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謎題解開
周元朗這會兒,已經是個十成十的漢臣了。
他本來就是漢人的身份,被沈老爺逼到了南邊做官之後,至今還被清凈司追殺,他只能全心全意的替大陳做事,替朝廷辦差。
他甚至,連建康都不敢出。
十年時間,他在大陳朝廷里苦熬,因為身份問題,他只能兢兢業業,辛辛苦苦的辦差,甚至沒有什麼人願意跟他交朋友,他只能做洪德帝的忠臣,或者說洪德帝的孤臣。
當然了,以他的手腕,十年之後的今天,周某人在朝廷里還是交到了一些朋友的,或者說,他也有了一些「門生故吏」。
而現在,苦熬了十年的周元朗,終於等到了自己的機會,就在前兩天,皇帝陛下幾乎是明示,會把他提拔進中書拜相。
而偏偏這個當口,沈毅病了!
沈老爺生病並不要緊,但是在這個節點生病,很容易讓皇帝陛下懷疑沈毅是不是對他提拔周元朗感到不滿,因此裝病抗議。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以沈毅在洪德帝心中的地位,那麼周元朗升遷的事情,一定會告吹。
如今的周元朗,早已經沒有了其他的心思,他只想踏踏實實在朝廷里做官,保住自己小家的一家富貴,順便將關外的清凈司給熬死。
因此,他對於自己的升遷,還是相當重視的,在被洪德帝暗示了一番之後,馬不停蹄的就趕到了沈家。
沈老爺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將腦門上的濕毛巾摘了下來,周元朗連忙伸手接過,放在了一邊水盆邊上,擠出了一個笑容:「侯爺,當年的事情早就已經過去了,如今咱們沒有仇怨,下官心裡也一直十分尊敬侯爺。」
沈毅半坐了起來,嘆了口氣:「周尚書,咱們之間早已經沒有仇了,往後周尚書,可能會成為舊齊降臣的領袖,說不定還有我求到周尚書的時候。」
「不敢。」
周元朗站了起來,畢恭畢敬的低頭拱手道:「往後侯爺但凡有什麼吩咐,下官能辦到的,一定盡全力給侯爺辦。」
沈老爺笑了笑,開口道:「周尚書還是太客氣了。」
他看向周元朗,開口道:「我是這幾天辦公,染了風寒,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這一點…」
沈老爺自嘲一笑:「大夫給我開的方子,恐怕這燕京城裡許多人都已經看到了,不用我多說。」
當年洪德帝還小的時候,就曾經跟沈毅埋怨過,說宮裡放聲屁,宮外都震天響。
如今沈毅沈侯爺,也差不多到了這個地步,無數人在盯著他的所作所為,就連大夫給他開的方子,這會兒也早早的流傳了出去。
周元朗面露喜色,拱手道:「如此,下官就拜謝侯爺了。」
沈毅擺了擺手:「談不上。」
「周尚書客氣了。」
周元朗拱手道:「如此,下官就不打擾侯爺休息了,下官告辭。」
沈毅「嗯」了一聲,懶洋洋的說道:「周尚書好自為之。」
這句話把周元朗嚇了一跳,一愣之後,低頭道:「下官告退。」
………………
這一天時間,沈老爺依舊沒有退燒,不過吃了葯之後,精神狀態好了不少,到了下午的時候,張相公也親自登門,來探望沈毅。
張簡待了大半個時辰之後才離開,這會兒天色已經見晚,沈家家門口,來了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敲門。
在沈家當差,自然都有眼力見,很快,沈恆就親自出門,迎接這位中年人,到了面前之後,沈恆才拱手道:「魏公公來了。」
「不是奴婢來了。」
魏公公側過身子,露出了身後的一頂轎子,輕聲道:「小沈相公,接駕罷。」
這句小沈相公,自然是恭維的話,不過沈恆不敢怠慢,連忙上前,跪在轎子前,低頭叩首:「臣沈恆,恭迎聖駕。」
轎子簾緩緩掀開,頂著黑眼圈的皇帝陛下下了轎子,伸手把沈恆扶了起來,開口道:「你兄長,不礙事罷?」
沈恆低頭道:「回陛下,大兄這次是染了風寒,病得不輕,大夫說快則五天,慢則半個月,才能將養好。」
「嗯。」
皇帝陛下點了點頭,開口道:「朕今夜無事,因此過來走動走動。」
說著,他看向沈恆,嘆了口氣:「你都在這裡,看來他著實病得不輕。」
在建康的時候,沈恆是跟沈毅住在一起的,不過這一次搬到燕京之後,朝廷給沈恆一家賜了一座宅子,雖然距離沈毅家不遠,但是兄弟倆的的確確是不住在一起了。
沈恆微微低頭道:「大兄一下子病倒了,臣放心不下,因此過來看看他。」
說話間,沈淵也快步走了出來,跪在了皇帝面前:「叩見陛下。」
眼見著沈家人一個個走出來,皇帝上前,摸了摸沈淵的腦袋,笑著說道:「不要聲張了,讓你們家裡人各回各處去,朕看一看你爹,就走了。」
「是。」
沈淵深呼吸了一口氣,站在沈恆身後,低聲道:「叔父,您帶著陛下去見我爹,小侄去疏散家裡人。」
「嗯。」
沈恆默默點頭,一路領著皇帝陛下,來到了沈毅的卧房裡。
卧房裡,沈老爺掙扎著坐了起來,苦笑道:「驚動了陛下,臣真是惶恐不安…」
「躺著罷,躺著罷。」
皇帝對著身後揮了揮手,很快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連陸若溪也退了出去。
皇帝陛下看著臉色蒼白的沈毅,嘆了口氣:「朕那幾個兒子過來,你都不肯見,朕實在是放心不下你,因此過來瞧一瞧,怎麼樣?好些了沒有?」
「比昨天好多了。」
沈毅還是坐了起來,勉強一笑:「病來如山倒,昨天真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朕本來想派太醫過來的。」
皇帝陛下自嘲一笑:「但是又覺得不太合適,因此作罷。」
他看著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沉聲道:「沈卿,這會兒朝廷正是緊要的時候,你的身體可千萬不要出什麼問題。」
「陛下您放心。」
沈毅笑著說道:「臣再有個三五天,便能夠生龍活虎了。」
「那就好。」
皇帝陛下默默的說道:「朕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國都初定,皇儲不穩,朕把重擔,都寄托在了沈卿你的身上。」
沈毅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道:「陛下,這裡沒有外人,臣斗膽問您一句,您的的身體到底怎麼了?」
「有時候頭暈,心悸。」
皇帝聲音低沉,緩緩訴說:「常常覺得,身上一點精神都沒有了,這兩年不是服了葯,恐怕很多事情,朕已經沒有辦法處理了。」
沈毅沉默了許久,開口道:「陛下聖意已經不在三殿下了么?」
「是。」
洪德帝回答的很乾脆,他輕聲道:「朕給了他很多次機會,現在看來,他都不適合繼承朕的位置。」
「那…」
沈老爺嘆了口氣:「三殿下當初成為儲君,全然就是為了遷都了。」
皇帝回頭看了看,確定房間里沒有人之後,他才微微握拳,情緒有些低落:「那時候母后病重,朕私下裡找到母后,請求她當著眾人的面,將老三的名字說出來。」
果然…
沈毅心中的一樁謎題,終於解開了。
他很清楚,孫太后雖然有些偏向孫家,但是大是大非從來都是很清楚的,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李家的媳婦,不會在這種事關李家核心利益你事情上做文章,更不會拿自己的性命,讓自己的兒子作難。
要不然,她當年都不會那麼乾脆的歸政皇帝。
再說了,李容身上,甚至都沒有孫家人的血。
洪德帝嘆了口氣:「是朕不孝了,讓她老人家蒙受了一些非議。」
「這事…」
皇帝默默說道:「朕也從來沒有與人說過。」
「陛下用心良苦。」
沈毅因為風寒,劇烈的咳嗽了兩聲,然後看著皇帝,面色嚴肅。
「不管大陳將來的儲君是誰,臣都一定支持陛下。」
皇帝陛下收攏情緒,勉強一笑。
「你呀,不要想別的。」
「一切,等養好病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