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任譯按照原來的渠道弄到了和原來一樣的匕首,一想到這個匕首曾經用來殺過自己便不寒而慄,都沒像上次一樣仔細擺弄就塞進書包里。
至今為止都沒出現過什麼太大的變故,儘管懷疑父親就是兇手的可能性很大,可還是不能輕舉妄動,一旦兇手脫離了原來的軌道事情就會開始變得複雜起來。
為了讓那天進行得有驚無險,任譯原本是想請假好在房間里做點小手段,結果被老班以高考第一為原由給拒絕了。
任譯簡直都無語住了,狗屁高考第一,小爺的命都保不住了!
任譯煩躁得抓耳撓腮,最後得於無可奈何還是灰溜溜地到了學校。
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卻是連屁股還沒有碰到凳子,便有人從走廊上一路狂奔到教室,氣喘吁吁地朝任譯大喊道:「任譯,老,老班,叫你去他辦公室。」
任譯微微一愣,想起早上請假的事,不會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特意把我叫到辦公室吧。
任譯又一次感到很無語,真是,多大點事兒啊。
想是這麼想,卻也不得不聽從。等任譯走到了辦公室門口,便見到了於諾,於諾身旁還站著一位中年男子,光看背影獲得地信息極少,透過西裝革履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對方魁梧的身材,僅此而已。
老班看到任譯已經站在了門口,便招呼任譯趕緊進來。中年男子也隨之緩緩轉過頭,任譯看清男子的面容突然晃了晃剛準備踏出的腳步,像是一腳踏進棉花里一樣,軟弱無力,差點沒穩住重心。
任譯虛虛地出聲:「爸……你怎麼來了。」
父親的突然出現打破了任譯之後一切的猜想和計劃。
思來想去聽起來也搞笑,就連血脈相連,同檐十幾年的親身父親都認不出。
任譯努力地穩住腳底的重心,盡量顯得自然地走過去。任譯知道父親在看著自己,絕對不能露出什麼馬腳,畢竟這位看上去仁慈滄桑的好父親,與他的妻子竟干著販賣人體器官這等骯髒,慘無人道的交易!
老班接過任譯的疑問:「額,任譯啊,你爸爸呢,知道你成績不怎麼好,所以……」
聽到這番話,任譯一動不動地盯著老班,心臟跳動的速度逐漸加快,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
「所以,你的爸爸想讓你放棄高考。」老班顯得有些為難。
為什麼?
任譯沒有說出口,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直到嘴唇被逼迫得開始發紫,任譯才鬆開牙齒,沙啞地說道:「那……那於諾呢?她也要放棄高考嗎?」
老班忽然笑了出來:「於諾她成績好,高考出來后,絕對可以有番大作為!」
那我呢?我的未來就一定是墮落無為,毫無希望嗎?
但任譯沒有拒接的權利。
過了半晌,任譯緩緩答道:「……好。」
父親見任譯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似乎顯得很滿意,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幾秒,便一句話也不說扭頭就走了。
於諾悄悄牽起任譯的手,對老班說道:「老師,那我們回班上了。」說完便要拉任譯走。
「等一下。」老班急忙喊道,「那個誰,啊,任譯你等會收拾一下書包就回家吧,你再呆在這兒也沒有什麼意義。」
任譯微微愣了一下。
「那我們先走了!」於諾沒有等任譯回答,強行將任譯拉出辦公室。
「任譯,你真要走嗎?」於諾轉過頭露出傷心的神色。
「你也聽到了。」任譯攤手。
「……」於諾微微低下頭,「我也不知道爸為什麼會讓你退學。」
「你不知道嗎?」任譯感到有些嘲諷,「那我沒進去之前你們都在聊些什麼?」
「啊……這個,在和老班商量你退學的事。」於諾眼神飄忽不定。
「這樣啊。」任譯說道。
任譯知道於諾在打馬虎眼,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任譯已經很確認兇手就是父親。
想必我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於是開始抹殺我的一切,販賣我的器官,讓我淪為廢物!任譯想道。
收拾了書包,迎著全班人的疑惑和艷羨,終於離開了這個令人鬱悶的學校。
家裡一個人也沒有,任譯走到了自己的卧室。從書包里拿出匕首正準備塞到枕頭下,愣了一下,起身放入床頭櫃的暗盒裡。
她需要知道兇手是否知道匕首的藏身之處。但如果卧室里有攝像頭的話……
任譯抬頭仔細看著天花板的拐角處,想到父親正在某處貪婪地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任譯不禁打了個冷顫。
她趕緊逃出那個已經不再安全的卧室,看著與平常無異的客廳,轉眼間竟變成了無間地獄。沉重的空氣,密封的房間,這裡一切的一切都讓任譯難以喘息。
任譯眼前的場景開始變得模糊,輪廓也開始瘋狂的扭曲。聽不到任何聲音,腦子裡像是一下子被抽取了全部的空氣嚶嚶作響。
任譯彷彿看見了自己被扒皮抽筋,手腳都被捆縛著,任憑如何激烈的掙扎,都只會落得一次比一次殘忍的虐待。
該死!瘋子!都是瘋子!
任譯一手捂著頭,趔趄地又回到了卧室。暴躁地打開暗盒,拿出裡面的匕首,將匕首對著自己的腹部,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天花板的某處。
喜歡偷窺是吧,那我就讓你看看你瀝盡心血養大的器官是如何在你面前停止運行的!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畜牲!
任譯緊緊地握著匕首的刀柄,因為用力過度手腕開始不自覺地發抖,帶動著面向自己的刀尖也顫顫巍巍。
任譯咬牙拿著匕首不斷地逼近自己,身體里油然而生對疼痛和死亡的害怕、恐懼,毛孔中不斷溢出的冷汗,都迫使任譯心跳加速。
無聲無息地僵持了須臾,任譯還是沒有狠心下得去手,她癱坐在地上,遲遲沒有從剛才的情緒晃過神來,汗水浸透了衣裳。
什麼都做不到。
任譯暗暗攥緊拳頭。
什麼都做不到!
原來我是一個這麼無能的人。
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眼眶開始發燙,眼淚與汗液交融在一起,重重地砸在地面,等待與空氣融為一體。
6月3號,這一天終於來了。
於諾還在答著老套的切點問題,老班仍舊在考前強調注意事項。
任譯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抱著匕首,不安地皺起眉頭。
「任譯,我回來了。」於諾朝屋子裡喊道。
「嗯,你上完晚自習了?」任譯吃力地出聲。
「是啊,累死我了。」
「洗洗早點睡吧。」任譯說。
「暫時還不睡,等我再刷幾張卷子。」於諾關上了門,「對了,爸媽呢?」
「不知道。」任譯整天都呆在家裡,確實沒看到過爸媽回來過。如果兇手不是爸的話……即便如此,任譯已經顧不了怎麼多了,再過幾分鐘她就要死了。
於諾愣了一下:「哦,哦,這樣啊。」
任譯聽到於諾打開她自己房間的門,再關上的聲音。從床上起身,慢悠悠地拿起自己的衣物。
「你洗不洗澡?不洗我先洗了。」任譯大聲喊道。
「啊?好啊,你先洗吧,洗完我再洗。」傳來於諾的聲音。
任譯拿起匕首,包裹在衣物里。緩緩地向浴室的方向走去。
打開於諾房間的門,於諾聞聲轉過頭,看見任譯手上的衣服,說道:「你先去洗吧,不用管我。」明明於諾才回家不久開的空調,房間的溫度竟和那天無異,任譯並沒有再感到舒心了,卻莫名的令人焦躁。
任譯沒有說話,慢慢地走近於諾,站在她的背後。看向她桌上的試卷,沒有密密麻麻的字,只有黑色墨油在上面零零星星的排列了幾行。
於諾也沒有再說話,埋頭繼續奮筆疾書。
任譯小心翼翼的從衣物中翻出一把匕首,低頭看著匕首猶豫不決。突然於諾猛地站了起來,書桌也被撞得哐當一聲。
任譯嚇得趕緊往後退了一步,與於諾拉開了距離。一抬眼便看到於諾一臉驚恐的看著自己,任譯看看自己手中的匕首,頓時有種想要逃走的衝動。
「我就說你怎麼一動不動地站在我後面,你想殺我?為什麼?」於諾臉上的驚恐轉眼間變化成了憤怒。
任譯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因為我也不想死……」任譯突然扔掉手中的衣物,改成雙手握住匕首,「於諾,對不起。」
任譯緊閉著雙眼朝於諾刺去,在一瞬間感受到匕首刺進了緊緻的肉類組織,下一秒任譯的手腕就被一雙大手死死地扣住。
任譯惶恐不安地睜開眼睛,看見父親一臉痛苦的看著自己。任譯戰戰兢兢地鬆開匕首,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
於諾小心地扶著父親,還一邊擔心地喊著:「爸,爸,你沒事吧……」
父親腹部被匕首刺穿的傷口不停地湧出血液,不到一會兩人的衣裳便被血液染紅。
任譯恐慌萬狀地直視父親的雙眼:「爸,你怎麼會……」
任譯的餘光發現房間右側的異狀,竟然是一個暗房,為什麼在於諾的房間里會有暗房?
「爸……」任譯顫顫巍巍地喊出聲。
父親疲憊的閉上眼,突然癱倒在地上。
「爸!」於諾大聲喊道。
這一刻,不管是如今還是久遠地未來,都成了任譯無法逃離的夢魘。
任譯被帶到監獄那天,法庭門口集聚了許多記者。一直不停地追問著身為任先生的女兒為什麼要弒親,是有什麼血海深仇還是不為人知的內幕。
任譯略微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親這麼出名,但出於護全自己的面子還是下意識的躲避鏡頭。
晚上,任譯坐靠在牢房的牆壁上。她現在已經很累,只想好好的休息,至少,這次沒有死了。
在牢里呆了大概兩三天,半夜任譯隱隱約約聽見有腳步聲,眯起眼,確實看見了一個人。僅憑黑暗中透出的輪廓,任譯也能認出那人是誰,畢竟最近幾天晚上可全都是她。
「於諾?」任譯還是試探性的問了下。
於諾愣了愣,似乎很驚訝任譯竟然能認出自己。
任譯很懷念的說道:「真是好久沒看見你了,不過在夢裡你還是常客。」
任譯嘆了口氣:「爸他沒事吧。」
「沒事。」於諾十分冷淡地說。
「沒事就好。」任譯突然笑了笑,「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麼要殺你。」
「為什麼?你也不想死?」
「啊,不是不是,呃,也許那個時候是這麼想的吧。」任譯連忙擺擺手,又很快給予肯定,「這幾天我想了很多,為什麼爸的暗室會在你的房間,難不成你們有染?以及爸媽為什麼會更為疼愛你,我一直想不通……不過你既然到這來了,我的疑惑也就解開了。」
任譯停頓了一下,抬起頭看著於諾。
「這個時候的牢房可不是誰都能來的,」任譯向於諾敞開雙臂,「殺了我吧,於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