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一周后的生日
無數朋友、醫生告訴池玉成，他的女兒已經沒救了。
他和妻子不信。
他退出與別人合夥正處於上升期的公司，拿賤賣的股份，尋找名醫，為女兒治病。
國內知名的醫院，知名的醫生都見過了，便去國外的醫院，找國外的醫生。
市面上的療法沒有用，就去找還在試驗階段的療法，哪怕那療法的花費把他的積蓄都花了乾淨。
折騰八年，女兒十歲了，依舊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
而妻子，現在住在名為南山療養院的精神病院。
三年前的那個晚上，最後被寄予希望的療法失敗了。
安慰完女兒，回家的路上，妻突然說：「哎，我聽說這裡的一家餐廳不錯，我們去吃吃看吧！」
他很詫異，因為妻表現很歡快。
妻眉飛色舞：「下周就是小玉的生日了，如果那家餐廳好吃的話，我們就在那裡辦一桌生日酒！請你的朋友，我的朋友，都來吃酒！」
他看車窗外飄落的雪，現在是冬天，小玉的生日是在夏天。
小玉發病的日子是在夏天，是她的生日前一個禮拜。他在公司里整理運營方案，忽然接到妻的電話，慌慌張張喚他去醫院。
他本以為只是小小的，夏季流感之類的東西，到醫院開一些葯，最多吊幾天的水，女兒就能恢復過來，不會錯過一周后的生日。
然而，女兒從此沒有離開過病床。
他不知道當時他是怎麼想的，也許他反駁了妻的話，妻的精神就不會一步步惡化。
大概是他當時也有些不正常，他也想逃避開女兒時日無多的真實，躲到五年前女兒還健康的時候，躲到女兒兩歲的生日前。
他轉動方向盤，與妻去了那家餐廳。
妻將菜單上的菜都點了一份，一一試吃，評價，記在手機備忘錄里。
看著妻多年未見的笑臉，他有些醉了。
他沒有揭穿這個美好的幻想，他想等妻回家，見到空蕩蕩沒有女兒的屋子后，妻就會恢復過來。
到家后，妻果然滿家找女兒，四處找不到，妻一拍腦袋：「哎呀，你看我這記性，小玉丟給媽媽帶了啊！」
妻經常念叨著，要去媽媽家把小玉接回來，但每次都只說說。
他們又去餐廳，去遊樂園，去玩具屋，去蛋糕店……去為女兒永遠在一周后的生日做準備。
家裡女兒的小房間里，放滿了玩具、餐廳菜單、遊樂園宣傳手冊、蛋糕店宣傳手冊……
起先，他是不知道該怎麼同妻說，說他們的女兒已經在醫院躺了五年。
再然後，他見到妻那燦爛的，真摯的笑臉，看妻因為女兒的事而消瘦的體型變回豐腴，他不忍心說了。
某次，他小心對妻說：「你好久沒去醫院看小玉了。」
妻詫異，用很恐怖很恐怖的眼睛望他：「什麼醫院？誰進醫院了？」
妻當時的眼睛，是這五年裡隨著女兒在醫院裡，叫那些儀器刀管吸走了魂魄的眼。
他不忍說了。
等丈母娘發現女兒的精神不對勁，時間已過去三個月，丈母娘把妻拉去看心理醫生，拉去治療，最後，身體不好的丈母娘，陪妻一同進了療養院。
一年前，丈母娘病逝了，他去療養院見了一次妻，妻在給女兒織毛衣，要在一個禮拜后，做女兒的生日禮物。
他從療養院回來，感到羨慕。
羨慕在妻的世界里，女兒在父母家，還有一周就是生日。而不是在醫院，說不得下一年的今天就是忌日。
女兒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她已經不能坐起身，不能向他炫耀蠟筆畫，不能抓住他的手不肯鬆開，不能甜甜地叫他爸爸。
存款見了底，房子賣掉了，他的父母拿出了棺材本。
上個月，棺材本也花完了，父母賣掉了在鄉下小鎮的房子，交上最後的醫療費。
病房的花費高昂，全靠巨大的儀器和價格昂貴的進口藥品維持女兒的生命，這最後一筆醫療費，將在一周後用完。
又是一周。
他用最後的錢，給女兒訂了一個小蛋糕，買了一個小娃娃。
一周后不是女兒的生日，但將是他和女兒的生日。
之前與朋友合夥的公司，現在已經被一家互聯網巨頭收購，前途光明、璀璨。
他去朋友家，想借筆錢，沒能近小區門，被保安攔下了。
有中小公司看中他，請他去上班，工資不足以維持女兒的醫療費，他拒絕了。
有個獵頭說，等女兒死了再來找他，他把對方按在地上，打對方的嘴。
獵頭報了警，警察把他抓起來，他很慌，不是慌要被關進去，而是慌趕不上一周后女兒的生日。
姜飛鴻救了他，獵頭不再追究，他成功脫身。
他不明白，姜飛鴻這個地產大亨，為什麼會救他這麼一個無名小卒。
他向姜飛鴻道謝，並對姜飛鴻說：「不管您要我做什麼，我恐怕都做不了了，我一周后就會和女兒一起離開。」
姜飛鴻擺擺手，告訴他：「幾周前，我和你的女兒一樣躺在病床上，半死半活，我的兒子已經在計劃我死後怎麼整頓公司，但我活過來了。」
因為八年的希望又失望，他的心早已麻木，他沒能聽出姜飛鴻說的是什麼意思。
直到姜飛鴻直言：「有人可以救你的女兒。」
他跪在姜飛鴻面前。他沒有去想姜飛鴻所說的真假，他只知道姜飛鴻說他的女兒還有救。
人總是願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他想要相信女兒還能好起來，還能蹦跳吵鬧。
「你的能力不錯，你的際遇也正好，所以命運選中了你。你想你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這些本來不該是我說的，唉，老了就變得嘮叨了。」
他跟著姜飛鴻來到一個小城市，被轉手給姜飛鴻的外孫女姜若螢，姜若螢又帶他到一座中學門口，在學校對面的辦公室里，見了一個不到一米五的女孩。
女孩問了他一些問題，看的出來，女孩對他還算滿意。
但是女孩告訴他，他還要經過一個人的挑選。
女孩說：「等著。通過最後的一道程序，你女兒的病會被很快治好。」
他著急地說女兒的病情，想提供一點兒幫助。女孩打斷他，告訴他不用操心這個。
他忐忑地等待兩天，終於等到了消息。
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