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起之時 第57章
帝都的城門有些擁擠,不少的人都拎著自己的包袱坐在馬車上,等候著城門開啟。
等到城門打開,想去哪兒都是可以的了。
但是每日能出帝都的人實在是少,能出去的人都有自己的門路。
但是即使出了城門也很難平安到達目的地,因為沿路荒山有不少的山匪流寇,搶劫錢財乃是常有的事兒。
一個白衣的女子在這群人中很是突兀,她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盯著她那一張冰雪般的小臉細看,卻有種驚艷的感覺。
男人們都會下意識地迴避她的美。
她穿著一身修剪得體的長袍,裹著藏青色的斗篷,黑色的長發瀑布般的下垂,簡單的梳了一個髮髻,是好看的珠寶作為裝飾。
等待城門打開的人都是拖家帶口的,唯獨雲灼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手裡空蕩蕩的,把半個身子都隱匿在了馬車后。
這樣一個女孩獨自出城?
雲灼對於帝都沒有任何的概念,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離開帝都去更遠的地方。
某一天她和沈酒辭一起坐在茶樓里喝茶,喝著清涼的茶水,鄰桌在不斷的談論著什麼。
他們說雲桑國是個很美好的地方,那裡雖然沒有帝都大,但是溫暖,什麼都有。
「我們去雲桑國吧,那裡聽上去很不錯。」
「哦,好。」
於是這件事就這麼的說定了。
「再長大一點應該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吧?」
「可惜個子矮了一些。」
「你看她的模樣,是絕對的美人胚子。」
閑極無聊的女人們悄聲的議論著,她們覺得自己已經足夠的低聲了,可沒料到這些話完全沒有遺漏的傳入了雲灼的耳朵里。
整個城門內每個人說話的聲音雲灼都聽得清清楚楚,那是超越常人的聽覺。
雲灼低著頭,聆聽著整個世界的喧囂。
這就是沈酒辭所謂的覺醒,每天夜裡她都聽見新生的血液入激流般沖刷著自己的血管,那是屬於其他種族的鮮血滲透到全身。
每一天都像是從漫長的沉睡中醒來,大口的呼吸著。
沈酒辭說自己本來就不是常人,自己身上還有一段很長很長的過往,只是自己已經記不住了,需要慢慢的想起來。
每一天發生變化的不僅僅是內在,還有雲灼的外表。
半個月前她還是個瘦弱臉上蠟黃的黃毛小丫頭,像一隻發育不全的貓咪。
如今雲灼所到之處,驚嘆聲不絕於耳,她曾經暗地裡羨慕話本美人的驚艷,但是現在她的美比話本中的美人還要驚艷。
她的身體癒合后布滿了醜陋的疤痕,這讓她難過了好些天。
但是某天早晨醒來的時候,她卻是驚訝的發現自己身體上的疤痕都好了,新生的肌膚暴露出來,如玉石般完美無瑕,臉上的瑕疵也沒有了。
「新生的肌膚太脆弱了,在寒風中很容易凍傷的。」
沈酒辭當初就是這樣漫不經心的說的。
他似乎早就知道了雲灼會發生這樣的變化,因此將雲灼一直都護得很好。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內,沈酒辭幾乎寸步不離的守著雲灼,興緻勃勃的觀察著雲灼。
每一天雲灼都在變化,身體的種種缺陷都隨著血統的復甦而修復,有的時候雲灼會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發獃,不敢相信那些完美的曲線是屬於自己的。
沈酒辭對雲灼的變化很是開心,他說等到雲灼的血統完全的蘇醒了,那麼她就會想起來了。
想起來什麼?
沈酒辭什麼都沒有說。
他帶著雲灼去挑選最好看最昂貴的衣物,瞧著雲灼換上,通常只要打一個響指就表明這件衣物他要了。
不過是短短几日的功夫,雲灼便是已經成為了貴族家嬌養出來的千金小姐。
錢絕對不是什麼問題,沈酒辭隨手就能摸出一塊金子銀子,雲灼不知道他從哪裡搞來這麼多的錢財,她也不問。
沈酒辭就是這樣總是超出自己想象的人,從荒山離開後到現在,沈酒辭總是能帶來許許多多新奇的東西。
脫離了那座荒山,世間便是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困住自己了,她徹徹底底的自由了。
但是有的時候沈酒辭還是會對著落日下的帝都發獃,但是一天天過去了,他更像是一個陰謀家。
某一日沈酒辭從外面帶來了一壺烈酒,深夜雲灼醒來,看見沈酒辭坐在窗前,一杯一杯的喝著酒。
他許久才吐出一口熱氣,那一刻他的瞳孔映著燭火,彷彿融金,身上升起山一般的威嚴,令雲灼覺得遙不可及。
「別害怕,我會變,你也會變,但是我不會離開你。」
沈酒辭知道她在看自己,但是並沒有回頭。
「殿下,睡吧,明日還有很長的一段路。」
過了一會兒去,沉重的城門終於被打開了,等待的人們突然站了起來,像是準備集合。
誰也不知道城門的開啟會持續多長的時間,早一步離開就多一分離開的機會。
人流在雲灼的眼前洶湧的流過,雲灼下意識的捏緊了手中的東西,那是離開帝都的通行令牌。
令牌在她的手裡,沈酒辭說是要去辦點事,在城門開啟前一定會回來的。
「要是我沒有趕回來得花錢,那就是說明我已經死了。」
沈酒辭走的時候隨口說著,「那你就一個人去雲桑國吧,但是沒關係,我還是會找到你的,我一直都會第一時間找到你的。」
雲灼不相信沈酒辭會死,就像是懷准殺不了他一樣。
但是這時候她的心臟依舊在狂跳,她不斷的張望,還是希望看見沈酒辭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你吃不吃糖葫蘆?」
身後有個人突然這樣問道。
沈酒辭站在雲灼的身後,手裡拿著兩串糖葫蘆,衣袍上都是點點的雪花,髮絲也被沾染了點點白凈。
「你回來啦?」
雲灼站在原地獃獃的問道。
「哦,剛才就回來了,看見有人叫賣糖葫蘆,想著你喜歡吃甜的,便是給你買了兩串,喏。」
他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了雲灼,笑得很開心。
眼淚無聲的落下,差一點點,差一點點雲灼就以為自己要被拋棄了。
沈酒辭微微頷首,看著雲灼的模樣,伸出手指替她擦去眼淚,一下子便是忍不住的笑了,原來雲灼這麼膽小,這麼容易哭啊。
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伸手捏了捏雲灼的髮絲,「都說了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的。」
沈酒辭欲言又止,「我去見過你父母了,但是他們已經去世了,他們沒能挺過這個難熬的寒冬。」
的確,這個寒冬是帝都迎來最寒冷的一個季節,所以眾人這才想著去南方的雲桑國看看,聽說那裡四季如春。
沈酒辭目不轉睛的看著雲灼,小心翼翼的說道:「聽到了這個消息要不要我安慰你一下?」
隨即便是展開了自己的臂膀,意思很明顯了,自己可以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出乎沈酒辭的預料,雲灼點了點頭,隨即便是一頭扎進了沈酒辭的懷裡,既不悲傷也不驚訝。
看著前面擁擠的人群,雲灼的心裡突然浮現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來。
「這裡堵著的人很多,我們還能出去嗎?」雲灼輕聲說道。
「我把你舉起來去,你看看就知道啦。」
沈酒辭不由分說的便是將雲灼舉過頭頂騎在了自己的肩上,他所做的動作簡直是輕而易舉。
看著城牆上慢悠悠貼出的告示,雲灼燃起的火一點點的熄滅了下去,她獃獃的看著,有些不敢相信。
「城門要關閉了。」
雲灼的聲音是輕飄飄的。
沈酒辭將雲灼放了下來,壓低了聲音,「那裡的事兒應該已經傳到了懷準的耳朵里,如果我是懷准,我也會立刻封鎖帝都。」
沈酒辭拖著雲灼朝著城內走去,「城門會被最先封閉,然後他們就要開始挨家挨戶的搜索了。」
雲灼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沈酒辭拖著她隱入角落,仰望著飄雪的天空,「去雲桑國,我們去雲桑國。」
「我們怎麼去雲桑國啊?」
一望無際的雪原上,黑色的長蛇時而沒入雪下,時而暴露出來,斷續著去向遠方。
碩大的雪原許久不見人煙,連棟茅草屋都是看不見的,只有枯萎的松樹矗立在雪原上。
原本雲灼不想沈酒辭這麼張揚的,但是沈酒辭摸著雲灼嬌嫩的臉,笑著說道:「你看,殿下就是嬌貴,還是讓我帶著你走吧。」
在沈酒辭的背上,雲灼覺得自己磨出了一陣陣的倦意,她有些昏昏欲睡。
沈酒辭的身體為她遮擋住了寒風,他的背心透著暖意。
化作原身趕路雖然的確快,但是實在是太耗費精力了,所以沈酒辭一會兒化作原身趕路,一會兒就要化作人身背著雲灼繼續。
「不要睡著好么?寒冷的天氣你容易感染風寒的。」沈酒辭輕輕的說道。
「他們是怎麼死的?」雲灼突然出聲問道。
他們是怎麼死的?
她問的當然是她的父母親,他們,是怎麼死的?
沈酒辭嘆了口氣,「因為受寒引來了風寒,率先病倒了,然後你的母親日夜不停的照顧他最後也遭受了風寒,差不多是前後去世的吧。」
沈酒辭覺得自己有些狼狽,莫名的覺得有些心虛。
雲灼淡淡的說道:「你殺了他們。」
這句話說得平靜冷漠,只是在講述一件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事兒。
沈酒辭的身子忍不住的一頓,他慢慢的停下了腳步,「你怎麼知道的?」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我看著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在撒謊。」
沈酒辭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內側,那裡有幾滴隱約的血跡,是他刺穿那人心口的時候不小心沾染上的。
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在為自己辯解。
「好吧,我的確是撒謊了。你的父親酗酒無能整日只會胡言亂語,上不得檯面。而你的母親的確是一個美人,但是也是骯髒不堪的,我相信不會想回到那裡的。」
「而且他們絲毫不在乎你,他們甚至還考慮生個孩子替代你的存在,我說我花十兩黃金買下你,他們同意了。」
沈酒辭似乎還有些憤憤不平,喃喃道:「你說我能怎麼辦?讓你回去受苦嗎?所以我覺得不如直接乾脆一點。」
雲灼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溫暖的水滴不斷的滴落在沈酒辭的後頸中,「以後你就是我的了,你是我的人,我會保護你直到永遠。」
「好啊……」
只是可惜雲灼的聲音被風雪聲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