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左瞎子
等待白霽回來的時間,我一直擔心他的安危,四號的危險,我比任何一個人都了解。
咬咬牙走下車,卻見他拎著我的備用大衣以及幾個攝像機回來。
擔心他的心情得以放鬆,我迎上去,從他手裡接過東西:「謝謝。」
「看看攝像機有沒有拍下什麼。」
對於我來說,每次試睡,早已做好整夜無眠的準備,這一年多以來都習慣了。
至於白霽卻是無妄之災,從四號救起我的那一刻,他或許也想到這一夜註定無法安眠。
我們坐在車裡,人手一台攝像機,緊張地看著屏幕播放畫面。
從晚八點開始整點時分,都是我覺得有古怪的地方。
古怪已是事實,但關鍵點並不在此。
而是宋玉睡覺的房間里,拍下了她與人語音聊天的所有內容,以及更加詭異的一幕。
「她說的話……我在夢裡聽到了。」我扭頭看了一眼躺在後排座的宋玉,她仍然昏迷不醒,我竟不知此時的她還是不是她本人。
被錄下的畫面中,她從獨自進入房間后一直表現出焦躁不安的模樣,直至電話響起,蜷坐在床上聽著電話,後面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才有了我在夢中聽到的對話。
再到之後至十二點,她從焦躁演變成崩潰,一直抱著頭蜷縮著身子,把頭埋在膝蓋里。
十二點后,她突然放鬆開來,從房間走出又折返,躺下后整個人在床上抽搐著,像染了病,亦或著了道。
最後令我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現了。
當時我聽見她房間有聲音,曾推開房門查看,在那之前,還在抽搐的她瞬間抓起耳機戴在頭上,擺出正常睡覺的模樣。
卻在我關門之後,對著鏡頭露出詭異的笑容。
這樣的笑,比我看到所有恐怖片所演繹出的怪異笑容都要真實可怕,而那時的她,眼珠已經變成全黑色。
我的血瞬間涼了下來。
許是察覺到我由心向外的恐懼,白霽從我僵硬的手中扯過攝像機放在一邊,淡淡地說了句:「你有什麼想法?」
我還能有什麼想法,我腦中已經一片空白:「比起我的描述,你可以看看我經歷了什麼。」
說罷,把另一部攝像機交給他,我自嘲一笑:「都能拍一部鬼片了。」
除了強裝鎮定,我已別無其他情緒。
無心再去看剛剛的經歷,我把大衣蓋在身上,靠著椅背閉上眼睛。
這世上有沒有鬼,我已經不想去琢磨,靜下心來之後,最讓我意難平的是,宋玉在不正常后對我說的話。
她提到了我的父親。
一年前如果我父親來到泗村四號,結合時間在他回家的兩天後,心臟從無異常的父親,就因為突發心梗而去世。
一想到這,我突然想起來。
父親一直隨身攜帶的古玉觀音,似乎在他回來后說過,好像莫名其妙碎了。
我當時並沒有留意,還聽奶奶說玉能擋災,突然碎了是替我父親擋了一次劫難。
如果這不是巧合,我的古玉手鐲突然斷裂掉在柜子里,也是替我擋了災難。
而災難應該是柜子里的大白臉。
它說找到我了,又是什麼意思?
太多疑問,想不通並不稀奇,我裹緊大衣,緩緩嘆了口氣。
一天中最冷的時候,是天將明。
在如同冰窖的車裡,困意來襲之後,我能睡著還真是個意外。
大概是白霽能讓我安心吧。
村裡的人普遍早起,待我醒來時,天還沒完全亮,已有村民早起勞作。
只是他們不管如何行動,這四號前的巷子延長至道路另一端,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無人越界,只有白霽的車停在這裡。
突兀且隨意,成為人們偷偷關注的焦點。
駕駛室的位置動了動,白霽說他醒醒盹就去買些吃的。
其實我還有很多疑問想問白霽,比如他為什麼會開車來偏遠的山村,比如他是如何知曉我在四號遇險,又比如我已經問出口,卻沒得到答案的問題。
他就像一個謎團,突然離開又突然出現。
正巧我的微信響起,是左和煦發來的:「醒了以後告訴我,我準備早餐給你帶過去,你能出來拿嗎?」
「我在外面,四號有些問題,我們半夜就出來了。」
「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可以來我家啊。」
白霽已經走下車,我剛想喊住他想和他一起去,左和煦又給我發來一條:「先來我家再說吧。」
「方便嗎?」
「方便,家裡只有我一個人。」
「那就太謝謝了,我買早餐帶過去吧。」
下車喊住白霽,和他說有地方可以暫時暖和休息。
宋玉還沒有醒,依然是白霽背著,我們徒步走去六號,左和煦已經等在門口。
簡單地介紹之後,左和煦邊吃早飯,邊看著攝像機拍下的畫面陷入沉思,尤其在看到屏幕中宋玉的古怪表現,以及我所經歷的事情后,他的臉上滿是震驚的表情。
四號凶宅的古怪明眼人可見,我們都只是普通人,不止他不可置信,我又何嘗不是平復了很久。
過了好一會,左和煦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安全起見,你先看看回去的車票,我一會去四號幫你把行李拿出來,至於你的那個朋友……」
左和煦指了指安置宋玉的房間。
提起宋玉,我覺得有些棘手:「中午不醒的話,先把她送去醫院吧。」
「不用。」一直沒說話的白霽突然開口。
一句不用,不知道是在回答我,還是左和煦。
我有些擔心宋玉的情況,畢竟是和我一起住的時候出了事,不能說是我的責任,可我也不能把她丟在這。
左和煦更沒有義務照顧沒醒的宋玉。
我剛想反駁,白霽再次開口,似是有了打算:「車票不用買,只要能找到加油的地方,我可以帶裴沐開車回去,還有暈倒的人,我想她很快會醒來。」
還以為他會把我的名字忘了,沒想到還記得。
我釋然地笑了笑,竟有點小開心。
「也好,那我先去四號拿行李。」左和煦站起來。
白霽也跟著起身:「一起。」
兩人就要往門外走,迎面和正準備進來的人差點撞上。
來人是個瘦小的老人,戴著黑黑的墨鏡,雙手拄著拐棍放於面前,擋在門口不讓他們出去:「不許去。」
「爺,您過來了。」左和煦有些心虛地打了聲招呼,攙扶著老人,把他讓進屋。
「臭小子,我昨天怎麼和你說的?」
老人家中氣十足,依然雙手拄著拐杖,看上去生了大氣,拐杖敲著地面發出咚咚的聲音:「你要氣死我啊。」
「爺……」
「別喊我爺!」老人家氣到深處,連指著左和煦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你啊……讓我說你什麼好。」
說罷,他突然面朝白霽和我中間的方向,正了正身子,態度稍微好了些:「年輕人,我左瞎子八十多了,見過一些人,也遇到過不少事,現在的泗村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既然來了,也是你們命中一劫,聽我老頭子一句勸,趕緊回去,免得惹禍上身。」
我心頭微微一陣。
眼前的老者自稱左瞎子,又戴著黑色墨鏡,眼睛應該是有些問題的。
看他說話的意思,對泗村四號大概有所了解,甚至知道一些事,只是沒有明說罷了。
如今四號對我而言,不單隻是一座凶宅,更超出關心生意的範圍,還和我已故的父親存在著某種聯繫。
夜間宋玉的話就像一根刺,我想弄明白,我父親的去世,到底和這裡有沒有關係。
我剛想開口,卻被左瞎子打斷:「丫頭,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歸根究底,都是命里的劫數,你也好,去世的人也好,卷進四號之中都是天意。」
天意?
我甚感不解,先不說我是如何來到四號,這左瞎子話里話外說我父親來泗村也是命中注定,就有些玄妙了。
莫不是他精通看相風水,或者能掐會算,到底能從我身上看到什麼,連我想詢問我過世的父親,他都能知曉。
「老人家,您是不是知道什麼?」我急切地問道,「我父親裴永言也是因為到過泗村,所以命里終有一劫才去世?」
左瞎子聽后嘆了口氣:「你們錯過了時間,都是天意,天意啊……」
我越來越聽不懂了,風馬牛不相及。
不給我思考的時間,左瞎子終止我們的對話,顫巍巍掙開左和煦的手,咬牙說道:「小孫子,爺跟你說的話一定要謹記,一會讓你和田叔送你去車站,你趕緊哪來的回哪去。」
說完老人家就要離開,也不理左和煦喊他,倒是意外地看了白霽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樣,幾次張了張嘴,終是什麼都沒說,只微微一欠身就離開了。
這一連串動作,不止我和左和煦,連白霽的表情也不甚分明起來。
看左瞎子走路的模樣,用拐杖探著前方門檻,的確是盲人沒錯了。
可他臨走時看白霽的那一眼,分明是看對了位置,並且還很有禮貌,確切地說是恭敬,欠身一禮。
我感覺腦袋都快爆炸了。
信息量過大,卻不給正確答案啊。
「什麼情況啊?」我緩了好半天才說出這麼一句。
左和煦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那是我干爺爺,年紀大了,就愛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你們先坐著,我再去問問。」
「別問了,估摸不管怎麼問,老人家也都不會開口。」白霽又恢復到平淡的表情,無所謂地坐回去,也沒有要去四號的意思。
再商量看看也好。
我也是詢問了左和煦才知,他那位干爺爺神通廣大得很,小時候經歷過戰爭,見過不少死人。
後來不知怎的,兩眼突然瞎了,人也變得瘋瘋癲癲,再到後來村裡改革建設,左瞎子大鬧反對,被抓走不知送去了哪裡,直至二十年後又回到泗村,就跟開了天眼一樣,經常給人算命卜卦,靈得很,在泗村是出了名的瞎半仙。
當然,有關於左瞎子的傳聞亦真亦假,也都是左和煦聽他父母說的,還說左瞎子是他們一家的恩人,讓左和煦當左瞎子的干孫子。
說了這麼多,到底沒說到我最關注的問題。
我父親和我相隔一年,相繼來到泗村四號,究竟有何天意。
還有左瞎子為何好像能看見白霽一般,還對他謙遜有禮。
就在這時,安置宋玉的房間有了些動靜,我們扭頭去看,只見她站在房間門口,激動地顫抖地,用滿是歉意的目光看向我。
「對不起裴沐,是我害了你,左京想殺你,你們還是快點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