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修路
（慶祝上三江，提前更新一章～～）
按照國際慣例，抓到的偷渡者，應該遣返回所屬國，但因為大陸現在正在進行文化大革命，政府職能機關近乎癱瘓，所以當時的港英政府就決定，先把這批偷渡者送到大嶼島去修路。
這些，可都是不要錢的苦力啊。
大嶼島位處新界西南，是香港最大的島嶼，多山多水多叢林，在七十年代的時候，有很多地方還沒有開發，最是荒僻，對於香港人來說，當時的大嶼島，就如城鎮的邊郊鄉下。
被抓到的偷渡者，每五百人分為一區，採用偷渡者管理偷渡者的方式，每區再選出五個大隊長，每個大隊長管理一百人，每日都有工作定量，不完成該大隊的任務，所有的人都不允許吃飯。
陸野是其中的一名大隊長，劉大山、劉賓叔侄都跟陸野一隊，陸野任命他們為小隊長，監視別人，而自己不用干太多活的那種，何衛東沒有分在這個區，那小子被分到四區去了。
整個工作場面，延展數十里，看上去就象是一條喧鬧的長龍。
工作場地的周圍，都是開闊地，在每個置高點處，有荷槍實彈的軍警遠遠的盯視著，對於偵察兵出身的陸野來說，逃跑的機會還是有不少，而且他的槍和軍刺都隨身攜帶，沒有被搜出，就是硬拼，他也有把握殺出一條血路。
但陸野並不打算就這樣逃跑，在這五百多個偷渡者中，著實有幾個身強力壯讓陸野看得頗為順眼的漢子，陸野想把他們收為己用，這可是以後在香港闖天下的本錢。
其中有三個人，是退伍兵出身，北方人，高大健壯，一舉一動都流露出軍人特有的氣質，當陸野在他們面前表演了一手徒手碎石，並把自己服役時的部隊番號告訴他們時，這三個人立刻對陸野言聽計從。
當時的大陸人，思想都比較單純，特別是退伍兵，畢竟在部隊受到多年的政治教育，雖然因為種種原因，偷渡來香港，但骨子裡，仍然把自己當做軍人。
偵察連的兵，一貫都是全軍公認的精英份子，而陸野所服役的偵察連，更是威名遠揚、戰功累累的部隊，大陸出身的軍人，最看重的就是出身、資歷和軍功，陸野曾獲得的半身移動靶射擊，和近身格鬥第一名的榮譽，是沒有人能夠比擬的。
還有七個人是黑道份子，陸野挑選出來的黑道份子，並不是那種隨隨便便是個人就行，他找得都是一些氣勢兇悍、目光如狼的傢伙，最好曾經殺過人，見過血腥、敢於玩命的那種。
黑道上的人物承認的是強權，弱肉強食，陸野在這個時候，也沒有功夫給這些人做思想教育工作，服不服？！不服就揍。
那些負責監視的軍警，把監督任務視為度假，個個都很輕鬆，他們並不理采偷渡者之間的打鬥，只要能把每天的工作定量完成，就算打死人，也跟他們沒有關係，在他們眼中，這些從大陸來的偷渡者，就是幹活的牲畜，死光了再去貧民窿抓，有的是。
何況，陸野還有隊長的身份做掩護，不過這七個黑道人中，有幾個曾經聽說過陸野的大名，並且在很早以前，就把陸野視為自己終生仰望的偶像，這對陸野的收服工作，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當年紅衛兵大串聯，走遍了祖國山山水水，陸野京都瘋龍的名頭，也著實是不少黑道人物口中的傳說。
最主要的是，這些偷渡者，現在都身處在社會的最低層，如同囚犯，甚至還被本地市民看不起，就算再軟弱認命的人，也渴望能夠改變現狀，過上好日子，但同時，他們又很迷茫，失去了方向，看不見未來，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
陸野的名聲，表現出來的能力，和適時的挺身站出，給眾人的感覺，就象是在茫茫黑暗中，忽然看見一個高舉火把的領路人。
「陸哥，這有一個外號叫老幫子的傢伙，也想要入伙。」
在喝水的時候，劉大山擠到陸野身邊對他說，他旁邊，跟著一個乾瘦的漢子，鼻子上，架著瓶底般厚的黑邊眼鏡，那張臉，猛一眼瞅去，根本就看不出有多大歲數，上面布滿溝壑，你說他六十都有人信，一雙眼睛流露出的神情，就如待宰的雞一樣，傳達出莫名的憂傷。
這個人，渾身上下都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東西，多年以後，陸野才明白，那就是小說中描寫的所謂藝術家的氣質。
「你？你要加入我們？你憑什麼加入我們？」
陸野淡淡的道，其實在心中，他已經把這個人給否了，乾瘦的體格，和一眼就能看穿的軟弱，跟陸野選人的標準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似乎早就猜到了，自己會受到這樣的質疑，老幫子沒有說話，他用手推了推眼鏡，便從衣兜中拿出一個午飯時吃剩的蘿蔔，當著陸野的面，掰成兩半，然後他一手固定、轉動，另一隻手如蝴蝶般翻飛起來。
他的指甲蓋彷彿是刀鋒，蘿蔔的細屑，碎玉一樣從手中撒落，老幫子臉上的神情，露出說不出來的熱愛和專註，不到一分鐘，老幫子的手停了下來，他把那半塊蘿蔔遞給陸野，蘿蔔的截面上，霍然是中國人民共和國國徽的刻章，惟妙惟肖，凹凸有質。
「我的這一雙手，是這世上最靈巧的一雙手，是三十多年心血的凝注，可是如果繼續這樣修路、砸石子，我的這雙手就毀了，我這一輩子也就再無指望，所以，我請求加入你們，我願意把我的這雙手獻給你。」
老幫子用詩一樣的語言述說著，其時，他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希望不用再去砸石子，能給他換成送水的輕鬆活，陸野是大隊長，有這個權力。
陸野用一種全新的目光，再次審視老幫子：「你叫什麼名字？」
「瘳文學。」
「你會製造假鈔么？」
看著蘿蔔刻章，陸野已經決定收下老幫子了，只是想對老幫子的能耐再確認一下。
「要想製造出，能夠在市面上流通，不易被人發現的假鈔，需要刻版技術，同時對油墨和紙張也有很高的要求。」老幫子的臉上，露出為難神情：「我一個人，幹不了那樣的活，不過，剛偷渡到香港時，因為沒有錢，又太餓，我曾畫了兩張小額的港幣，在晚上的時候，從大排檔換了一碗麵條。」
人才呵人才，而且還是一個相當老實並具有專業知識的人才，陸野當場拍板：「你，從現在起，就是送水員了，什麼活都不用干。」
「陸哥，那個黑虎說加入咱們可以，但，他表示，誰當老大的位子，可是要說道說道。」劉賓也擠了過來，對陸野說。
黑虎是另一組的大隊長，東北人，有一米八六的身高，黑壯黑壯的跟鐵塔相似，有著一股東北鬍子特有的草莽氣息，他的胸口紋著一隻巨大的虎頭，嚙牙滴血，說不出的猙獰，此刻，他正赤著身子坐在那裡，一邊喝水，一邊挑釁的看著陸野，左邊臉上寫著輕視，右邊臉上寫著不服。
「行，你跟他說，到時候，我會跟他好好說道說道的。」陸野冷冷的盯視了黑虎一眼，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如交錯而過的刀鋒，彷彿傳出讓人血冷的鳴響。
當陸野轉身離去的時候，黑虎的臉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