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夜聞琴

第五章 月夜聞琴

()酒喝的多了口中就干,唐松就這樣在半夜裡給渴醒了。他也沒喊早已睡熟的庄海山,循著唐嵩留下的記憶來到隔壁充作廚屋的茅舍中猛喝了一氣瓦缸中的山泉水。

清冽的泉水入喉真是暢快淋漓,但睡意也隨之一掃而空。算算從下午睡到現在最少也得有六七個小時了,這一醒怕是很難在短時間內睡著,唐松遂也就打消了轉身回去再睡的打算,推開廚屋的門走了出去。

今夜正值月中,滿月高掛,屋外好一片月光,放眼望去,林木都被塗上了一層淡淡的亮銀色,汩汩的山泉反射出粼粼的波光,林木與山泉間的樵徑小路清晰可見。

人生難得幾回醉?經由此前的那一醉,唐松煩鬧難言的思緒俱已散盡,此時滿心正是安寧祥和的時候,再見這圓月之下,林泉之間籠罩著淡淡的靜謐玄幽之美,恰與心緒合而為一。

就在草廬前靜靜的欣賞了片刻后,他便邁開步子沿著清幽的樵徑向八卦池走去。

看來穿越也不是全無好處啊。若是後世又怎會在滿月之夜歇宿山林,更別說夜遊林泉了。但若非如此又怎能欣賞到如此林泉清幽的自然至美?

即便後世真有這樣的機會,但心裡總想著還有多少事情沒做,那些事情明天又該怎麼做,加之人心都浮躁,就算是再好的美景也品味不出吧。就如同參加那些旅遊團的旅遊,即便走的是名山大川,也不過走馬觀花罷了,看都是草草,遑論賞了!

歸根結底,人活的是種態度,人生的態度變了心境也就變了。世間從不缺乏美,也不缺發現美的眼睛,但浮躁的社會裡缺少發現美的心境。一切都是太匆匆,腳下匆匆,心裡更是匆匆,總想著走的再快些趕到路的盡頭去找未來的美好,卻不知道那路就跟人的一樣是永遠走不到盡頭的,生命中的美好其實就在腳下就在身邊,卻被那太匆匆的腳步忽略了。

總是在滿懷憧憬,卻又漫不經心的不斷錯過。人生啊,何必總是太匆匆,最終徒留下兩鬢斑白,滿臉風霜,卻一無所得。

輕輕一聲嘆息,唐松益發放緩了腳步靜靜享受著周遭亘古長存,卻又不需花費半點銀錢的自然至美。夜色漸深,林間緩緩升騰而起的霧氣漸漸籠罩住了小徑兩邊的青松,如水月色的洗照下,整個松林如煙如幻,美不勝收。不知不覺之中,八卦池快要到了,傳說中當年龐德公遁避塵世歸隱鹿門山後就是在此處結廬的。

此情此景,人與境合之後,孟浩然那首《夜歸鹿門寺》不期然的從腦海中浮現出來,竟讓唐鬆起了吟誦之思:

山寺鳴鐘晝已昏,漁梁渡頭爭渡喧。

人隨沙路向江村,余亦乘舟歸鹿門。

鹿門月照開煙樹,忽到龐公棲隱處。

樵徑非遙長寂寥,惟有幽人夜來去。

月夜山林,一片靜謐,唯有唐松清朗的誦詩聲悠悠迴響,流播極遠。

「唐朝的詩,詩的唐朝,果然不錯,就連我這後世忙碌不堪的俗人穿越到這個時代居然也忍不住的附庸風雅了」,唐松心底的自嘲還沒結束,便聽前方遠處一株古松後有人撫掌贊道:「好一個樵徑非遙長寂寥,所抒隱逸情懷清閑淡素,脫盡人間煙火。實是近年來難得一聞的絕妙好詩,足可與這子夜琴聲並稱二絕,只是此山此夜,此時此刻卻絕非你這一個幽人」。

夜色山中這人驀然發聲,但其聲音清雅,言辭可采,倒沖淡了行為上的突兀。

唐松停住腳步沉聲道:「誰?」。

那人自松樹後轉出漫步而來,月色中只見他面容清癯,一身葛衣道袍,鬚髮半白,行動間道衣飄飄,古意十足。

「渭水羽客方山奇見禮了,此間有妙音引我漏夜而來,不防卻驚了足下的詩思,不過足下也驚了我的琴心,便兩相抵過了吧」。

口中慢慢說完,方山奇人也已走近,待看清楚唐松的面目后微微一笑道:「聽適才之詩,我還道是這山中又來了大賢,不意竟是唐公子。半日之間兩得相見真是大緣法,不過足下適才所吟可比午後鹿門寺中那『書中自有黃金屋』好的太多,高下之間實有雲泥之別,今夜既賞好音又聞秒辭,幸甚,幸甚」。

這道人說了一大串,唐松卻連他是誰都沒搞清楚,又聽他話中有半日間兩見之說更覺詫異,遂開口問道:「我與你分明初識,何曾又見?」。

「足下且再前行十餘步便有絕妙好音可賞。此刻將辰光耗在寒暄探問上未免可惜。我與足下已為山鄰,改日自當造廬而拜,介時再敘談不遲」,道人說完也不等唐松再問,揖首之後便與他錯身而過大袖飄飄的去了。

「夜遊山林居然能偶遇這樣的道人也算一奇了」,見那羽客走的洒脫,唐松也不再流連,邁步前行要聽一聽前方有什麼絕妙好音,竟能讓這言行不俗的道人如此讚歎,竟許之與孟浩然的名詩相提並論。

前行十多步走出兩邊青松夾持的山徑后,眼前豁然開朗,一泓清碧的八卦池水在月色下反射出粼粼銀光。唐松停住步子果然聽到一陣音樂的奏鳴,曲調高婉,錚錚可聽。

這分明是鳴琴之聲,如此暗夜竟然有人在八卦池邊彈琴?

唐松探目四望,佔地並不算廣大的八卦池盡收眼底。卻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順著琴聲來處細細搜尋,卻被一叢水竹擋住了目光。顯然彈琴之人是在那水竹叢中。

在這樣的山夜偶遇實是難得的緣法,唐松邁步過去想與那鳴琴之人招呼一聲。孰知他剛向水竹叢處走不幾步,琴聲卻戛然而止。

這鳴琴之人走了?還是他不想讓我過去打擾?

唐松疑惑間收住步子退了回來,他這一退,片刻之後那琴聲又起,這次卻是換了一個曲調,只是這曲調究竟是什麼,唐松實在聽不出來。

今晚的一切稱得上是個奇字,這樣的事後世里除了在電視劇中看到之外還真是碰不到。看這樣子倒頗有幾分狗血電視劇中世外高人出場的姿態。若按照《世說新語》等古書的記載,遇見這樣的場景就該隨任自然,不可強求。

唐松倒也豁達,這人既不願想見,也就罷了。他自在池邊選了一塊青石坐下身來靜聽那人的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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