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2章 瘋老頭
總督府暖閣之中,沈老爺與蘇定隔桌對坐,小侯爺規規矩矩的坐在一旁,給兩個人添酒。
二人碰了碰杯之後,沈毅微笑道:「這一趟海外之行,淮安軍的水師收穫不少,不過這幾年也著實辛苦安邦兄了。」
蘇定兩隻手端起酒杯,與沈毅碰了碰,然後搖頭道:「沈公全力支持,用了兩三年時間,末將也只是在東瀛島上站穩腳跟而已,實在是慚愧的很。」
「謙虛了。」
沈侯爺微笑道:「如今,倭島幾乎被安邦兄佔了一半,這也是開疆拓土的大功勞,誰也消抹不掉的。」
「倭人狡猾,而且兇殘,幾乎所有的倭人幕府,都會陰養死士,讓咱們的將士損傷慘重,在那裡待了一年之後,淮安軍才算是適應了下來。」
蘇定想了想,繼續說道:「沈公,您說的那座銀礦,末將等已經佔下來了,因此末將才從那裡回來向朝廷彙報,而且近年來,咱們屢戰屢勝,倭人的所謂天皇,已經數次求和,按您的意思,這倭島,還要繼續打下去么?」
沈毅抿了口酒水,開口道:「安邦兄不想打了?」
蘇定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沈公,帶過去的人,都是咱們淮安軍的水師,他們實在是不太願意一直待在倭島上,不少人已經想著要回來了,末將的看法是,倭島離咱們中土太遠,打下來也沒有什麼用處,既然倭人願意歸降,作為大陳的藩屬國,也就沒有必要繼續打下去了。」
沈老爺再一次端起酒杯,跟蘇定碰了碰,笑著說道:「安邦兄說得對,東瀛本島距離咱們太遠,打下來也沒有太大用處,不過既然已經花了這麼多精力,就不能這麼輕而易舉的退回來,今年安邦兄再去一趟東瀛,跟那些倭人說,要我們退兵容易,但是…」
沈毅語氣輕鬆,開口道:「他們的天皇,要換一換。」
蘇定思考了一下,有些不解:「沈公,倭人天皇跟您有仇?」
「沒仇。」
沈侯爺笑著說道:「我的意思,不是換個人做天皇,是換一個世系來做,他們所謂的萬世一系…」
「是時候改朝換代了。」
倭人天皇,自稱是天照大神的後代,因此他們並不是世俗政權的君主,更像是政教合一的神皇。
之所以能夠維持所謂的萬世一系,因為很多時候,天皇已經不再掌握世俗的權力,只是作為象徵,作為吉祥物存在。
而沈毅,要打破這個所謂的萬世一系。
道理很簡單。
這個時代的交通實在是太落後了,落後到即便淮安軍取下整個東瀛島,大陳也很難實行有效的統治,尤其是本國將士不願意常駐在那裡的話,派個總督過去,也很有難度。
而如果換一家人做天皇,實現實質上的「改朝換代」,那麼這一家新天皇,一定不會被倭人認可。
畢竟數百上千年的神系傳遞,擁有著巨大的慣性。
再沒有外力的情況下,這個新天皇大概很快會被本國人民推翻。
但是沈毅就是一個很好的外力,有沈毅在,新天皇就可以維繫自己的統治。
也就是說,這個新的天皇,一定會對沈毅,或者說對淮安軍產生依賴。
這種依賴,會讓他稱為大陳的忠犬,稱為名為天皇,實為大臣東瀛總督的政治人物。
而這種政治人物,一定會不遺餘力的倒向大陳,倒向沈毅,而且會盡全力維繫大陳在東瀛島上的既得利益。
比如說…
那些銀礦。
這種法子,實際上並不是沈毅發明的,而是另一個世界里某位世界警察常用的路數,聽起來很簡單,並不複雜,但是很難破解。
除非,拳頭大過淮安軍。
蘇大將軍愣了愣,開口道:「沈公,倭人們會答應么?」
「不答應就繼續打,我這兩年弄出了一些新玩意兒,薛威那裡用不到,正好一股腦都給你,你拿去試試成色。」
蘇定這才開口道:「成,末將就按沈公您說的辦。」
沈老爺伸手敲了敲桌子,一旁聽的入神的小侯爺,立刻提起酒壺給兩個人倒酒。
二人碰了杯酒之後,蘇定扭頭看了看一旁半話的沈淵,笑著說道:「小侯爺看見了罷,侯爺三言兩語中,就藏著大智慧,你跟在侯爺身邊,可要多學一學。」
沈淵咧嘴一笑:「蘇伯伯,我爹是天縱奇才,他身上的本事,侄兒哪裡能學得來?」
蘇定笑著說道:「學得個三四成,便受用無窮了,你看看你薛叔叔,他自稱得了侯爺三成本事,便已經是當世名將了。」
沈老爺在一旁,微笑不語。
提起薛威,蘇定這才想起來,開口問道:「沈公,薛大現在怎麼樣了?」
「他還不是老樣子。」
沈老爺仰頭喝了杯酒,開口道:「當年北伐之後,他就一直在太原任太原將軍,朝廷無有戰事,適合他的也就只有大同防線,這些年只是加了幾次俸祿,職位沒有變動。」
說到這裡,沈毅微微皺眉:「說起來,我也快一年沒有見到他了。」
蘇定低頭,笑著說道:「末將估計要兩三個月之後才會出海,過些天末將去太原,瞧一瞧他。」
沈老爺微笑道:「不去瞧瞧凌大將軍?」
蘇定搖了搖頭,悶聲道:「算了罷,他現在未必認得末將了,何必去自找沒趣。」
蘇定奉命出海之後,凌肅就被調到了山海關,去跟朱里真人打交道去了。
不過從十年前開始,蘇定與凌肅之間的關係就有些僵,見面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沈毅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端起酒杯,淡淡的說道:「滿飲此杯,祝安邦兄馬到功成。」
「平定東瀛之後,我親自為安邦兄請功。」
蘇定端起酒杯,沉聲道:「末將多謝沈公。」
說罷,他仰頭一飲而盡。
…………
三日之後,沈毅交代完了燕京的事情之後,動身離開總督府,準備南下。
沈桑桑拉著老爹的手撒嬌,想要沈毅把她一起帶到南邊去,沈老爺揉了揉自己大閨女的腦袋,笑著說道:「家裡誰都能去南邊,你可不能去,南邊許多人惦記著我家女兒呢。」
「你這一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父女倆說了會話,沈毅扭頭看了看,沒見到沈淵,他皺了皺眉頭,問道:「你哥呢?又跑到哪裡去了?」
沈桑桑眼珠子轉了轉,低聲道:「他要不然就是偷偷溜出去了,要不然就是去地牢里了。」
「他老喜歡,去那間地牢里,也不知道去做什麼。」
沈毅抬頭看了看天色,微微眯了眯眼睛,淡淡的說道:「罷了,不等他了。」
「你在家裡,好好聽話。」
沈毅微笑道:「等爹爹從南邊回來,給你帶禮物回來。」
沈桑桑應了一聲:「那爹爹快些回來。」
沈老爺笑了笑:「記住,不許…」
「不許被窮書生騙嘛。」
沈桑桑白了自己老爹一眼:「您這句話,女兒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
沈侯爺也不生氣,只是笑了笑,便揮手道:「啟程。」
…………
總督府地牢里,小侯爺嘴裡刁了根草,看著地牢里這個披頭散髮,頭髮已經全部花白的老頭。
他看著這老頭,忽然哼哼了一聲。
「瘋老頭,小爺從南邊回來了。」
這披頭散髮的老頭,背著身子對沈淵,一句話也不說。
總督府地下的這座地牢,是沈淵十五歲那年發現的,發現的時候,這裡頭就關了這麼個怪老頭。
怪老頭披頭散髮,瘋瘋癲癲的,說一些怪言怪語。
不過他有時候也會清醒一些,跟沈淵能說上幾句話。
從前,年輕的小侯爺很好奇這老頭是誰,便偶爾會來瞧他,跟他說說話。
不過不管他怎麼問,父親沈毅,從不肯說這瘋老頭的身份。
小侯爺盯著這老頭,「嘿嘿」了一聲。
「我小時候,聽人家一直叫你瘋老頭瘋老頭,其實不是叫你瘋老頭。」
「你姓馮,他們是叫你馮老頭,是不是?」
「瘋老頭」猛地回頭,看了一眼牢門外面的沈淵,目光有些驚恐。
小侯爺盯著他。
「我去了一趟江都。」
瘋老頭怪叫了一聲,在牆上又抓又撓,然後大哭大叫起來。
他的聲音,如同夜梟,難聽至極。
「我不姓馮!我不姓馮!」
他怪叫了幾聲,猛地回頭看向沈淵,尖叫了一聲,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我知道錯了!」
「我知道錯了!」
小侯爺本來蹲在地上,聞言站了起來,目光幽幽的看著他。
「果然是你,虧老子以前還覺得你可憐。」
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惡狠狠的罵了一句。
「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