！

農村人說白了，不是沒機會富裕起來，而是他們消息閉塞，膽量小，思想也放不開，前怕狼后怕虎，機會在眼前白白溜走了，只能眼巴巴的羨慕別人富裕。

周明見自己父親終於動搖了，趕緊火上澆油，道：「爹，你想想你現在趕集，兩天，一買一賣才賺十幾塊錢，咱賣一台電視，就能賺好幾百，頂你倆月賺的，這麼好的買賣，往哪裡找去？」

周振亮不糊塗，他知道兒子說的對，此時他還沒有去考慮自己兒子為什麼忽然這麼會說話，這麼有商業頭腦，他的心神，完全被兒子說的「一台電視能賺好幾百」給吸引了。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問周明道：「那你說咱貸多少？」

「十萬！」周明怕老爹給嚇住，趕緊加了一句，「爹，一台黑白電視最便宜的都2000塊錢，一般都3000以上，十萬塊錢也就買30台，不算多。」

出乎周明意料，他老爹這次沒有害怕，只見父親沉吟半晌，道：「好，十萬就十萬！」

乾脆利落，毫不含糊！

周明心中暗嘆，和父親生死相隔二十年，自己還是把父親的性格給忘記了啊！

他的父親，從來就不是膽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