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兩淮攻略之二(下)
敵將布陣撤退之即,更指派重兵圍堵薛雲飛的凌厲攻勢。
薛雲飛身在沙場,心在全局。發現敵人要跑,他怒吼連聲,刀光閃亮,一連將十餘名鐵甲騎士斜刀劈為兩段,鮮血狂噴,竟濺出三尺開外,也迸濺了他滿身……。其他敵兵見他如此神勇,駭得腿都軟了,胯下座騎更是連向後退,勒不能止,一時間「嘩」地後退了一大片。
薛雲飛趁機把手一揮,身後衛兵見狀把軍旗左右晃動三下,向東南方向一指。
此刻,在東南方向埋伏,早已按捺不住要衝下山間的蘇克薩哈看到了命令所部衝擊的信號,仰天長吼,縱馬率部自東南山口衝過來,生生擋住了敵軍逃生的道路。五千多人的生力軍往混戰中的戰場中沖擠,無異於洪水破堤奪道般狂野,鐵蹄過處,敵兵無不被吞噬,捲起層層血浪。
此時,付明與宋獻策、李本深諸將已登上秀丘山坡。從高處向下望去,只見薛、蘇鐵騎分別從兩側山口湧入,而敵騎則拚死力護著主將向東南方向山口撤退。獻王大軍均身著白袍,在正午陽光下,閃耀著如金似銀的光彩,而敵軍以黑甲等深色係為主,激戰之中,隨著敵軍傷亡的增多,這些深色的小點越來越少,如同數葉扁舟在金銀海中上下沉浮。
李本深看得心驚膽顫,許多年沒見過如此剽悍狂勁的漢軍,在他的印像中,關寧鐵騎、巔峰時期的闖營也不過如此。適才他仔細觀察敵軍作戰特點,早已向獻王稟告:領軍主將定是昔日高營第一猛將——李成棟,如果是其他草包帶兵,只怕早已棄械投降了。
這個賣主求榮的傢伙真是用心狠毒啊,連追殺往日幼主的活計也搶著來做,是想斬草除根吧。李本深正恨恨地想著,就聽獻王那冰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李將軍,即刻調集你部人馬,在秀丘山前山後仔細搜尋,不可讓敵有一騎逃匿」!
「末將聽令」,李本深領命離去時,隱約聽到宋獻策對獻王說道:
「主公,以臣看來,敵軍不是不想降,是薛、蘇二位將軍攻勢強勁,絲毫沒給對方考慮的時間與機會。但是以主公此前嚴令不得放走一人一騎的命令來看,薛將軍也只能如此用兵。」
付明微微頷首,用馬鞭指向山谷中戰事最激烈的位置,「那個著黑甲、披紅袍的定是李成棟,薛大將軍與他只有十匹馬的間距,孤倒要看看,他是否有三頭六擘,擋得住我薛大將軍雷霆之擊!」
宋獻策見主公得意,心中一轉,又進言道:「主公,臣以為此刻不妨在秀丘東南側山口,讓出一條生路,好使李成棟的手下來降。一來減少我軍傷亡,二來也可多少增加一些兵備。」
「便依先生所言」,付明頗為乾脆,接著令道,「孫崇恩,由你率孤警衛營前往受降。姬際可,你去通知李本深,架起軍鼓為我軍助陣,找些嗓門大的士兵,喚降!」
戰鬥至此一刻多鐘,薛雲飛已能看清敵方軍旗下立著的那名敵方將領,那廝身材魁梧,臉色略有些發黃,左腮有一黑色大痣,上邊還長出幾綹黑毛,眼中寒光正向薛雲飛望來。
薛雲飛將手中大刀一揮,喝道:「敵將,還不放馬過來受死!」
那廝卻並不理,只管催動手下兵卒幾百人合成菱形陣勢,負隅頑抗。也正是此時,只見秀丘山間戰鼓雷動,無數官兵冒出頭來,看那大旗招展,正是此前被他們追擊的高營那五六千人隊伍。接著就似乎聽到無數人在喊:
「投降吧,只要丟下兵器,就饒爾等性命!」
「投降吧,你們再打下去就是死路一條!」
李成棟眼見漫天遍野均是敵兵,直氣得緊咬牙根,心中悲嘆:吾命休矣!怨只怨劉澤清那老匹夫,不聽自己勸告,一意要來追殺高營殘部。若從李某言,固守淮安,只等滿洲十萬大兵一到,合兵一處,兩淮誰可堪敵。不過,李成棟很快放棄了這份自怨自艾,做為一軍統帥,他是個冷靜果敢的軍人,否則也不可能被高傑在十年內從一個普通士兵提撥成為一鎮總兵。
就在李成棟一失神的當兒,有的士兵已經開始逃匿。李成棟不由得狂怒,瞥見身旁有一衛兵放下兵刃,正仔細聆聽對方勸降,直恨得他一刀劈去,生生將那兵卒砍落馬下,咆哮道:「看誰敢降!」只可惜他顧得了身邊,卻顧不了已經被獻王大軍分割包圍的其他部屬,三十步外就有幾十人已經放下手中兵器,縱馬向東南方向逃亡。
李成棟從馬囊取出箭矢,正待彎弓射殺領降之人,以儆效尤。卻聽到前方又有一聲暴喝:「殺!」
這聲音含混不似中土口音,李成棟聽得不由得心頭狂震,怎麼還有胡人!李成棟手下比他看得真切,只見那人戰袍上、鎧甲上,統統是人的腸肉與鮮血,兩把大斧直殺得天混昏地暗。李成棟所部士氣本就極其低落,眼見如此一位似從地獄殺出的混世魔王,駭得也不敢抵擋,竟閃過一條血路。這也是李成棟平日里虐兵過甚,致命時刻竟無貼身衛士能捨命相助,該有此劫!
是以還沒等李成棟反應過來,那壯漢早就揮動兩把大斧殺到面前,他慌忙棄刀換槍,上前搏殺,甫一接招,虎口就隱隱做痛,心道不好。想要回撤,卻見手下兵丁早就趁他不備,作鳥獸散,對方那持刀大帥也已殺到馬後,暗暗叫苦之即,蘇克薩哈的兩把大斧卻一記又一記硬生生地砸得他兩臂酸疼。
薛雲飛從山頭上傳來的招降聲中聽到這位敵軍主將就是李成棟,於是策馬來到李、蘇二人戰圈之外,也不上前助陣,只在一旁大聲喝道:「李成棟,你這敗軍之將,還不立刻棄刃投降!」
李成棟聞言偷眼向四周望去,心中當真是冰涼一片,沒想到四千人馬就這樣雲消霧散。就在他心神稍分之時,手中長槍沒能捱住蘇克薩哈的又一次擊打,虎口竟爾震裂,一把亮銀槍就此丟落塵土。
蘇克薩哈酣戰之中,殺得興起,也沒取他性命,只向薛雲飛打了個眼色,繼續殺敵去也。薛雲飛本意就是要生擒敵將,這時見蘇克薩哈放過李成棟,便縱馬換過,一個刀板將李成棟拍落地下,早有手下上前將李成棟縛住。這一連串動作,說起來費事,但薛、蘇心中靈犀,竟是一氣呵成。
「捉住李成棟嘍,捉住李成棟嘍!」山谷間歡騰陣陣,李成棟負隅抵抗的余部官兵聽到這兒,也都無心戀戰,紛紛投降。
不到半個時辰就全殲敵軍,生擒敵酋,這樣的戰績不僅讓近衛師官兵們歡聲雷動,也使高營上下為之歡欣鼓舞,士氣倍增,整個秀丘都在笑。不知是誰發現了站在山谷間的獻王,士兵們狂喊著「獻王萬歲」,聲浪震蕩九天。
付明苦笑了一聲,他的心中卻遠沒有手下兵將們那般歡悅,兩淮局勢依然險惡,前有淮安堅城,后又劉良佐追兵,今夜能否力克淮安才是決定獻王大軍能否在江淮大地站穩腳跟的關鍵所在。
看著主公凝重的神色,宋獻策心中自然明了,對淮安攻堅,他又何嘗有十足把握!兵法有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經此秀丘「引蛇出洞」一役,雖全殲逆賊四千人,但敵人城中仍有守兵一萬五千人多人,獻王大軍此次馬步精銳悉出,也只有兩萬五千餘人,加上高營與劉肇基的部伍合起來也不過四萬餘人,單以兵力而論,談何「攻之」。更何況獻王一夜輕騎,本就沒帶輜重,缺乏攻城之利器。
此外,揚州老營只有不到閻應元不到五千人的孤軍,劉良佐所部也是動向不明,廣陵郡守兵弱勢危啊。倘若今夜不能克城,獻王該如何處置,退回江南!還是穿越大別山區,遠走湖廣。這位忝任參謀長的獻王軍師把能夠想到的,都想過了,此時心中惴惴,更異他人。
付明望了一眼宋獻策,再一回頭,卻見薛雲飛與蘇克薩哈前來複命,於是策馬迎了上去。
「主公,此役我軍傷亡一百三十三人,殺敵三千二首,俘八百人,陣斬敵軍副將以下將官十八人,生擒敵主將李成棟。」
薛雲飛先行了一個近衛師規定使用的軍禮,然後才開始彙報。不過向主公行這種軍禮,而不是從前那種大禮參拜,他還是稍有些不自在。
「好!二位將軍不愧是勇冠三軍,智略過人的大將」,付明並不時常夸人,是以,這話一出口,便是宋獻策也聽得發愣,瞬即明白,主公是要打造一個「戰神」,一個如岳武穆一樣的統帥。在亂世之中,一個百戰百勝的大將軍遠比什麼真命天子更能令敵人恐懼,就如同這世道,什麼道義、良知都遠沒有暴力與武裝來得直接而有力。他正想著呢,就聽付明的笑聲直如裂帛,又似響雷。
「二位便是孤的秦瓊、尉遲,正所謂『誰能橫刀立馬,唯我薛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