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 第七十八章 這年頭,死而復生,生生不息。(上)
韓無熠便小心翼翼地引導著輿論,讓它不往危險的方向滑過去,他只盼著大家都去探討科學、玄學的技術性問題,而不要挖掘接連兩場天災的「深遠意義」
自古中國的天災便與執政者的德行相關,若有蝗災瘟疫出來,宰相要引咎辭職,皇帝也是要下「罪己詔」的,如果不這麼干,那就別怪「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了。這幾年政府努力打造和諧社會,就算還有些不和諧音,大傢伙兒的日子總算還過得下去,倒不會鬧出紅巾起義的笑話來,但是謠言太盛終究不好,套句俗話:穩定,重於一切。
好歹事情最終沒有鬧得不可收拾,某些緊急啟動的預案算是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其中必須要提到的,是道門的大力配合。
自新疆地震以來,道門傾巢而出,在外忙著救災的總有十萬之眾,自然需要有人主事調度,按理這差事葉揚天當仁不讓也非他莫屬,可他當時卻還與董雙蔻在珉山裡大打出手來著,一來二去,便是由韓無熠告聲罪,承擔下來,總算安排得井井有條。
新疆地震的影響遠不能與青島海嘯相比,可說災情事小,「人飛」事大,全國各地、世界各國的各大媒體全都算上,一起蜂擁過來,好在有公安九處居中斡旋,抬出來不少擋箭牌,胡造些看似合情合理的官方說法,也沒教人真摸清了道門的現狀。
在此期間,韓無熠頗培植了幾位人物作為道門的「新聞發布官」,除開公安九處的內部人員之外,比如天機門的長老常炳良,首濟門的一動、廉通兩位真人等,在電視里就很露過了幾面——因為至今還一直打著青雲門的旗號,青山真人也曾多次出鏡,但大約是扮相不好的緣故,在幾家媒體聯合舉辦的調查中顯示。他地人氣實在不高。
青島海嘯后第二天,中央電視台在搶險救災報道的間隙,播出了一個看似與海嘯關係不大的訪談節目,內容是有關道門中人各種能力的展示與解析。
出席訪談的有青山真人、一動真人、常炳良和建平門的聽南真人。
主持人依然是「小智說事」的李慕智,他先是以極大的熱情很拍了幾位真人地馬屁,說什麼「最早有關人飛的報道就是我播出的,哪成想今天我真就碰上飛人了,得空您老幾位也教我幾招——不用飛太高。能夠得著女浴室的窗戶就行」云云。接下來李慕智又誇讚了道門中人對新疆、青島兩地救災工作的支持,然後轉入正題,用在觀眾看來是「不著痕迹」的手法旁敲側擊,詢問道門中人的「神通」最大能夠到什麼地步——能不能沒事兒造點兒天災出來。青山真人等立刻一臉正氣地宣稱道門首重修心養性,大家滿腔全都是悲天憫人地壯麗情懷,從來都是與人為善,絕不會倚仗自個兒會飛就欺壓弱小。
隨後聽南真人就一臉苦笑地說修道的也不是無所不能。費了好大心力好長時間的修練,也無非就是筋骨強點兒力氣大點兒動作快點兒活得長點兒而已,就算出了敗類心術不正,最多能搞一下恐怖活動——比如李慕智你打算的那種偷看女浴室之類的事情,折騰不出太大地動靜來。16K網
最後眾人一致強調了:人力不能勝天。修道也不例外——還有,大家可一定要相信科學啊!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次訪談準備得極為倉促,頗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明擺著就是在撇清,向全世界人民宣布:我們是好人,圓明園不是我們燒的,新疆地震和青島海嘯也不是我們乾的——我們沒那麼大的本事。
有了青山真人等的現身說法,且不論說的是真是假。總有人會相信,雖然不信地人怎麼也不會信,但能夠把水攪渾已經是韓無熠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很難統計究竟有多少人相信了青島海嘯的確只是天災,但這幾天在坊間賣得最好的古典倒要著落在許仲琳的《封神演義》上,那裡面說的可是道家真人彼此內鬥的規模與後果;相比之下《西遊記》的銷路卻並不算好:唐三藏是佛門的和尚,與現在滿世界的道士不算一家。
在道門看來,韓無熠只是天機門地一個小輩,雖然演這一齣戲的目的是要社會安定,可面子總多少有些下不來——青山真人等之所以豁出一張老臉這麼配合,為的是韓無熠宣稱他手裡有葉、董兩人相鬥地錄像。
另一方面。葉揚天與董雙蔻決戰於渤海,雖然動用地「熱兵器」不能夠被道門中人所察,但天地元氣的激蕩卻瞞不得人,不用韓無熠說明。葉揚天地死訊早已在道門傳開——若不是大家都沒了主心骨只顧了唏噓。韓無熠也沒辦法讓青山真人等沖著鏡頭去空口說瞎話。
不過,道門中自青山真人以下。當真死心塌地信了「葉師」已經完蛋大吉的卻也不多,大家習慣了葉揚天特立獨行出人意表的作風,以為其中必有后著,只是自己淺薄,猜度不透葉師的想法而已。
正經也是一位大羅金仙,哪能說死就死了?
葉師身上還背負著天庭的重任,咱們大伙兒要齊心合力打下手幫忙的啊!
不信,怎麼也不能信。
然而恐慌也悄悄蔓延開來了,尤其當青山真人等在韓無熠預備的密室中看完了那段葉、董決戰的錄像之後,那肅穆的臉se底下可就是壓抑不住的凄楚。
然後…道門緊急召回了參與青島海嘯救災工作的人手,只留下各派中的晚輩不足千人應景;其他的,盡數出動,滿天下去找葉師了。
十日以來,窮搜天下;十日以來,葉揚天不曾露面——
道門中再沒人給韓無熠好臉se看了:你個小輩不知天高地厚,拉著葉師去冒險,你倒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可葉師呢?
要不是常炳良念著韓無熠該算是天機門的旁支弟子,多少回護一二。只怕頭一個青山真人就會上演大撕活人——不把韓無熠生給撕成碎片,都難消了心中憤懣。
不由得眾人不急,且不算三百年來道門與天庭斷絕消息這一頭,自大比以來,道門上下奉葉揚天為正朔,言聽而計從,百依而百順,十數萬人已將自身榮辱前程繫於葉揚天一身。16K.CN到頭來葉、董相爭,眾人也都表明了立場,眼瞅著往後有大把的事情要做——葉揚天倒沒了!
這該怎麼辦?
再學天涵子去向董雙蔻表忠心?可天涵子他都已經回來了啊…
話說最倒霉的就要數天涵子了,他投入凝碧崖,拜在董雙蔻身前,原本是存了暗探董雙蔻底細,然後回報葉揚天。好爭功露臉的心思;卻不料底細探明,剛回頭來報,還沒見著葉揚天,渤海上一場大架就已經打完。成者王侯敗者賊,「賊」都死了。那…這算辦的什麼事
多方惶恐之餘,眾人也不禁感慨:葉揚天與董雙蔻這一戰從一開始就莫名其妙,彼此連招呼都沒打就都奔了渤海,居然還真就碰上打起來了——早知如此,就不該這麼聽話不跟緊了…
回頭再看韓無熠,他早已承認:局勢失控了。
道門加起來十幾萬人,滿世界去找葉揚天的下落。說白了就是大家全在天上飛,還是漫無目地的那種,再也沒有辦法遮掩,道門實力外加人數徹底大白天下。
都不用世界各國用間諜衛星偷偷摸摸地觀測,有些心急冒失的老道連太平洋也飛過了幾個來回,就差直接鑽到白宮裡頭揪住美國總統的脖領讓他下令找人——不是道門中人不想這麼干——事實上青山真人就逼著韓無熠叫他教了自己幾句需用的英文。而事情之所以沒有發展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因為總統先生得知有疑似老道的「人形事物」朝美洲方向過來了,第一時間就鑽了地下室——
普通群眾或許有相通道門中人確實是人畜無害的,可早先葉揚天一跺腳就蹦到月球上去的事迹在幾大強國地國家安全機構裡頭太過深入人心:一個年輕人雙腿的力量就能擺脫地球引力比大功率的火箭都管用,這回飛過來的這一位白鬍子一大把。那還不隨手就能炸了半個美國?
一時之間,各國的照會雪片一般飛向中國外交部,全是要求中國政府說明情況,儘早「撤回」派往本國的「宗教人士」的。照會無一例外。都在樸實無華地外交語言的包裝下極盡謙卑之能事,意思無非是說:求求了。什麼都可以談,要技術要錢開出條件來——先叫這幫恐怖分子回去行不行?
韓無熠都快哭了:你以為我不想讓他們回來嗎?他們倒是得聽我的啊…
除開各國政府的緊張之外,各種媒體都迎來了春天,在各種報道中,青山真人等在訪談里強調過的道家「悲天憫人」地特se成為共識,但他們說過的「會飛也沒啥,不算什麼本事」之類的話再沒人相信:也不用有別的本事,就這麼飛來飛去的,連戰鬥機都攔截不下來,那隻要隨身帶點兒生化武器核武器之類的玩意兒,還不想打哪兒就打哪兒?還不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不是人家打不了,是人家沒這個必要!
事實上,深知這些道士的破壞力地各大國家,就沒敢啟動防空系統:有什麼武器造出來是為了打在天上飛著的人的?這不是扯淡?再說你真敢打?先不說怕不怕報復,也得打得著才行…
當青山真人急匆匆不耐煩地繞開戰鬥機編隊,飛入美國領土的那一刻,CNN發布的頭條新聞的標題是:世界再無國境。
在這樣的局勢下,韓無熠還維持著自己的理智而沒有崩潰,這份堪比鋼筋的神經實在值得誇讚。
直到董雙蔻找上門來為止。
12月28日,葉揚天死後第十一天,凌晨3點。
韓無熠正在北京中南海以西,韓家的那棟小樓地書房,他坐在牆角暗影的沙發上,眉頭皺得很緊。
他現在能夠理解為什麼自己的父親一旦有閑就總是把自己鎖在這邊了。肩膀上承擔著一個國家地所有,這份壓力足夠讓任何一個人發瘋,只有在某個特定地完全屬於自己地地方,不受任何打攪,才能找到某種平靜。
對於父親韓國珍來說,便是這間書房了吧?韓無熠輕輕摩挲著沙發的皮面,腦海之中轉過地念頭連自己也不懂。他從小並沒有受到多少寵愛,尤其在進入公安九處的預備隊后。在韓國珍的眼中所能望見的感情就更加複雜了,那眼神里或許也曾有期望與鼓勵,但與慈祥卻有些距離,而且,韓無熠總覺得父親有時會把自己當成一個怪物。
後來,韓無熠悄悄地將韓雨、韓秋這一對兒女也安排進了九處——當韓國珍為此大發雷霆時,他居然在心中感到了一絲快意。
韓無熠並沒有。至少他自認並沒有把韓國珍真正當成自己地父親。
否則他也不會一手製造了許多事情,直到…讓韓國珍患「腦血栓」而導致半身不遂。
葉、董一戰之後,勝者董雙蔻竟然再無消息,玄心門天涵子也再度悄然失蹤,想來又是甘冒奇險去那凝碧崖探查去了;而道門其餘則都瘋了一般。滿世界去尋那個大概已經沉淪到陰曹地府的葉揚天,攪得烏煙瘴氣,無法收拾。
韓無熠能夠理解道門中的恐慌情緒,因為他們不肯放棄的是僅存的希望,但這不代表他能原諒——事局難以控制到如此地步,對於他來說,最好的辦法也就是趕緊讓韓國珍的「腦血栓」痊癒。讓老人以他地智慧和手腕化解這些難題。
然而韓無熠卻遲遲下不了決心。他並不是害怕去面對自己的父親,他也不怕韓國珍一旦「痊癒」就會先來對付自己,只是因為他想不出緩解目下局面的辦法,也就不願讓父親出面:韓無熠從來不想承認自己其實真的趕不上那位讓自己怨恨了很久的老人。
「借用新疆地震地結果,追究你父親的責任,逼得他心病發作讓出權力,雖然你還坐不上那個位子,可在你設計的這個局裡,不管誰在最高位坐著,也只能是你的傀儡。」
忽然響起的聲音將韓無熠驚得跳了起來。他急忙向四周察看,卻不見任何人影,自從他金丹大成能天視地聽,還從未有過這種狀況出現。更遑論那聲音竟一句話說到了他的心裡。一時之間,韓無熠額頭上已然落下了冷汗。
「韓無熠。你做得算是不錯了。」
那聲音不緊不慢地又說了下去,雖然像是在誇獎韓無熠,可韓無熠的一顆心兒卻立刻掉到了谷底。
他認得出,這聲音是董雙蔻地。
果然,董雙蔻緩緩從書房的寫字檯前現身出來,不帶絲毫煙火之氣,彷彿他從一開始便在那裡站著一般。
「你…」韓無熠的嗓子里像被灌了水銀,聲音嘶啞得出奇。
董雙蔻自顧自地繞過寫字檯,在沙發上坐了,微微笑著說道,「按照過去的說法,你…該是太子?」
這麼一句話把從來未以「太子黨」自居的韓無熠拉回了現實。
「董…董先生好。」韓無熠只好這樣說。
他早期待著與董雙蔻會面了,事先也設計過很多辦法,但董雙蔻一上來說的話就似看透了他的本心,無論態度是狂傲還是謙卑都只能授人笑柄——所以,他只好這樣說「董先生?」董雙蔻笑了,「也罷,就容你這樣說。」
「董先生有何見教?」韓無熠盡量讓自己的步履顯得從容,走到門邊,按著了書房內頂燈的開關。
「嗯。不錯,不錯。」董雙蔻點頭,評價道,「韓無熠,你的心性還算不錯。」
「董先生,您既然來了,必定是有事,還請直說——力所能及地話,我無不從命。」韓無熠力圖將話轉入正題。
「力所能及?」董雙蔻輕輕撣撣道袍下擺,漫不經心地道,「韓無熠,我是要找你做幾件事,不過,沒有力所能及這一說。」
「董先生請講。」韓無熠暗叫了一聲「苦也」,硬著頭皮回答。
「哪裡,事情簡單得很…」董雙蔻面露微笑,舉起手來,豎起三根手指。
不知什麼時候,董雙蔻已經離開了,書房裡只留下韓無熠癱軟在沙發中,他沉默著,冷汗濕透了全身。
他心裡只是在使勁兒地念叨著葉揚天的好處:以前有葉揚天在的時候,雖然事情也會亂七八糟難以收拾,但怎麼也不會搞成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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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葉揚天是不可能說出這麼不講理的話來——不,他或許也會說,可絕不會當真,絕不會把這當成一件正事兒來做地。
把頭深深地埋下來,韓無熠從沙發上滑落下地,身子蜷縮成一團,在心中呻吟似地叫起來:「葉揚天,你怎麼真就死了呢…你怎麼就這麼一死了之撒手不管了啊…」
韓無熠痛哭流涕。
這是因為:他發現自己除了難以把握事局之外,即便是在父親韓國珍地這間書房之中,他也一樣難以得到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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