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不減當年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不減當年

沈毅這話,自然是在跟張簡開玩笑。

他沒有蘇老仙那種神仙一般的心態,之所以看朝廷里無一個不是好人,是因為他足夠高,足夠強,足夠壯。

無人敢當面得罪他,個個客客氣氣,笑臉相迎,自然無一個不是好人了。

師兄弟倆說話的功夫,隨著蕭太監一聲高喊,德慶殿門戶大開,文武百官魚貫而入。

沈毅也慢悠悠的走了進去。

他不怎麼上朝,因此在朝廷里無有特定的站位,左右看了看之後,站在了兵部尚書的位置上,位列幾位宰相之後。

現任兵部尚書,也是沈老爺的熟人,而且是老熟人。

鄭嶺。

這位原兵部武選司郎中,被調任禮部侍郎之後,經過十年時間,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兵部,並且成功位列大九卿,執掌了兵部。

最早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即便是沈毅也覺得有一些錯愕。

隨著時間過去,當初他身邊那些「故吏」,如今也已經位列大九卿了。

所以有人說,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不是沒有道理。

見到沈老爺這尊大佛,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鄭尚書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小心翼翼上前,欠身低頭道:「侯爺。」

沈老爺扭頭看了看這個老熟人,笑了笑:「鄭尚書有事么?」

從前碰到老尚書姜簡的時候,沈毅還能開玩笑叫一聲堂尊,如今在鄭嶺面前要是這麼叫,就跟罵人無異了,即便是他喊了一聲鄭尚書,鄭嶺也覺得渾身不得勁,連忙低頭道:「侯爺,下官覺得,您應當往前站一站。」

沈老爺微笑道:「我也掛了兵部尚書銜,怎麼就不能站這裡了?實在不行,我站在鄭尚書你這個實職後面就是了?」

鄭嶺不住擦汗,訥訥無語。

他還要說話的時候,趙昌平已經笑呵呵的走了過來,趙相公推著沈毅的後背,微笑道:「子恆站到這裡來。」

這是長輩,沈老爺沒有多說什麼,被趙相公推著,一路站到了皇帝左手邊第一位。

位列宰相之先。

沈老爺回頭,看了看趙相公,微微低頭:「師伯,這…」

趙昌平神色平靜:「你要在這裡,才好說話。」

沈老爺想了想,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微微點頭,眼觀鼻鼻觀心,默默站著不動了。

十多年前年輕的時候,旁人把他推到這裡來的話,他多半是要推拒了,一來是那個時候心裡底氣不足,自己站在這裡不踏實。

二來,當年站在這裡的話,有捧殺之嫌。

可十多年之後,沈老爺就是名副其實的洪德朝第一大臣,他站在這個位置上,沒有什麼問題。

更何況,是中書首相趙相公,親自把他推到這裡來的,就更沒有人能多說什麼了。

站了片刻之後,蕭太監又是一聲高唱,洪德皇帝駕臨德慶殿,文武百官紛紛跪拜在地,整個大殿里,只有兩個人不曾下跪。

一個是因為上了年紀,前幾年被賜免跪的宰相趙昌平。

另外一個,就是沈某人了。

二人都是欠身行禮。

洪德帝掃視了一眼眾臣,然後抬了抬手,笑著說道:「平身,平身。」

等到百官起身,皇帝陛下才樂呵呵的說道:「今日朝會,與平日里有些不太一樣,本朝的大功臣,從燕京回來了。」

他看著沈毅,笑著說道:「沈卿不遠千里,從燕京趕回來,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他這話一出,朝中的官員人人側目。

不少人都看向沈毅,心中腹誹。

這「沈王」都回建康好幾天了,私下裡進宮都不知道進了幾回,有什麼事情,您心裡沒數么?

沈老爺不緊不慢,欠身行禮道:「陛下,臣十年前奉命鎮守北疆,並籌辦遷都燕京一應事宜,如今韃靼人已經五年不敢進犯大同,朱里真人更是只能在關外苟延殘喘,燕京皇城也已經修繕完成,諸事已畢。」

說到這裡,沈老爺回頭看了看他身後的文武百官們,然後再一次面向皇帝,低頭道:「臣特來向陛下奏報此事,朝廷,隨時可以遷都燕京了。」

皇帝陛下摸著下巴,笑了笑:「朕十年前,說是要讓沈卿籌辦遷都事宜么?時間這麼久,朕都有些忘了。」

沈老爺欠身道:「千真萬確,臣這裡有陛下當年下發的旨意。」

說著,沈老爺就要從懷裡掏並不存在的文書,皇帝陛下咳嗽了一聲,連忙阻止道:「罷了罷了,朕自然相信沈卿不會拿這種事情說笑。」

說完,他看向眾人,淡淡的說道:「諸卿,當年朕定下的事情,如今沈卿已經辦完了,諸卿有什麼看法,說一說罷。」

文武百官,寂靜無聲。

幾乎所有人,都已經看出來了,皇帝在跟沈侯唱雙簧,洪德帝並不是什麼暴君,平日里在朝廷里議政,是有不少大臣敢於犯顏直諫的,不過這個時候。

但是,得罪皇帝不要緊,畢竟皇帝陛下還算大度,不會跟底下的臣工一般見識,但是要是得罪了沈侯…

朝廷里人所共知,沈侯爺是個小心眼。

去年,那位小侯爺在建康,四處生事,第一個打的就是崔煜崔相公家的孫子。

可憐崔相公都已經在家休養,不怎麼參與朝政了,硬是被氣的上了朝廷,狀告那位小侯爺。

即便如此,這件事還是不了了之。

朝廷里,一陣尷尬的寂靜。

皇帝陛下伸手敲了敲扶手,淡淡的說道:「這麼說,諸卿都沒有意見?」

終於,中書宰相之中,一個看起來只有五十歲左右的新晉宰相,默默出班,他低頭欠身,開口道:「陛下,臣有幾件事,想要問一問沈侯爺。」

這個宰相姓杜名盈,是去年才進的中書,拜的宰相。

這人早年任刑部侍郎,出了名的不畏強權,也是因此被洪德帝看中,平步青雲進了中書。

他出班說話,皇帝並不奇怪,只是淡淡的說道:「杜相說就是。」

杜相這才轉身,看向沈毅,他先是對著沈毅拱手行禮,然後開口道:「沈侯爺,這朝廷里的官員,不少以誹謗您以標榜自身,但是杜某向來敬重您的功績,做官二十多年,從未說過您半句壞話。」

「如今,杜某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

「得罪之處,請侯爺海涵。」

沈老爺兩隻手攏在袖子里,淡淡的說道:「杜相請問。」

「侯爺,大陳南遷建康,已經八十餘了,如今人口繁榮,各地商路已經直通建康,尤其是近十年,建康人口又上漲了近三成。」

「相比較而言,如今的建康,比燕京更加繁榮,侯爺以為呢?」

沈老爺面色平靜:「杜相也知道是這十年,建康才繁榮起來。」

「等朝廷北遷,燕都也一樣會繁榮起來。」

杜相公搖頭道:「何必以現有之果,去求燕都未有之實?」

「再一來。」

他緩緩說道:「燕京距離邊關太近,若定都燕京,則要直面群寇,置陛下及大陳宗廟,於危牆之下。」

「侯爺,八十多年前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

沈老爺瞥了一眼這位宰相,面無表情:「按照杜相所說,十幾年前陛下北伐,打的很不應該。」

「杜某沒有這麼說。」

杜相沉聲道:「侯爺北伐,收復大陳故土,功勞甚大,這是誰也沒有辦法否認的,但是眼下,如果定都建康,那麼北邊有邊軍做第一道屏障,燕京作為第二道藩屏。」

「再有各地地方軍以及禁軍,建康當固若金湯,萬世無虞。」

沈老爺笑了。

他看向杜盈,淡淡的說道:「杜相,如果朝廷一心只想著防禦,不思進取,有朝一日,北邊的敵人攻破了燕京繼而南下。」

「杜相覺得,建康擋得住么?」

杜盈一怔,訥訥無語。

軍事,是他的專業範疇之外的事情了。

沈毅不再理會此人,而是抬頭看向皇帝,沉聲道:「陛下,大陳祖地就在燕京,陛下當年奮發進取,為的也是有朝一日還於舊都,當年臣奉詔北伐,也就是從洪德十三年打到洪德十九年而已,前後不到六年時間。」

「如今,臣收復燕京,已經十年了,臣不明白。」

他低頭道:「難道遷都,比北伐還要更難么?」

「臣以為…」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所有反對遷都之人,都其心可誅!」

「陛下,當重罰此類貪圖安逸的奸佞小人,以正視聽!」

洪德帝坐在帝座上,看著沈毅,臉上露出了笑容。

十幾年時間過去,這位老夥計的嘴皮子功夫…

真是不減當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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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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