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爺心善,見不得窮人
時值五月,正是熱火朝天的季節。
儘管夏日炎炎的天氣卻也難擋利茨市民周末出行的熱情,可惜交通廳糟糕的規劃路線更是讓公路上一團糟,密集的出行馬車和蒸汽車堵死了公路。
在這個難得的休息日,溫斯特夫人提出以一件新挎包為禮物,使蘇菲大小姐選擇性遺忘了昨晚的不愉快,一大早便蹦蹦跳跳跟著嬸嬸出門逛街。
想來,「包」治百病的方法放在任何時代都能湊效。
「我也該出發了。」
在默默記下《利茨每日報》的廣告角給出交易時間和地點,凃夫簡單的換上一套黑色常服和沿邊帽便直接出門。
他出行計劃主就是想拓展利茨的監控地圖,順便調查一下在監控中見過的買家身份。
哪怕從性價比的角度考慮,在一份廣告費驚人的報紙刊登低收入崗位招聘,也絕對是不智的行為。
上次在巷子里監控拍到的那段特殊交易過程,見面的雙方都遮蔽了自己的長相試圖隱瞞身份,說明這番交易極不尋常。
何況,還死了一個無辜的人。
「連告知時間、地點的方式都這麼複雜,可以肯定的是貨物至少是見不得光。」
凃夫暗自琢磨向這個方面推斷。
對方提到了跟超凡有關,但在記憶中有關神秘學的物品,政府都以擾亂社會治安的名義嚴令禁止相關物品在市面上流通。
這使他對這起涉及超凡的交易同樣興趣十足。
出門后凃夫一如往常站在公交站台,等待朋克氣息十足的馬拉火車到來。
當然,他還可以選擇獨立的座駕,中途不必停站,也無須人擠人,享受優質座駕服務。
可獨立交通工具的價格是「馬拉火車」的三倍,比以前坐計程車還要昂貴。
至於乘坐飛艇去到目的地少說也是嘀嘀打車的豪華轎車級別,對於囊中羞澀的凃夫而言,並不是一個好選擇。
直到那個鋼鐵巨獸邁著馬蹄來臨,即便再次目睹依然免不了感到一番震撼。
「伍德區十字街。」
凃夫對著車夫報出這個他其實並不熟悉的街道。
這是當時他用監控追蹤那位神秘買家時悄悄記下的地址,地址離利茨綜合學院的距離有些遠,剛好不在監控範圍內。
「8公里,共計6便士。」車夫給出精準答案,超過三公里后的起步路程后每公里加一便士。
「當然。」
凃夫微笑點頭,伸出白皙手臂從本就微薄的荷包中掏錢給售票人員。
坐上車后,凃夫小心的捂了一下口袋確定裡面的鈔票還在,露出了貧窮而滿足的笑容。
「至少我還有辛苦賺到的3克朗。」
又是熟悉的一路顛簸的路途,好在凃夫已經逐漸習慣這樣的節奏。
而且他發現一個乘車小技巧,每到顛簸路段只要自身與馬車保持一致的搖晃頻率,便能很好克服暈車的問題。
果然,生活中小美好在於細心發現。
……
伍德區的十字街。
這個在利茨西北邊的街區,接近城郊的偏僻位置。
記憶中這裡專門被市政前些年用作收納難民和流浪漢的大本營,犯罪率達到驚人的高度,是利茨最臭名昭著的社區。
不過凃夫抵達時見到的城建儘管不如中央大道繁華,整體看下來卻也五臟俱全。
正值休息日,這條街道上同樣熱鬧非凡,下車后凃夫便聽到街道旁邊的店鋪的叫賣身聲此起彼伏。
「栗子,利茨出產最甜美的栗子。」
「新鮮出爐的艾沃爾餡餅,又香又脆。」
「好吃的會咬掉舌頭的炭燒烤魚,比食人魚美味一百倍,利茨招牌出品。」
「放生教會牌飲用水,值得你的信賴。」
大大小小的商家在這個歡慶的日子,扯著嗓子推銷自家的商品。
並且不忘傳統,瘋狂鞭屍放生教會的所作所為。
在熱鬧的人群中,本區的居民在見到一些生面孔時總是習慣性摸荷包,凃夫也學著小心翼翼的不時捂住口袋,警惕的看著從身邊路過的行人……儘管他沒什麼錢。
伍德區從不乏渾水摸魚的扒手和騙子,光是他看到就有好幾個倒霉蛋的口袋被人劃開輕易便盜走了錢包。
而據凃夫的之前在監控所見,城裡乞討、盜竊團體主要成員來自於這一片區,尤其是看著面黃肌瘦的小孩。
他們都是有組織有計劃的進行偷竊,最後全部集中在某個頭目手裡。
顯然這些人來自於某些街頭組織的控制。
更慘者甚至被乞討組織打斷手腳偽裝殘疾人博取同情心。
記憶中近些年在拜亞對鄰國發起幾次戰爭后,大量難民湧入,使得不少家庭支離破碎,更是政策不到位或是其他什麼原因,無數兒童無家可歸。
這些人或是乞討,或是行竊,就這樣一直流落街頭。
直到哪天屍體被人在某個臭水溝發現,就像在那條巷子里發生的事一樣。
「要是沒了溫斯特家的庇護,或許我也是這其中的一員。」
凃夫對此一直心懷感激,相較於原主那個孤僻少年,作為成年人他更清楚溫斯特一家對他這個外來者態度已經足夠好。
在將近半個小時的路程后,凃夫目光停留在一棟雪白的三層複試獨棟房屋。
十字街32號。
記憶中這就是那位買家的地址,他提到的地址正是這座標刻著「莫頓」姓氏字樣的高檔住宅。
「今天就是交易的日子,他至少該出去取錢。」
凃夫敢肯定買家一定會出現,於是乾脆打算坐在不遠處的公園座椅上。
沉思之間,他餘光瞥見旁邊座椅躺著一個穿著灰白夾克,兩鬢斑白的老年人,他抖擻著身子看起來似乎是著了涼。
「還要我說多少次,這裡不允許過夜。」一名穿著城市管理處制服的低矮男人凶神惡煞對著那位老先生低吼。
「咳咳……你說的我都明白。」
老先生的身體狀況很差,接連的咳嗽聲讓他看起來很痛苦。
他艱難的起身後從口袋中取出一支皺巴巴香煙,可因為手掌顫抖的緣故怎麼都點不燃火柴,硝石紙的黑煙一次次冒起后又一次次熄滅。
「不妨讓我試試。」
這時,旁邊一支白皙的手掌接過火柴盒,兩根靈巧的手指輕易摩擦后便點燃了硝石紙,皺巴巴的煙頭燃起紅點。
「謝謝……感謝你的善良。」
老先生有禮貌的對這名陌生年輕人點頭,他正是目睹著這件事發生的凃夫。。
「不客氣。」
凃夫微微頜首,「這裡不允許休息」
「他們總說流浪漢會影響伍德區在利茨的市容。」老先生重複嘟囔這句不知道已經聽了多少遍的話,「可我不明白這裡有什麼值得影響。」
「我記得前些年可不是這樣。」在凃夫的記憶當中,伍德區哪有什麼市容可言,光是活著就已經很費勁了。
那位點著煙的老先生抬起顫抖的手指,「這跟那棟房子的主人有關。」
凃夫的目光順著方向看過去,正好是那位神秘買家的豪宅,他發自內心讚歎:
「看起來可真豪華。」
「莫頓家是伍德區有名的地產商,這只是他名戶下一棟微不足道的房產。」老先生臉上皺褶微動,擠出一個笑容。
「我猜他一定很富有。」凃夫裝作驚訝的樣子。
「當然,莫頓先生是這一片最有名的商人,整條十字街的土地開發權大都掌握在他手中。」
老先生咬住煙嘴,艱難的吐出一口煙霧,「你很難想象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富有、精明、仁義,這些不過是外界給他貼的標籤,這些讚美遠比不上他那顆金子般的善心。」
地產商,難怪這麼富有……凃夫不假思索的說道:「能聊聊嗎這或許對我最近關於伍德區的學術調查有幫助。」
老先生轉了轉眼珠子,聳了一下肩膀,「我現在其實有些忙……」
「對此,我完全能理解。」
見到對方很難為情的樣子,凃夫想了想主動在旁邊的商販處購買了幾樣餡餅和一包香煙,遞到了這位生活窘迫的老先生手裡,「這是作為耽誤時間的補償。」
「你可以叫我老約翰,你可以詢問我任何關於伍德區的事,我從小就在這裡長大,絕對是這個片區最厚道的人,很樂意能幫到你。」
老約翰臉上掛著微笑,很滿意這個熱心年輕人「懂事」的做法。
交談中凃夫得知老約翰現在是一位下崗工人,因為參加了工人聯盟組織的遊行被當成典型給開除了。
當然,像他這樣被解僱的下崗工人利茨市遍地都是。
對於底層的工人來說,一場大病、一次受傷、一個意外隨時都足以讓幸福美滿的家庭瞬間從天堂跌落地獄。
「你一定知道伍德區在以前被政府用作安置難民和流浪漢的難民區,這裡流竄著境外的難民、逃竄的罪犯還有一些街頭組織,沒什麼比這該死的外來者更令人頭疼。」
「我能明白。」
凃夫對此很有感觸,其他國家人口大量遷移自然搶佔了本地人的生存空間,彼此敵視非常正常。
「可自從莫頓亨利先生和一些投資商來到這裡后,很多事都發生了變化,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像當初他們像大家承諾的一樣,要徹底解決這裡的貧窮問題。
他們用非常溫和的手段拆掉了所有的難民營后,並從政府手裡獲得了土地開發權和使用權,重新安置了難民。
後來伍德區出現了許多工廠,修學校建起了醫院,鋪好公路后甚至還引進了公交車,就是你們覺得鄉巴佬氣息十足的那種馬車。
這些崗位增多之後又引進了不少人,現在連伍德區的樓房越修越高了。
你看,
就連馬路兩邊都安上了路燈,在以前這些都是不敢想的事哩。」
「原來如此。」凃夫在新月街待得久了,沒有體會過下層平民生活,自然也感受不到這片社區居民對這裡巨大變化的震撼。
老約翰在向凃夫介紹城建變化時,眼睛里連連放出異樣的光彩,幾乎快要流出眼淚:「孩子,你說莫頓先生到來以後,現在伍德區是不是好起來了。」
凃夫深以為然的點頭:「聽起來是件很棒的事。」
「這真的很棒,非常棒。」
老約翰說話時眼眶發紅,閃著晶瑩剔透的光。
儘管眼前這個頭髮花白的老先生被生活折磨得喘不過氣,連下一頓和今晚住處都看不見著落,卻不妨礙向別人介紹自己生長的片區時發自內心的驕傲。
看看啊,
多漂亮的城市,
這可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呢。
別看我混得不怎樣,但我很高興家鄉能發展得這麼好。
這或許,就是小人物唯一一樣拿得出手像他人炫耀的東西。
簡單的幾句話狠實的戳進了凃夫的心窩子,他現在為之前想算計屋子裡那位富有紳士的念頭而感到愧疚。
「不過那些難民去哪了呢」
凃夫心中一動,忽然想到剛才見到的那些乞討的兒童,完全不像是被安置好的狀況。
恰好,這時街頭幾個年幼的乞討者,手中拿著字據一類的東西停留在莫頓家的豪宅門口,遲遲不敢敲門。
「叮咚」
過了一會兒,一個年紀稍大的男孩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按下門鈴,
「先生,您可是當初答應過給我們的錢。」
「又是你們」
不多時,裡面一位穿著西裝燕尾的管家式人物便怒氣沖沖的走了出來,手中還提著掃帚,不像是打算給錢的模樣。
開門便追著打,把這些小乞丐給嚇得抱頭鼠竄。
「滾開,最後一次警告你們這些該死的臭蟲,不準靠近『莫頓』家十里以內,再讓我抓到絕饒不了你們。」
那位管家一路追趕,直到打得手疼了,才騰出嘴來對著那群乞討者的背影惡狠狠的咒罵一番。
「莫頓老爺心善,最見不得貧窮。」
見到凃夫投來詫異的目光,老約翰慢慢張嘴露出一嘴垢滿污漬的牙齒,看著豪宅外被趕走的一幫苦命人,然後擠出無比嘲弄的笑容:
「也見不得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