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找到你了
轉機來的如此意想不到,卻又真實發生。
手腕處突然炸裂一團火花,噼里啪啦,掐著我脖子的手瞬間彈開。
我貪婪地吸食著新鮮空氣,不用看也能知道,我的臉憋得漲紅,拚命地咳嗽著,好像能吐出血來。
我也很想跑,跑到有光的地方,可我的腿已經軟得連站都站不起來。
手電筒掃過的地方,沒找到那人的身影。
我一邊咳嗽一邊想著剛剛的聲音,是個男人,用著滿是仇恨的語氣。
仔細想來,掐我脖子的那隻手不像是男人的手,纖細且嫩滑,還有一股淡淡的護手霜味道。
至於長相,黑暗的房間里根本無法看清,身高跟我差不多,或許比我高點有限,力氣極大,甚至超過男人。
拋開力量和聲音的問題,單靠外形和身高,唯一有可能的便是……
手電筒在離門不遠處的牆角,掃過一個人的影子。
宋玉站在那捂著手,她的手似是被火花炸傷了。
我的憤怒瞬間爆發出來:「宋玉,你幹什麼!」
我算是看出來了,什麼凶宅一說,她分明是想謀財害命。
哪有僱主和試睡員一起住凶宅的,她是想把我騙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對我蓄意不軌。
謀財害命,不可能只有她一個人,八成她男朋友左京,就是她的同夥。
我要報警!
「我不是宋玉……」
明明是宋玉在說話,卻發出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一年。」
變聲器?
不對,她兩隻手都在下面,沒有放變聲器的地方。
而且她的聲音自帶涼意,是讓人聽了會瞬間汗毛豎起的戰慄感,不像是高科技能做出來的特效。
她說她不是宋玉,想到我唯一能想到的人,我忍不住顫抖起來:「你,你是左京?」
突然的狂笑震耳欲聾,如妖孽的觸手,向我張狂伸來:「沒錯,就是被裴永言害死全家的左京,父債子償,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裴永言是我父親的名字,早在一年前患病去世。
我搞不懂,這事怎麼又和我父親扯上關係。
宋玉似乎忌憚我的手腕,跟我說話時,眼睛一直死死盯著手腕的方向。
我低眼去看,那裡有我奶奶一年前送給我的傳家古玉手鐲。
裴家祖傳的寶貝一共有兩件,一枚古玉觀音吊墜,一隻古玉雕花手鐲。
男戴觀音女戴鐲,所以我父親一直貼身戴著玉觀音,在我父親去世后,我接替他成為凶宅試睡員,奶奶便把玉鐲交到我手裡。
奶奶說玉養人,能趨吉避凶,叫我去凶宅的時候一定要戴著它。
如今宋玉對玉鐲很是忌憚,看來在她掐我脖子的時候,就是玉鐲冒出火花,炸傷了她的手。
手鐲在保護我。
這是我給自己做的心裡暗示,才能稍稍冷靜一些:「我父親一年前已經去世了,他去世之前,我並沒聽說他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更何況還害了你全家。」
我頓了頓,又強調了一句:「我父親人好又心善,根本不可能做出害人的事!」
我覺得有些可笑,宋玉突然說自己是左京,難不成她還有精神分裂症,能分裂出別人的性格?
可真是讓人大開眼界了。
宋玉聽后冷笑起來,她沒有說話,而是放肆地痛苦地笑著。
我的腿有了些力氣,眼睛瞟向門口,計劃著逃出房間。
大概需要哪幾個步驟,用時多少,有沒有可能在宋玉抓住我之前逃出去。
結果顯而易見,她距離門口更近,在我翻身下床再跑到門口的時候,她已經能快我一步把門關上了。
就在我另想他路之際,宋玉停止了笑聲,又歇斯底里地吼起來:「裴永言明明告訴我這裡沒事,可以放心入住,結果呢……」
聽她話里的意思,我父親也曾在四號試睡過,當時應該什麼都沒發生,便把試睡結果告訴僱主,結果僱主搬進來后出了問題,全家都死於這裡。
我記得一年多之前,我父親的確接了一單鄉村的生意,具體情況我不是很分明,需要問問我媽或者我奶奶。
如果接的是泗村的生意,又試睡失敗了,一年前死於百草枯的一家三口,該不會就是左京家吧。
我試探地說出自己的結論,沒想到宋玉突然激動起來:「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要害我全家……裴永言死得太便宜他了,我要殺了你,給我全家陪葬……」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撞門的聲音。
是左和煦吧,除了他,我還真想不到大半夜還有誰能來這凶宅。
「總有人多管閑事!」
二樓房間的門砰地一聲關上。
宋玉像瘋了一樣,伸著手向我撲來,在我翻身下床準備逃跑時,被她先一步抓到。
床旁擺放的攝像機被撞倒,她把我按在地上,一隻手掐著我的脖子,掉在一邊的手機光亮照在她臉上。
我這才看見,她的整個眼珠都是黑色的,沒有眼白,齜牙咧嘴,惡狠狠地瞪著我,手上的力度逐漸加強。
這次有了防備,我不會再做些無用的掙扎。
手腕上的玉鐲又冒起火花,噼里啪啦一響,宋玉被炸開的瞬間又想撲上來,我卻不給她機會,一腳踹在她肚子上。
她力氣再大,胳膊都擰不過大腿。
逃跑的路線被宋玉堵死,我抓起手機就想從床上翻到另一邊。
宋玉卻快一步抓住我的腳又把我拖下來,被我再一腳踹倒后,我順勢爬進衣櫃里。
手機手電筒照亮了整個衣櫃,那貼滿的黃色符紙,在如此緊張的氛圍中,顯得尤其恐怖。
宋玉在衣櫃外怒吼,叫囂著讓我出去,奇怪的是她不管如何怒吼,卻沒有打開衣櫃把我直接抓走。
她在忌憚什麼,是我手腕上的玉鐲,還是這衣櫃……
別告訴我這些符紙真的管用。
我真的要報警了。
越是慌張,越點不到手機的正確位置,報警電話是多少來著。
就在這時,戴在手上的玉鐲突然傳來啪地一聲,玉鐲碎成兩半,從我手腕上掉落下來。
衣櫃的溫度陡然降至零下,一個女人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朵,緩緩的幽怨的說了一句:「找到你了……」
草!
舉著手機猛地朝我身後照去,我同時歪著身子扭頭,一張慘白的大臉緊貼著我的腦袋,似是搭在我的肩膀上。
下一秒尖叫已經迫不及待從我喉嚨里迸發出來,一隻乾枯的手抓住我的肩膀,拉著我像是要把我拉進衣櫃后的牆裡面。
我本能地抓著衣櫃的邊緣掙扎,想要掙脫開那隻枯手跑出去,越是掙扎,抓我的手越是收緊,幾乎把我的骨頭捏碎。
「救命,救命……」
尖叫和掙扎亂成一片,衣櫃外是宋玉發出的男人聲音,她在瘋狂大笑。
「你死定了,你死定了……哈哈哈哈……你逃不出它的手掌心。」
緊接著傳來一聲巨響,房間的門似是被踹開了,然後就是宋玉的一聲尖叫。
「救命,衣櫃……」我大喊。
衣櫃的門猛地被拉開,捏著我肩膀的枯手瞬間鬆開,慣性之下我撞在來人的大腿上。
「什麼情況?」這個聲音似乎有些熟悉,我敢肯定不是左和煦。
他把我從衣櫃中拉出來,劫後餘生的腿軟,我根本無法站立。
就在我還在想著是誰的聲音既熟悉又陌生的時候,手電筒的燈光亮起來,照在他的臉上。
他,他是……
「手鐲碎了,可惜了。」他錯著身子,略過我彎腰撿起衣櫃中碎成兩段的玉鐲和我的手機,「先離開這。」
時間有那麼幾秒靜止,我來不及回憶有關於他的往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用顫抖的聲音問道:「白霽,你怎麼會在這?」
他將碎成兩半的手鐲包起來,很自然地放進口袋裡,這才扭頭看我。
昏暗的燈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有一種直覺,他似乎也認出了我。
我聽到他一聲低沉的打趣,帶著玩味的隨意:「我說我路過,你信嗎?」
之後他收起懶散,背起宋玉,首先離開屋子:「跟上。」
巷口外停著一輛SUV,他把宋玉安置在後排座躺下,示意我坐在副駕駛:「車沒油了,開不了空調,這一夜會很冷,你做好準備。」
一連串的驚心動魄,遊走於生死邊緣,讓我久久無法回神。
重獲新生的釋放過後,我這才扭頭看向他,好奇問出口:「你真的只是路過?」
「進來看看有沒有加油的地方。」
我哦了一聲,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其實比起呆在車裡受凍,我們還有更好的選擇。
比如麻煩左和煦。
可此情此景,我似乎更想呆在車,單獨和白霽在一起。
毫無由來的安全感,來自於身旁的人。
他問我發生了什麼,我把來泗村四號的目的和試睡過程簡單和他說了一遍。
白霽聽后,臉上並沒有過多表情,只說了一句這地方不能呆,等一天亮加滿了油就離開。
天亮之後再做決定並無不妥,讓我現在回四號凶宅,我也沒蠢到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他看看錶,已經快三點了。
白霽失了說話的興趣,頭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我看著他幾年後沒怎麼變過的臉,除了增加些歲月的成熟之外,什麼都沒有變。
時過境遷,人是物非,我沒想到,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會再次見到五年前暗戀的人。
他是我的高中同學,五年前的他坐在教室最後一排,好像和誰都合不來。
不愛說話,不喜歡與人對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情竇初開的年紀,我被他的憂鬱以及帥到人神共憤的臉所吸引,始於顏值忠於氣質,高中三年,我兩年都在對他的暗戀中。
只可惜高二即將期末考試之前……
「白霽,高二那年,你為什麼突然退學?」
那一年我猜想過無數理由,他生病了,家裡出事了,亦或單純地覺得學校不好,想換一個環境罷了。
我曾打聽了許久,未得到結果,再次相見,只想等一個答案。
他聽到困擾我多年的問題后,只平淡地睜開眼扭頭看向我,在與我的目光交匯時,他的視線移到我緊攥的拳頭上。
「你很冷?」他答非所問,轉移話題。
「有點。」不止是冷,我攥緊的拳頭更多是在表達我對問題的懇切以及緊張。
「有衣服嗎?」
看來他並不想給出答案。
我有所失望地點點頭,鬆開拳頭,落寞地擠出笑容:「在屋裡,沒有拿出來。」
「在這等我。」
白霽突然打開車門出去,我甚至來不及喊住他。
明知道四號凶宅有多危險,卻還是我行我素地走進去,只為幫我拿衣服。
熟悉的背影,依然帶有不知名的孤獨。
他曾是我跟了三條街,不敢開口說話的一個人。
五年後的今天,背影依舊,我恍如隔世,卻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