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陰井
「祁老大,這小子怎麼處理?難道就這麼放過他?」
看到那位老人回到廂房,被稱作石頭的青年頗有些不甘心的嚷嚷道。
「沒看到我剛剛都答應我娘了嗎?我娘齋戒期間,整個村子都不能見一滴血!」
祁老大瞥了一眼石頭,這青年頓時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低著頭不敢再說話了。
「但也只是不見血而已。」
中年人盯著風秉文,臉上露出笑容,只是這笑容並不能讓人心安。
「不見血的法子多的是呢,石頭,把這小子給我掛到陰井上。」
「陰井?」
青年聽到吩咐,身體下意識地一哆嗦,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驚懼之色。
「這……」
「沒出息的東西,怕什麼?現在還是白天。」
「是,不過我一個人有點不好弄,祁老大,能不能再叫幾個人跟我一起去?」
「真沒用,老大,我帶幾個人跟他一起去吧。」
「嗯!」
祁老大點點頭,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
「太陽落山前,他要是還能喘氣,就把他放下來,我有用處!」
「是,不過這離落太陽下山還有四五個時辰了,這麼久的時間,這小子怕是撐不住啊。」
「那就是他命不好了。」
言語間,風秉文已是意識到不對,可此時哪裡還有他掙扎的餘地,他被幾名人伢子壓著,架到位於這座山村上方的一座枯井中,被綁著吊在井口。
剛剛落入井口,風秉文便察覺到了這口井的不對勁,向下俯瞰,能聽到水聲蕩漾,卻看不到底,只能見到一片黑暗,而且太冷了。
尋常的水井,最多只會讓人感覺陰涼,在這盛夏時節,說不定還能讓人感到舒適。
可是這口井,讓風秉文感受到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寒意,就像是穿著夏日的單衣驟然過上嚴冬,寒意刺骨,似乎想要把人給凍僵。
不大一會兒,風秉文便感覺雙腳冰涼,而且這股冰涼之感還順著雙腿開始向身體蔓延。
日間的陽光還能落在他的頭上,只能讓他感受到微不足道的暖意,可即便如此,他也感覺到身體越來越冰冷,其實越來越模糊,雙眼逐漸閉上。
轟!
生命垂危之際,腦海中似乎響起一道驚雷,伴隨著一聲開天闢地般的轟鳴,紛紛擾擾的記憶洪流如開閘的洪水般傾瀉而出。
在群山峻岭中穿行的鋼鐵巨龍,在夜色下亮如白晝的鋼鐵叢林,川流不息,不見盡頭的車流……顯示出清晰文字影像的方塊屏幕……滾動的滑鼠……蕩漾的湖水……閃耀的雷霆……
最後一縷生命氣息都即將流逝的風秉文猛然睜開雙眼,而幾乎是同時,一股灼熱的氣在他的胸腹間爆發,一輪輪地擴散至全身,掃蕩四肢百骸。
那滲入身體的寒意就在突然爆發的灼熱之氣的逼迫下,在身體中胡亂游竄,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
而下一刻,他的眉心也是一陣陣的發脹,在身體中流竄的寒氣就像是找到了歸處,紛紛匯聚,試圖湧向他的眉心。
但當這一口寒氣順著督脈,直衝頭頂百會穴時,那股灼熱的氣也是窮追不捨,猶如一頭怒龍般,狠狠地轟在其上,頓時,寒意崩潰,四下潰散。
下一刻,風秉文頓時就感覺他的雙眼一陣清涼,倒也不覺得冷,甚至還感覺冰冰涼涼頗為舒服。
「嗯?」
風秉文掃視四周,他的目光居然穿透了黑暗,看到了在微微蕩漾的井水,以及水下,那如絲絮般隨波飄散之物。
「……」
孩童面無表情,沉默了好一會兒,
「真離譜!」
兩世記憶相融合,風秉文不至於惶恐,他有心理準備,畢竟是他自己特意向天書祈願。不過真的看到了,那些前世記憶全部回復,那也是另外一回事。
不過,似乎是因為白天的原因,水下的飄蕩之物並未有多餘的動作,反倒是在水中飄蕩了一會兒后又消失不見了。
風秉文緊緊盯著腳下觀察了一會兒后,又發現了其它的異常。
他現在感覺不到冷了,或者更準確一點的形容是,那股陰冷到不正常的寒意,在進入到他身體后便順著某種既定的路線,百川歸海般主動匯入到他的雙眼中。
這讓他雙眼的清涼感越來越重,風秉文知道,他的眼睛已經發生了非凡的變化。
以他目前當下的情況來看,這口井倒不像是用來懲罰,甚至是要他性命的凶地,倒是成了一處福地。
但是風秉文知道,他之所以能夠將這處險地化作機緣,純粹是因為他向天書許願過,不然換做一個人來,怕是只有成為一具凍屍的下場,哪能徹底覺醒宿慧,獲得一雙看穿陰陽的眼睛。
日落西山,黃昏將至。
位於祁家崗后的枯井旁,傳來了幾名漢子用來壯膽的閑談,
「你們要不要跟我打賭?我賭那小子現在已經被活活凍死了!」
「去你的吧,誰要跟你賭,一邊玩去。」
「咦,不對,這小子還在喘氣!」
「見鬼了,這都一天的功夫了,這傢伙居然還活著,命可真硬啊!」
「趕緊把他拉上來,把祁老大可吩咐過了。」
「媽的,算這小子運氣好!」
言語間,衣服與發梢上都掛了一層白霜的風秉文被拉了上來。
「現在怎麼辦?」
「先帶回去,問問祁老大吧!」
「算了吧,太陽馬上就下山了,到了這個點,祁老大可不見人。」
「那把這小子安置到哪裡?」
「把他扔到羊圈裡面吧,正好讓那群羊羔給他暖暖身子!」
「不會又讓這小子找機會跑了吧?」
「都凍成這副鳥樣子了,他要是還能跑,我就把我名字倒過來寫。」
按照吩咐,過來撈人的幾名人伢子簡單的商量后,就把風秉文帶到一處臭氣熏天的圍欄中,這裡的環境惡劣到就連他們也難以忍受,話都懶得說一句,就把風秉文扔進其中,頭也不會地走了。
而在那一群人走後,幾隻躲在羊圈屋舍的羊羔跑過來,當看到身上掛著寒霜的風炳文之後,吃了一驚,而其中一隻羊在看清風秉文的臉后,主動上前卧在他的身上,試圖暖化他身上的冰霜。
「我沒事!」
也就在這時,風秉文睜開了眼睛,一雙點漆色的墨色雙眼在這陰陽交替的黃昏之中,綻放著熠熠寒光,攝人心魄。
他也不顧地上的污穢,站起身,看向那些神情格外豐富的羔羊,心中瞭然。
不過此時也不是管這些羔羊的時候,他大踏步的走進給羔羊們遮風避雨的棚屋,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張掛在牆上的黃布,臉上露出笑容。
「不愧是我,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