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愚蠢與聰明
這天，沈毅在宮裡陪著皇帝，靜靜的等著消息。
不過，皇帝的精力明顯不濟了，從上午還沒有熬到中午，便被沈毅攙扶到床上歇息，很快就睡了過去。
而沈毅，一直等到下午，一直到駱勇進宮來送了消息，他才站了起來，找到了高明，開口道：「高公公，已經沒有什麼大事了，我這就先回去了。」
「等太子回京，我再進宮來。」
高明微微低頭，欠身道：「是。」
沈毅想了想，又說了一句：「等陛下醒過來，您替我轉呈陛下一句話，就說…」
「小孩子置氣，請陛下莫要太動怒。」
少年人的血性，是很難估計的。
比如說當年洪德帝和沈毅還年輕的時候，兩個滿腔熱血的年輕人先是謀劃了東南，然後更是憑藉著熱血，一路做成了如今的事業。
太子殿下，今年也就二十歲左右。
他這個年紀，的確也是滿腔熱血的，正是這滿腔熱血，出乎了沈毅與皇帝的預料之外。
不過，也就僅剩這一點熱血而已了。
他這個做法，不管是在洪德帝看來，還是在沈毅看來，都是相當愚蠢的。
因為收益與風險，完全不成比例。
且不說他能不能殺得掉吳王，就算成功殺了，也就是替自己出一出氣，傷不到皇帝與沈毅半點。
畢竟，皇帝還有別的兒子。
而沈毅的閨女，更是還沒有跟吳王成婚。
而不管事情成敗，太子殿下的位份，恐怕都很難保全了。
高明應了一聲，恭敬低頭：「咱家送侯爺。」
「不必了。」
沈毅微微拱手，伸了個懶腰，笑著說道：「一宿沒合眼，還以為會出什麼大事情，不曾想草草收場，宮裡的高公公多上點心，我回家補覺去了。」
高明微微點頭。
沈老爺離開甘露殿，走出皇宮的時候，剛到皇城裡，就被中書的幾位宰相給圍住，宰相宋垣拉著沈毅的衣袖，滿臉焦急：「太保，我們聽說太子昨天連夜出宮去了，還帶了一些兵馬南下，到底出什麼事了？」
沈毅看了看幾位宰相，臉上露出了一個疲憊的笑容：「諸位相公放心，已經沒有什麼事情了。」
「太子殿下，很快就會回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開口道：「不過…」
「這事到底是怎麼個說法，我現在沒有辦法同諸位說，一切還要等太子回來之後，陛下問清楚了，才能布告天下。」
幾位宰相面面相覷。
張簡看了看沈毅，神色複雜。
沈老爺對著眾人拱手，開口道：「諸位相公，我實在睏乏的厲害，有什麼事等沈某睡醒了再說。」
說罷，沈毅躬身拱手，然後轉身離開。
而就在這個時候，甘露殿里的洪德帝，也醒了過來，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駱勇，問道：「邸報司什麼時候參與進來的？」
駱勇叩首道：「回陛下，昨天凌晨快天亮的時候，沈侯爺就隱隱覺得事情不對勁，便讓邸報司派人去給吳王殿下報信，讓吳王殿下小心防範，最好是去保定府躲避幾天。」
皇帝眯了眯眼睛，緩緩呼出了一口氣：「看來，沈卿是胸有成竹啊。」
說著，他看向駱勇，問道：「吳王現在在哪裡？」
駱勇搖頭：「不太清楚，不過按照時間推算，應該已經到保定府城附近了。」
北直隸的三司衙門就在保定，尤其是都司衙門有大量的兵丁，沈毅這個北直隸總督一道命令，保定府就可以護住吳王周全。
聽到這裡，皇帝陛下也微微鬆了口氣，開口道：「去…」
「同內衛一起，將太子…」
「好生帶回來。」
駱勇恭敬叩首：「微臣遵命！」
…………
時間又過去一天一夜。
一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時分，沈毅再一次被請進了宮裡。
此時，太子殿下已經跪伏在甘露殿中，伸伸低著頭，一言不發。
皇帝陛下臉色不太好看，見到沈毅過來了之後，他才緩緩說道：「沈卿來了。」
沈老爺恭敬低頭行禮：「陛下。」
說著，他又對太子微微低頭：「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原本是跪在地上，聞言猛地抬頭看向沈毅，咬牙道：「沈侯這個時候，還這麼稱呼，不覺得自己太虛偽了嗎！」
他現在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了，從前對沈毅的畢恭畢敬，也已經不翼而飛，看著沈毅的眼神，也充滿了怨恨。
皇帝陛下大怒，用手拍了拍桌子，但是臉色漲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沈老爺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皇帝，然後轉身看向太子，嘆了口氣道：「殿下一日是太子，在臣這裡便一日是太子殿下。」
太子直勾勾的看著沈毅。
「沈侯前幾天出城，做什麼去了？」
沈老爺依舊面色平靜：「回殿下，奉旨巡查密雲駐軍。」
「密雲駐軍，全無動作。」
太子狠狠捶地：「你算計孤！」
「你一步一步把孤，逼到了這個境地，你這奸臣！」
「住口！」
皇帝陛下終於緩了過來，他看向高明，咬牙道：「將這逆子，押回端本宮，派人嚴加看管，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
高太監連忙低頭，應了聲是，他扭頭看向同在殿中伺候的大太監蕭懷，蕭太監欠身道：「您在這裡伺候著陛下，奴婢去就是了。」
高明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很快，太子被帶了下去。
皇帝陛下勉強坐直了身子，依舊氣的渾身發抖。
「太蠢了，太蠢了！」
他雙手顫抖，聲音也跟著顫抖了起來：「朕怎麼會有這麼蠢笨的兒子！」
他話音剛落，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了進來，跪在了地上：「陛下，皇後娘娘來了…」
「不見，不見！」
皇帝陛下雖然依舊虛弱，但這會兒顯得有些狂躁。
「讓她從哪來回哪去！」
「是。」
打發了皇后之後，皇帝陛下不住的喘氣，過了許久許久，才恢復了過來，他對著沈毅招了招手，沈毅連忙上前。
天子看著沈毅，嘆了口氣：「老四受傷了，而且不輕。」
沈毅聞言，震驚不已，他失聲道：「怎麼可能？邸報司至少提前了大半個時辰，告知了吳王殿下，吳王殿下有足夠的時間，安然撤到保定去。」
沈毅命令邸報司動身的時候，太子所部還沒有動彈。
因此，當駱勇彙報的時候，沈毅已經斷定了吳王李鑒，不會有什麼事了。
皇帝陛下閉上眼睛，表情有些痛苦。
他揮了揮手，讓高明等人退的遠了些，然後聲音沙啞著說道：「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朕這兩個兒子，一個太不聰明，而另一個…」
「又太聰明了一些。」
沈毅聞言，這才反應了過來，恍然道：「陛下的意思是，吳王是故意受傷的…」
「嗯。」
皇帝閉上眼睛，開口道：「內衛彙報，他去往保定的時候，拖拖拉拉，速度極慢。」
「用意很明顯了，他是想受點傷，想要…坐實太子殺弟的罪名。」
說到這裡，皇帝睜開眼睛，冷冷的說道：「但是他馬術不精，差點被太子給追到不說，身後的箭矢略過，他就慌了神。」
「落馬了。」
沈毅聞言，也跟著緊皺眉頭。
飛馬賓士的時候，從馬上摔落下來，可不是什麼輕傷，當初薛威那個體格子，都被摔出了內傷，休養了好幾年才算養好。
沈毅沉默了許久，然後左右看了看，問道：「是不是，預備詔福王進京？」
皇帝睜開眼睛看了看沈毅，有些無力的搖了搖頭：「老大…不成的。」
「他這個福王…都未必做的安穩，不能考慮他了。」
「先看一看，老四傷勢如何罷，保定府那裡，很快就會有奏報了。」
說到這裡，皇帝看了看沈毅，問道：「這個法子，是沈卿教他的？」
沈毅搖頭。
「陛下您是了解臣的，這事要是臣來安排，吳王受傷這件事，不至於這麼拙劣。」
皇帝聞言，無奈一笑。
「朕渴了。」
「給朕倒杯水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