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風雨陳橋驛
更新時間:2012-11-13
與偌大的東京汴梁城相比,陳橋驛很小,如果不是宋太祖趙匡胤當年在此率眾兵變並取得政權,如今的陳橋驛也許僅僅只是一個黃河渡口。然而,若是與其他的驛站相比,陳橋驛卻又是很大,天底下,在規模上能與陳橋驛相提並論的鎮子就只有朱仙鎮了。但那也只是論規模,若是論名氣,陳橋驛絕對甩朱仙鎮幾條街。
陳橋始建於五代,後晉時已有其村,相傳,有一小橋失修,陳姓捐資修復,故名陳橋。後周時,設驛站,名陳橋驛。公元960年,殿前都檢點趙匡胤在陳橋舉行兵變,從而黃袍加身,開創了大宋王朝,定都開封。陳橋列為宋史卷首,遂永載史冊,名揚中外。北宋京城開封曾設"陳橋門"。陳橋成為通往燕趙的咽喉。從開封向北,有兩條重要道路,一條是開封、陳橋、長垣、澶州、大名、河間至雄州,謂之東路;一條是開封、陳橋、滑州、相州、洛州、深州至雄州,謂之西路,均可達到遼國的南京。由此可知陳橋是東西兩路的匯合點,宋遼政治、軍事頻繁交往的必由之路。當時,陳橋驛擔負著北宋朝廷大量的政令、軍事情報傳遞任務及負責迎送和安排過往官員的住宿。隨著往來客人日益增多,促進了該鎮商業貿易的發展,市場貿易日趨興旺。崇文四年(1105年)宋徽宗趙佶下詔,改驛站為「顯烈觀」,以紀念祖宗的功業。
當金毛犬段景住帶著數十個身著便裝的軍漢踏上陳橋渡口時,只見往來商賈雲集,渡口碼頭鹽垛及其它商品堆積如山,鎮上商號、店鋪、手工作坊到處皆是,客棧、酒店燈火輝煌,客人往來不絕,歌舞昇平,通宵達旦。段景住不禁脫口贊道:「好一處所在,不愧為大宋龍興之地!」
若是托塔天王晁蓋在此,一定會感嘆滄海桑田了。因為晁蓋還是黃蓋時,曾經慕名到過陳橋驛。二十一世紀的陳橋驛仍就保留著趙匡胤黃袍加身的紀念館。卻只是一個不大的院落,湮沒在周圍的民居中。其中有一殿、一槐,殿不大,槐很老。門口散亂的麥草秫秸,人踏車碾,陷入泥土,散淡而蕭條。幾位老人沐在春陽里,漫不經心地拉著家常。紀念館門柱上鐫刻著楹聯:陳橋兵變奠宋代基業;黃袍加身定趙氏乾坤。一頭是波譎雲詭的歷史,一頭是尋常百姓的春耕秋收。歷史在這裡照進了現實,只是被千年光陰洗得泛白。那棵當年趙匡胤曾拴過坐騎的「系馬槐」,極粗大,只是已經枯死多年,樹榦炭化變黑,滿目滄桑。在這黃河岸邊的小小渡口,或許只有它,目睹了當年的一個陰謀,見證了一場兵變。
金毛犬段景住根本沒有時間看風景,而是帶著眾人扮作鏢師,住進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棧,名字喚作悅來客棧。沒辦法,那個時候悅來客棧實在是太多了。
金毛犬段景住住進了一個單間,胡亂洗了把臉,就躺在床上想心事。自從投靠水泊梁山之後,他成了晁蓋布在燕子樓的一顆棋子,每日里戰戰兢兢得做事情,只害怕露出什麼破綻讓高山抓住。但是,他越是滴水不漏,卻總是感覺高山對他的疑心越來越大了。而這一次陳橋驛之行,明擺著就是高山對他的一個考驗。「這是為何?」金毛犬段景住怎麼也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那麼這件事就沒法子處理,牽涉著東昌知府童通事小,更重要的是他拿九紋龍史進怎麼辦?放是肯定要放的,畢竟史進在水泊梁山上也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又與托塔天王晁蓋、花和尚魯智深、神機軍師朱武等人交情莫逆,自己如果眼睜睜看著他被處死,那是無法向托塔天王晁蓋交代的。只是怎麼個放法呢?
忽地,金毛犬段景住眼前一亮,差一點兒叫出聲來。他知道,高山之所以遣他到陳橋驛來,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童通,只要殺了童通,那麼殿前太尉宿元景與樞密使童貫的聯盟就會胎死腹中,這是高俅與蔡京非常願意看到的事情。而九紋龍史進攪和在其中,就顯得不是那麼重要的了。自己何不裝出一時大意的樣子,讓史進逃脫,不但能夠對得起晁蓋,而且還能夠消除燕子樓主高山對他的懷疑。因為金毛犬段景住覺得,高山之所以懷疑他,就是因為他這段時間表現的太出色了,連一丁點兒錯誤都沒有犯過。而從某種意義上說,不犯任何錯誤往往就是最大的錯誤。既然如此,自己何妨不犯他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呢?
想到這裡,金毛犬段景住從床上一躍而起,剛要喚一個軍漢進來,問一問前去驛站探聽消息的斥候回來沒有,就在這時,有人卻輕輕敲了三下門,一輕兩重,正是自己交代下去的暗號。金毛犬段景住整了整衣衫,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又倒了一杯香茗端在手上,方才說了聲:「進來吧,門又沒有栓。」
門外有人應了一聲,話音聲中,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推門而入,步伐輕快之極,此人名喚黃明,雖然只是做著一個小小的正牌軍,身手卻是不錯,正是燕子樓布在桃園軍營里的暗探之一。
黃明見了金毛犬段景住,急忙深施一禮道:「三爺,屬下已經查清楚了,東昌知府童通等人正是在驛站落腳,他們獨佔了整整一個東跨院,其中,童通住在正中的房間里,而九紋龍史進也被綁在他的房中。據我們燕子樓的那個兄弟講,最遲今夜三更左右,樞密使童貫派來的接應人馬就會趕到陳橋驛。
「如此說來,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金毛犬段景住沉聲道:「傳令下去,讓眾位兄弟養精蓄銳,今夜一更時分動手!」
「是!」黃明又施了一禮,轉身而去。
————————
白天還是晴朗朗的天,到了夜晚卻突然下起雨來。豆大的雨點兒砸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睛。
有九紋龍史進這個燙手的山芋在手上,東昌知府童通本想連夜趕路的,可這該死的天氣讓他不得不改變了主意。他仗著樞密使童貫的權勢,獨佔了偌大的一個東跨院,又讓人將九紋龍史進綁結實了,推到自己的房中,才算是放了心。大約一更時分,童通覺得沒來由的一陣心驚肉跳,反正是睡不著,他索性披上了一件衣服,坐於案前捧書夜讀,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至於安排巡邏哨兵等諸多事宜,有那些親隨在,根本用不著他操心。
夜已經深了,雨卻越下越大。驛站外,在那密不透風的雨幕後面,才是黑黝黝的天。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金毛犬段景住帶領著數十名精選細挑的軍漢,在夜幕的掩護下,已經悄然出了客棧,直奔陳橋驛站而去。這些人與跟隨桃園防禦使荊楚的那些軍漢一樣,都是桃園軍營最精銳的勇士。他們幾乎每一個人都至少能夠以一敵三,而他們的牌軍黃明更是驍勇非常,據說武力已經能夠進入桃園軍營的三甲行列。
此時,陳橋驛站的各門緊閉,就連大門口的守衛也悉數撤進了屋內,只留下兩個紅色燈籠在呼嘯的勁風冷雨中苦苦掙扎。
金毛犬段景住站在大門外,望著那宛如雕像一般五十名屬下,剛毅的臉上不禁有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忽地,他將右手一擺,輕聲道:「擒賊先擒王,黃明,童通那廝就交給你了!下手乾淨一些!」
「燕大人放心!」黃明手足並用,宛如猿猴一般爬上了陳橋驛站那高大的門樓,蛇行鶴伏來到了童通的外,透過窗戶往內一瞧,只見燭光下,童通獨自一人正在讀書,讀到得意處,還忍禁不住輕笑幾聲,而旁邊被綁成粽子模樣的人,想必就是九紋龍史進了。黃明暗道:「真乃天助我也,童通,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黃明拔出一把短刀來,銜在嘴裡,一個魚躍,悄無聲息地進了房內,腳下並不多做停留,緊蹬幾步,凌空而起,撲向童通。只要他的手一沾著童通的身子,童通的命就算到頭了。只需電光火石的剎那間,他的另一隻手保證準確無誤地把口中的短刀扎進童通的咽喉。這是他的必殺技,在戰場上不知結果了多少猛將的性命。人人都知道他是一名騎將,馬上功夫甚為了得,殊不知,從一匹馬跳到另外一匹馬上,用短刀傷敵才是他的制勝法寶。
他還有一個習慣,就是把刀刺進敵人的喉管之後,他就會放開手,站在一旁看著敵人在滿地的血污里一彈一彈地掙扎。但是今天,他打算改掉這個習慣,並準備替童通合上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畢竟,童通好歹也是一方父母官,更是樞密使童貫的堂兄,要不是他奉命行事,他也不想惹上這個麻煩。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黃明的手距離童通僅有數尺之遙時,變故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