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是非荏苒
杏湫紅著臉低下頭,眼中的嬌嗔從未有過,碎花的小裙子微微抖動著,眉眼都盯著二哥偷偷瞧著,滿心滿意都是瞧自家夫婿的樣子,唯獨羞紅的臉說明二人還不是正經的夫妻。本不是想如糖人兒一般粘著二當家的,擔憂他心裡會不喜這樣的女子,可是無奈糧司女子眾多,杏湫也實在是沒多的辦法,天天來探望著,他就算是動了重新迎娶一個娘子的念頭,應該想著的也是杏湫本人。
至少杏湫她自己是這麼認為的。所以聽見這麵粉莊戶老闆的錯叫,本應該像個正經姑娘家那麼嬌柔做作,說是「讓欺負佔了便宜」等混賬話,再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而這些在杏湫紅撲撲的臉上都是瞧不見的。她從第一眼瞧見二當家的,看他在後廚中揚勺顛鍋的那個身影,自此就深深地印在腦海里不能忘卻。
想罷,面上的喜色難以掩蓋,只得低著頭。
二當家面色一沉,平常的親和頓時去了八分,眼睛有些不太自然地瞥了一眼一旁的杏湫,說道,「老闆眼力不好啊,這是我小妹身邊上的人,這麼說可有失禮數了。」
二當家的也聽人傳了一些瘋言瘋語,都說堂主身旁這個小丫鬟鍾情於他。二當家的倒也不是沒察覺,杏湫的確總是打著囡囡的名義給他送些東西,原本他念著杏湫年紀小,僅僅是對哥哥的崇拜而已,根本沒放在心上。
現在瞧著她這番模樣,倒是心裡沒底了。
麵粉庄老闆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急忙垂下眼帘,借著莊戶里還有生意要做連連退出去,邊走便抬眸瞧著二當家的側臉,有些不寒而慄。現如今戰火紛繁,能一次性購置百萬斤糧食的大戶早已經逃跑地四四八八,來送貨的路上,在眺望小兵的引領指路下,老闆都不知道怎麼會在山溝里有這麼一個窮地方。
窮地方里還盤踞著這麼一條大龍。
小工們忙著卸貨,糧倉里開始嗆起來,二當家的清點完畢后將手中的簿子交給身旁候著的人,轉哞瞧了一眼杏湫,將她手中的空碗接過,到一旁的青木檯子上又盛了一碗熱乎的。
「怎麼,囡囡有事尋我?」
二哥問道。
杏湫點點頭,抿了一口碗中的薑茶,見二當家的凝神瞧著她,目不轉睛,有些害羞,但還是沒忘記堂主給吩咐的事兒,「是關於王柳姑娘入堂會的事兒....」
這話一出,聰穎而熟諳人情世故的二哥就知道杏湫要說什麼了,他忙揚起手,示意讓杏湫小點聲,並帶她從後門出來,到自己房中的會客間里休憩。
房間中偏冷,因為最近上貨的原因,二哥已經許久沒有回到屋子裡住著過,他從樓下拿上來兩捆柴火,放在其中一個暖爐中,杏湫見狀急忙上前去,口中喚著,「當家的,這可使不得,我來便是!」
二哥一手輕輕地抵住她,眼神朝微微溫熱的炕上瞥了眼,「到炕上坐著去吧,歇一歇,你在門外等我好些時辰了?」
杏湫紅著臉微微低下頭,「沒多少時辰,這點事兒都是我該做的,當家的莫要放心上。」
二哥抽拉著暖爐里的柴火,心裡琢磨著王柳的這件事兒。
食堂的事情他已經聽倉庫的手下說了,事情雖然不嚴重,但是眼下王柳是把他們一群人抬上了風口浪尖。瑾蕭炎眼下訓練和挑選兵器,正是當用的時候,整個堂會的戰鬥力里程碑式的提升,可以說鐵駿是完全指望不上。
現在卻被這種桃色新聞纏身,就算不讓杏湫入任家大院,只要她還呆在由任家大院水香堂冠名的學堂中做教書先生,這事兒就絕沒有個了結。
要麼就斬草除根,徹底將她趕出去,可是這麼做,雖然是平息了對瑾蕭炎的干擾,卻也絕對失了民心。
要麼,就得痛痛快快地接納她,不說誰錯誰對,當年瑾蕭炎走時候,人家姑娘確實是賣了自己個的,愧疚與否,瑾蕭炎是個重情義的人,不然食堂里不可能忍著。
「你回去跟囡囡說,這王柳的入會申請,橫豎咱們都得給批准,為了瑾蕭炎不假,但是更要為整個堂會著想。你去同她這麼說,囡囡聰明,定是明白我何意思的。」
「不行!」
門嗵地一下被推開,二哥回頭一瞧,鐵駿手裡端著一碗喝的,上前來就放在他面前。垂眸一看,是一碗燕窩。二哥皺眉,「你給我弄這些作甚?」
鐵駿拉著二哥的胳膊,「好二哥,這是非女人不能入任家大院呀,不然可真沒有個消停!你別不信,就今天食堂那架勢,一天兩天的還行,若是天天鬧,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
杏湫也點點頭,側著身子,瞧著二哥的臉色,乖巧地一字一句謹慎說道,「鐵司長說的不錯,我雖也是女子,講真從心底確是憐惜王柳的境遇,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現今被劉順子給欺負地紅了眼睛,盯著我們瑾副官咬,第一步是入院,沒準兒第二步就是要逼著副官成親了。這可怎麼能行呢二哥!」
二哥皺著眉,「這有什麼不行的,反正都是初戀,男未婚,女未嫁,若是兩情相悅,沒什麼打不了的。」
「可......」鐵駿和杏湫互相對視一眼,難聽的話都沒說出口。
王柳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單純漂亮的姑娘了,村裡和她說不清關係的人不少,有時候是為了氣劉順子,有時候是直接讓劉順子當作了賺錢的工具,這事兒大家都聽說過,不是空穴來風。
而瑾蕭炎多年來孑然一身,始終自持,從未對姑娘家做出半點過分的舉動,清清白白一男人,現今又是任家大院十分強有力的武將,多少未出閣的姑娘都想著他呢,怎能這般對待他!本就不公平!
二哥嘆了口氣,「你們站在事後諸葛亮的角度,當然是覺得現在的王柳配不上瑾蕭炎,一個是個潑婦,一個是高冷的武將,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其中,犧牲最大的就是王柳。」
「瑾蕭炎去參軍是他家族的夙願,每一代都要去,當年的瑾蕭炎迎娶王柳,彩禮並不多,而王柳為了滿足他的理想,被逼無奈才嫁給劉順子,這才造就她今後十年的痛苦回憶。難道瑾蕭炎不應該償還?」
「他現在的輝煌,若不是當年的王柳給了他那一把銅板,當真是沒有現在的他的。恐怕去的路上就已經餓死了。王柳是個有性情的姑娘,你們莫要背後污穢她,到底如何,瑾蕭炎是個大人,他自己有得判斷。」
二哥說完,鐵駿和杏湫都不說話了,只能互相看了一眼,杏湫便起身到堂主那兒去。
二當家的坐看面前的爐火,想著之前瑾蕭炎和自己說的話。他說如果有可能,希望二當家的盡一切力量,讓打月俸條子的小工給王柳多一些月俸,多出來的部分他自己用月俸補。
所以王柳並非是真真實實地有堂主偏心,而是自從她離開劉順子以後,瑾蕭炎一直默默地為她保駕護航。
不是愛,而是愧疚。瑾蕭炎曾說如果他知道十年後是這樣的,他當年一定會放棄從軍,留在村子里,哪怕是挖一輩子野菜,他也要守著王柳過。
殊不知十年過去,一個顏色已舊,一個正當盛年,般配不般配地,現在說這話,當真是傷人不輕。
小閣樓里,牆上掛著茗狩設計的幾幅雕刻作品,讓司南幫著他參謀參謀,司南眼神獃滯地瞧著眼前的茶壺,手指擺弄著茶杯,眼睛都沒抬一下,只顧著隨聲附和,「好看,好看得很。」
茗受白了他一眼,「你又在頭疼什麼東西啊,你知不知道我設計了多久啊!咱們馬上就要在村子里開總店了,得有點裝點門面的東西啊,快點抬頭看!」
司南眼睛斜了一眼,不耐煩道,「你可是御用的,你雕的不好,誰還能雕好?」
茗受嘆了口氣,「你是不是又想著那王柳的事兒呢,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兄弟,你已婚,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司南一下就有了活力,撲上前要打茗受,被他靈活地躲開了,「不許亂說啊!」
「切!」茗受悠然自得地把玩著手裡的工具,羽墨裝點的白色長袍格外襯眼,「這王柳可是出了名兒的漂亮,你說這劉順子丟了這麼大一漂亮媳婦兒,真能甘心?」
司南道,「不甘心又能怎麼樣,人家不跟他過了唄!」
「我可沒這麼覺得,這劉順子一看就不是個認栽的主兒,聽說當家的那邊因為這事兒還有了不少分歧,但最後還是通過這王柳搬進來的事兒了,還給安排的是單人宿舍,就在對面那棟新樓上,等明天一交工,後天就讓我們找人幫忙搬東西來著。」
司南頭疼道,「這王柳最關鍵的,就是她那張嘴,是真的能哭能說,咱們堂會裡姑娘多,一聽見她那哭訴,好傢夥,都開始埋怨男人不是好東西了,就連我們家金蓮,天天都念叨著,啊你把這個湯給王柳送點,那個肉給她兩塊....我真是服了。」
「這不就是事兒精嗎?不知道為什麼批准啊?」
「哎!別亂說!」茗受朝外面瞧了一眼,沒什麼動靜,「堂主最忌諱地就是咱們在私下說小話,這話萬一被別有用心的人給聽去,你沒地方哭去!」
「我是覺得,瑾蕭炎當年確實對不住人家姑娘啊,人家雖然是嫁給別人了,但是心還在他這兒呢,現在追著趕著的,人都要臉,人家都低到這份兒上了,他表個態也行啊!」
司南搖搖頭,「反正我覺得這女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躲著點吧,今後稍微惹了人家姑奶奶,怕是沒戲唱了。」
茗受不以為然,依舊擺弄著手裡的工具,「一個姑娘家,怪可憐的,怎會算計到我頭上.....」
房屋很快建成交工了,與此同時在水香堂的外側,茗受和司南按照諸葛先生畫的圖紙,打了很多店鋪的地基,村裡的流動錢幣基本已經可達到一戶有一百兩左右,但是因為村裡沒有任何販賣的小商鋪,所以大家有錢也花不出去,只能到很遠的鎮子上去買,一來一回實在太費時費力,所以為了促進發展,堂主提出要開始發展商貿,首批的五個商鋪分別是賣糕點、定製綢緞、胭脂水粉、糧食、水果的,並且計劃在三個月以後正是開業。
工司又到了繁忙的時候,司南整日都回不來,天天睡在工地上休息,和小工們一起沒日沒夜地做事。金蓮每天晚上都站在門口等著,盼不來就前去送一件衣服,而後司南便送她回來。
這一天晚上,天色十分暗沉,金蓮正要出門去,突然覺得有些噁心,扶著門框就開始乾嘔,卻半天都沒半點東西出來,緩過勁兒了,她摸著自己的喉嚨,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緊接著一摸肚子,想起數日之前夫妻之間的事兒,心頭一顫,該不會是有了小寶了?
這一發現,她可十分驚喜,瞧了瞧時候還不算太遲,堂主應該還沒休息呢,她急忙就從一樓跑出去,一路小碎步到堂主的閣樓那裡。
金蓮扶著樓梯緩緩走,上面咚咚咚也下來一個人,金蓮本來以為是杏湫,正要抬頭打個招呼,誰知道是個臉生的女人。
金蓮有些怔住,本要側身給她讓過路去,那女人卻也不走了,朝金蓮貼過來,「這位是金蓮嫂子吧?」
金蓮呃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姑娘怎麼認得我?」
「當然認得啊,瞧你身材如此臃腫,應該是成親了的,心口都是漲漲的,想必自家的男人倒是很強,....」
金蓮尷尬地黑了臉。從不唱戲開始,她確實是身材不那麼苗條了,但也沒到達臃腫的地步。
「你是誰,為何深夜從堂主的屋子裡出來?」
金蓮細細看去,這女人生地十分漂亮,胭脂水粉打扮地很是妖媚,不像是堂會裡質樸無華卻動人美麗的女子,反倒像是個鬧事的。
難道....
「我是王柳,今兒就搬過來了,得和堂主說說心裡話呢!」王柳甜甜地笑著,眼中卻流露出陰險的算計,「我看姐姐的模樣,莫不是有身孕了?」
金蓮往後一退,牢牢抓住了樓梯的把手,眼中閃過一絲戒備,「這聲姐姐可不敢當,天暗了,多回去歇著吧。」
說完,金蓮便側身匆匆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