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虛假的星空
這片荒地上並沒有路,我和方鶴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
這裡太黑了,手電筒光能照亮的範圍非常有限,我好幾次都差點被絆倒。今晚也沒有月亮,根本無法藉助月光去看地上的障礙物。
我看不清那些黑影要去的方向,只覺得我們一直在往高處走。
「還有多遠啊……」我覺得我們走出去起碼有六七公里了,還一路都是崎嶇不平的山路,我累得直喘粗氣。我覺得我這一年的運動量已經在今天消耗完了。
「還有多遠得看它們。」方鶴頭也不回地走在我前邊。他看著倒是走得很輕鬆,明明平時看著就是個細胳膊細腿、一看就知道沒什麼運動能力的小教授,沒想到體力這麼好。
這種時候不得不承認男女有別,體力上的差距還是很大的。和我不愛運動絕對沒有任何關係。
「那咱們在往哪兒走呢!」我深吸一口氣,提足了力氣,小跑著往前追了兩步。
「往山上。」方鶴答到。
廢話!一直上坡,我能不知道是在上山嗎?但這個村子至少三面環山,「我是問哪個方向。」
說罷,我停下腳步。
我從高中到大學一直都參加天文社團,對星星很熟悉。這種農村空氣乾淨,又沒有太多光污染,夜晚的天空甚至能看到銀河。我只要看一眼,就能辨別出我們前進的方向。
我仰頭去看天空,今夜雖然沒有月亮,但是這裡的星星卻很明亮。只是……
這裡的星空好像和我熟悉的星空並不一樣?
我有些懷疑自己,又仔細轉了一圈,去找北斗七星和北極星。
這天上根本沒有北斗七星!
怎麼可能呢?我們身處北半球,全年都能看到北斗七星。
我對我的天文知識很自信,這麼基礎的問題不可能搞錯。
正當我陷入混亂的時候,肩膀被人拍了拍。我低頭一看,是方鶴折返回來了。
「別看了,這裡的星星和現世的不同。」方鶴用手電筒光晃了一下天空。「這裡的星空是假的。」
「假的?」我難以置信。我一直深信在這謊言與真相混雜的世間,只有這星空不會欺騙我。星星就在那裡,靜靜注視著這顆星球上的芸芸眾生,無悲無喜。
「對,是假的。」方鶴說話也有點喘,但還是一邊走一邊給我解釋。「鬼域里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雖然有星星,但是和現世的星圖是沒法對照的。」
「他們不會根據季節的變換而移動,就像單純的背景板一樣。」方鶴說到。
我不寒而慄。
我忽然發現,我在現世的一切經驗都無法拿到鬼域使用。這裡對我而言就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當然,在這裡指南針也沒用。這裡的磁場也是紊亂的。」方鶴掏出手機,點開裡邊的「指南針」軟體,就看到裡邊的指針正在毫無規律可言地亂轉。
指針連帶著經緯度和海拔的數值都在一刻不停地變化。
「很多神秘事件都會提到指南針失靈,其實那只是碰巧進入鬼域了而已。」
「那在這裡怎麼辨別方向?」
「不辨別,」手機的屏幕熄滅,在方鶴手裡轉了個圈,滑進他的褲兜。「記住大概方位,找參照物就行了,畢竟不是每次都要進山。」
「那咱們進山後迷路怎麼辦?」我和方鶴離黑色人影隊伍的隊尾已經有些遠了,方鶴的步伐明顯加快了。
方鶴嘖了一聲,「你就不能想點好的嗎?」
我乖乖閉了嘴。但開始更仔細地觀察我們走過的每一個地方,並開始記憶路上醒目的參照物。方鶴不在意,但我可不想在這荒山野嶺里迷路了。
我們跟在黑影後邊走了不知道多久,方鶴忽然停下來問我:「你渴嗎?」
我一開始沒聽清,懵懂地看著方鶴。方鶴又重複了一遍,我才聽明白。仔細感受了一下,除了爬山讓我雙腿酸痛,這麼長時間,我一點口渴和飢餓的感覺都沒有。
我搖搖頭。
方鶴樂了:「有意思吧?」
「什麼有意思?」我困惑。
「在鬼域里,活人是不會感覺到飢餓或者口渴的。」方鶴說到,「當然,你一離開鬼域,就馬上會感受到之前積攢的飢餓。你要是無論如何都想吃點或者喝點東西的話,前邊有條小溪,你可以嘗嘗鬼域里的溪水。」
「不了吧。」我還沒有亂吃東西的壞習慣,尤其是鬼域里的東西。
「來都來了,」方鶴扒拉開前邊的雜草,沒走幾步,果然我看到了一條在手電筒光下波光閃閃的溪流。溪流很細,一步就能邁過去。方鶴指指小溪,「真不嘗嘗?不會死人的。」
我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方鶴很遺憾似地搖搖頭,跨過小溪,繼續爬山。
我發現過了小溪后,地形就變了。之前我們爬的一直是土山,是丘陵。現在我們腳下的山變成了石頭山,山也越來越陡峭,越來越難爬了。
我幾乎要手腳並用,才勉強跟著黑色人影爬上陡壁。方鶴的這些工具太不方便了,我一邊要小心護著燭火,一手還要拿著手電筒。幸虧這裡沒風,不然這蠟燭估計早就被吹滅了。
我在心中暗自吐槽著方鶴設備太過落後。但轉念一想,雖然他長得年輕,但實際年齡少說也得四十了,不懂得開發新工具情有可原。
畢竟他已經是個老人家了。
我們又翻過了一座陡山。夜裡爬山,還是爬這種未經開發的荒山十分危險,我好幾次差點摔倒。
山上的灌木很多,儘管方鶴在前邊開路,我的臉上還是被劃破了個口子。幸虧不深,不然就要破相了。
身上的衣服被劃破的地方更是數不勝數,我很慶幸現在天冷我穿的多,並且穿的都是我幾年前的舊衣服,壞了也不心疼。
等我們順著山坡下到山谷時,黑影們停住了,開始往山谷深處聚集。
方鶴伸手在我面前一攔,示意我暫停,不要繼續前進。
我和方鶴隔著不足一百米的距離,看著那些黑影開始聚集,然後如同組織精密的蜂群一般往半山腰蠕動。
我趁機摘下眼鏡。這些黑影顏色太濃重了,我不戴眼鏡都能看清每個影子的清晰輪廓。
方鶴用手電筒在我眼前晃了我一下,我知道他是又有什麼新的指示,連忙戴回眼鏡。
「看到了嗎?」方鶴把手電筒的亮度調高,照射範圍縮小,用光打在在半山腰處徘徊的黑影們身上。「那裡應該就是他們死亡的地方。」
我用我的手電筒照過去,打量著那座山。那座山和其他覆蓋著植被的山不同,半面山只有石壁和泥土。我將燈光往下照,果然發現這座山的山腳下,就在我們前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有一個石頭和泥土構成的小山。
這是發生了山體滑坡?
我聯想起來的路上,陳歌說的那些話。他說這裡發生山體滑坡導致公路不通,那麼這一處滑坡和陳歌說的有沒有關係呢?
我去看方鶴,此刻的方鶴神色專註地望著半山腰上蠕動的黑影們。它們爭先恐後的似乎想要擠進這座山的山石里。
「咱們的任務完成了。」說著,方鶴掏出手機,又拿了支手電筒給我,讓我把手電筒燈光的範圍都打到最大,照亮那座山崖。
隨後,只見他打開拍照功能,對著眼前的山崖「咔咔咔」一通亂拍。
我湊過去看他拍的照,山勢的走向清晰可見,但卻看不見那些黑影。可見那些黑影是無法用相機成像的。
「這樣就可以了嗎?」我指了指山上的黑影們。
「嗯,」方鶴點點頭。「它們遲遲無法消散是因為執念,或者說不甘,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殺害他們的兇手產生的。只要兇手被繩之以法了,估計他們過不了多久就會自行消散了。」
「你已經知道殺害他們的兇手了?」我驚道。
「已經知道了。」方鶴走在我前邊,帶著我下山。他沒有原路返回,而是沿著這條山谷下山。「我都帶你去過兇手家了。」方鶴輕聲一笑。
去過兇手家?我一愣,方鶴之前帶我去的那座普通民居是兇手家?所以他才說這家人不配被符紙保護?
「不過這件事的兇手不止一個,只能說他是主犯吧。」方鶴唏噓道。「這個村子里,不說百分之百,但至少百分之八十的那個年齡段的男性都是他的同犯。」
「什麼!」我大驚。一個村子里的人一起在深山裡殺幾百人?他們瘋了嗎?
也許是已經完成了任務解開了謎團,方鶴開始慢條斯理地和我講整個事情。
「我也只是推斷。」方鶴開篇便說到。「這山裡有煤礦,幾十年前曾經被大量開採。當然這些開採行為都是沒有國家的許可的,屬於盜採。」
「為了開採這些煤礦,有人從外地騙來了不少勞工。當然,這麼多勞工,他一個人肯定管不過來,而他盜採的事情也沒法一直隱瞞。於是他讓其他村民也參與進這件事里來。」
方鶴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到:「於是他們整個村子便以此為營生,過上了富裕的日子。但是煤礦也有開採完的一天。」
他的語調一下子降低了。「但是那些勞工已經被他們奴役了很久,期間因為各種原因可能死了不少人。於是,為了防止事情敗露,他們在那些勞工全部進入礦洞中時,炸塌了礦洞,將他們永遠埋葬在漆黑的礦洞里。」
我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真是人類可以干出的事情嗎?
「今天我們在村子里看到的那些老人,很多可能都是當年事件的參與者。」方鶴說著,點起了一支煙。這次他點的是真正的香煙,我聞到了淡淡的煙草味兒。
「他們都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