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跟她有關
這件事就這麼敲定了。
事後魏婉芸回想起來,才發現自己做這個決定有多大膽。
雨還在下,時間也已經不早了,當天他們不得不歇在落雲城。
這間醫館後面是二層小樓,樓上有三間房,樓下還有一個雜物間和庫房。
魏婉芸帶著丫鬟翠珠和周邵初分別住了樓上的左右兩間房,三叔他們幾人在中間房打地鋪,掌柜的和趙大夫以及兩個小夥計在雜物間湊合。
白日里一番折騰,魏婉芸有些心累,早早就睡了。
只是,剛一閉眼,她又繼續做了跟前世有關的噩夢。
不過這一次,夢到的是四皇子,顧謹文。
少年皇子著一席墨色錦袍,長身玉立的站在水榭里,袍子的邊角綉著金絲雲紋,在日光下,泛著粼粼光澤。
一見到她,他便迫不及待的解釋道:「阿芸,你信我,退婚非我所願,是我母妃……你且等我一等。」
「我一定會娶你!」
……
後面他還說了什麼,魏婉芸沒有聽清楚,但她記得,自己甩開了他要來牽的手,並怒斥道:「殿下,既然婚已經退了,你又何必糾纏。」
「臣女既是不祥之人,殿下日後若見了,就該避開了些,免得惹了殿下晦氣。」
說著,她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
她就是這般性子。
自接了賜婚的聖旨之後,她也想過,四皇子器宇軒昂,溫潤如玉,每次見到她,也都是妥帖周全的模樣,有這樣的人做夫君自是不差,她也願意並做好了準備同他執手共度一生的。
可是,這人卻在危急關頭捨棄了她。
哪怕他再好,她魏婉芸也不要了。
顧謹文在她身後還說了什麼,她聽不清也不記得了,只是在轉身的一剎那,眼淚沒控制住,奪眶而出。
倒不是為顧謹文而難過。
她是氣他皇家欺負人,要指婚的是他們,要退婚的也是他們!
她氣德妃好手段,為了退婚,不惜費盡心機給她打上不祥之人的烙印。
她氣她自己往日里不爭不搶,如今微言輕,明明知道阿娘的死另有蹊蹺,卻無能為力!
她氣這世道的不公!
那種悲憤的情緒一直到她醒來之後,都還在。
淚水已經浸透了半邊軟枕,魏婉芸看著頭頂上的簾帳發獃。
即使已經醒了,她也好半天都沒有走出那種又氣又惱又傷心難過的情緒。
那身不由己的乏力感讓她心神不寧。
魏婉芸動了動身子,掙扎著坐了起來。
前世,她還在薊州外祖家的時候,就被皇上突然指婚給了四皇子顧謹文。
人在家中坐,婚從天上來。
隨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阿娘病逝……
她尚且沒從被指婚的消息中回過神來,回京之後,面對的就是阿娘的死訊,自己被暗算,不祥的烙印,以及四皇子的退婚……
這一系列的變故,打得她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這些,她也不至於在被家族逼到走投無路之下,被迫嫁給靖王世子的顧瑾知。
本以為是死裡逃生,不料卻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尤其是後面靖王起兵謀逆成功,太子妃的身份對於她來說,更是一道催命符。
念及此,魏婉芸倒吸了一口涼氣,算起來,距皇帝賜婚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一切都還來得及!
魏婉芸迅速振作起來,她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就要起身去洗把臉。
睡在旁邊小榻上的翠珠聽到動靜連忙掙扎著坐了起來,她眨了眨迷迷瞪瞪的眼睛,看向魏婉芸,不解道:「小姐,你起來做什麼?」
話音才落,翠珠才看見魏婉芸臉上的淚痕。
她一個機靈,瞬間就清醒了,連忙從被窩裡爬了起來,並緊張道:「小姐,你怎麼了?」
魏婉芸搖了搖頭,不以為然道:「沒什麼,做了個噩夢罷了,我想洗把臉。」
聞言,翠珠迅速穿好外衫,並點頭道:「奴婢這就去打水來。」
她心裡緊張著魏婉芸,腳下的步子飛快,只是,才推開房門,冷不丁的看到杵在門口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的時候,翠珠被嚇得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驚呼聲先一步劃過喉頭。
「啊!」
聽到那聲驚呼,剛剛穿戴好衣服的魏婉芸也是一怔。
她連忙循聲看過去,一抬眼,竟然看到白日里那老神在在的周邵初這時候正面色蒼白如紙的站在門口。
這三更半夜的杵在她門口,也難怪突然開門的翠珠會嚇了一跳了。
「周……周公子……你……在這裡做什麼?」
要不是這人渾身上下都帶著一種矜貴清冷的氣場,翠珠當場就要叫人了。
但即使她沒叫人,聽到她那聲驚呼,就睡在隔壁隨時待命的三叔也已經驚醒了。
只聽房門吱呀一聲響,三叔的身子已經出現在了周邵初的身後。
這時候,魏婉芸也提起了步子,走了過去。
周邵初無視了身後虎視眈眈的三叔,他的目光直接掠過翠珠,落在了魏婉芸的身上。
對上她明亮清澈的眸子的一瞬,周邵初的眸中劃過一抹複雜糾結的情緒。
這讓魏婉芸有些摸不著頭腦。
見他沒有搭理翠珠,魏婉芸皺眉道:「周邵初?」
門口站著的男子這才動了動唇,他眼底里似是滾過諸多的情緒,像是銅爐里沸騰的水,但也只是一剎那,當再一次抬眸看向魏婉芸的時候,那漆黑如墨的眸中已經恢復了如亘古幽潭般的沉靜。
在魏婉芸的注視下,他手腕一抖,下一瞬,變戲法似得,掌心裡便多了一粒硃紅色的藥丸子。
「我忘了跟你說,六個時辰之內,那毒藥若不加以抑制,三日之後就會七竅流血身亡。」
話音才落,魏婉芸的眼皮子都跟著跳了跳。
六個時辰!
從她中毒算起來……也差不多了!
見他面色平靜認真,不似開玩笑,又這大半夜的來尋她,應該不假。
魏婉芸神色一怔,連忙伸手接了過來,迅速吃了下去,並皺眉道:「那你怎麼不早說!」
萬一晚了一點兒,那她的小命不是就沒了!
可吃下去之後,魏婉芸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她怎麼就那麼信任他,他給的東西,她想都沒想就吃了?!
但眼下也由不得她懊惱了,反正已經吃了。
對面的男子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他眉梢微微一挑,露出了一抹輕笑。
只是,那笑容跟白日裡帶著嘲諷的味道又有不同。
好似,只是單純的覺得她好笑……?
還不等魏婉芸琢磨過來他這笑是幾個意思,嘴角帶笑的男子已經轉過了身去,直接無視了她回了自己的房間。
就這麼走了……
留下一頭霧水的魏婉芸,氣也不是,惱也不是。
魏婉芸總覺得他大半夜的站在她門口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但她不知道的是,看似雲淡風輕的周邵初回了房間,關起房門之後,整個人差點兒因為脫力而栽倒下去。
豆大的汗珠子從他額頭上沁了出來,胸口處的傷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一次被掙開,鮮血染紅了他胸前大片衣襟。
他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疼似的,此時,滿腦子裡浮現的都是剛剛那個姑娘。
就在一刻鐘前,那些零碎的,紛亂的片段突然間充斥了他的腦子,他才突然間想起了一些事。
關於她的,和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