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始料未及
「是劉備,簡雍?還是關羽呢?溫侯所恨之人,怎麼也還輪不到區區在下罷!」來者哈哈大笑,目光在呂布身旁的女子臉上滑過,心頭突然劇烈的抖動了起來,來者臉上笑容頓時生生滯住,眼睛不敢停留,與呂布抱拳施禮:「溫侯,我們是不是換個地方說話?」
「不必!」呂布一聲冷笑,「把袁紹讓你帶的話留下,某這就送你上路,很快!」
來者不慌不忙,微微一笑,「溫侯差矣,折辱溫侯的是劉備,強奪赤菟馬的是簡雍,將赤菟馬據為己有的是關羽,至於區區在下,正是為溫侯排憂解難而來!」
來者正袁紹的長史,穎川郭圖,字公則!
「為某排憂解難,你倒說說,某這好吃好睡的,有何用得著你郭公則之處?」呂布眉毛微微上揚斜了郭圖一眼,當初他被郭汜李傕趕出長安,一度投奔袁紹帳下,身邊只有百餘騎相隨,落魄不堪,不過以他呂溫侯開府儀同三司,天子所重,對袁紹帳下的那一乾草台文武們,呂布還是看不上的,當然也包括這位郭公則。不過具體來說,這位郭公則對呂布還算客氣,一直對呂布禮敬有加,此際雖知郭圖另有目的而來,也仍對當日袁紹謀算自己的事依然耿耿於懷,呂布倒也不好伸手就打這笑臉人。
郭圖笑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溫侯非是心中無憂,只是不願去想罷了,呵呵!」
呂布哼了一聲,郭圖指了指門外:「溫侯自長安東來征戰多年,至今仍無尺寸立身之地,而不得不客事於張孟卓,溫侯日日買醉,意豈在此?」
正被說中痛處,呂布雙瞳怒色一閃,冷然不語。
郭圖斂起笑容,又道:「張邈也便罷了,可溫侯卻想不到連劉備這等織履席販履之徒,也敢如此這般折辱於溫侯,溫侯滿腔憤怒,無處發泄罷?」
「劉備是織席販履之徒,那袁紹又算什麼東西?」呂布冷冷一哂,「四世三公,某當年屠他袁氏一門,不過屠一狗爾!」
郭圖一窒,想不到呂布還這麼嘴欠,臉上好一陣尷尬,不過他轉臉也快,隨即手指著呂布仰天哈哈大笑,誇張得肢體亂顫,幾欲摔倒。
呂布大怒:「你笑什麼!」
「溫侯到現在還不明白么?不明白你為何不見容於盟主,不見容於劉備?在下更是擔心,只怕不出兩日溫侯又將不見容於張邈陳宮矣!」郭圖收起笑容,冷冷的道。
「嘿嘿,郭公則你這算是在挑拔離間么?」聞此言語,呂布不怒反笑,伏在地上的魏續只覺脖子一冷,這不正是呂布殺人的前兆么?
「何需挑拔!」郭圖卻心所無覺,「袁車騎為關東盟主,書檄所至,曹操噤聲,張邈戰慄,溫侯當面以字呼之,而今害袁太傅之舊事猶仍為溫侯所引以為傲,試問這天下間,誰能容得下溫侯?」
呂布大笑:「他袁紹容不下某又如何!咬某一嘴巴!」
郭圖搖了搖頭:「嘴硬又有何用,溫侯又能咬得動劉備一根毫毛?」
「狗賊!」呂布大怒跳了起來,一把揪住郭圖胸前衣襟,「你一再提及那大耳賊,你待做甚!」
「為溫侯報仇耳!」郭圖凝視著呂布,不慌不忙的道。
呂布提起郭圖,雙腳離地:「說清楚,不然某這便摔死你!」
郭圖脊背已濕,臉上卻仍不為所動,冷然一笑:「有種你去殺了劉備,欺我作甚?我只恨當初為何心軟要送信與你!」
呂布怔住了,手勁一松放了郭圖下來:「那日送信之人,是你?」
「你以為是誰?」郭圖冷道。
當初袁紹怒呂布自恃身份輕視自己,聽信許攸之言遣刺客要殺呂布,有人暗中卻將此事捅給了呂布知道,呂布惶急之中逃離鄴城,至於是誰將這事通報了自己,呂布卻一直不知情,此時聽了郭圖重提舊事,呂布將信將疑,審視著郭圖,冷哼一聲:「是你郭公則又如何?你休拿舊恩要脅於某,惱了某還照樣殺你!」
救命恩人也殺?人怎能無恥至此,郭圖欲哭無淚!不過轉又一想丁原,董卓,郭圖傷透了的心又稍稍好過了一些,略穩心神整了整衣襟,眼珠子一轉,搖了搖頭道:「其實那日也不是某要救溫侯一命,是盟主的意思!」
「袁紹的意思?」又要殺我又讓人把這種事抖露給我知道,這算什麼事?呂布瞪大了眼睛,有些精分了。
「盟主只望溫侯能自己知趣給盟主賠個不是,哪想溫侯一怒而去,這倒失了計較了!」
「給他賠不是?憑什麼!」呂布還有些沒想通,下意識的冷哼一聲。
「溫侯虎落平陽,到了現在還沒明白是為什麼?」呂布的臉說變就變,郭圖一驚一乍之下,可不敢再激怒這煞星了,與呂布深深一揖,郭圖長嘆一聲:「皇帝遠在長安,受制於小人形同傀儡,就像現在,連李傕郭汜這樣的東西,都已經一個大司馬,兩個車騎將軍了,可他們自在長安一城之內耀武揚威,這天下人,誰又當他們是個玩意兒?連劉備一個販履小兒也要討伐他們了!是,」郭圖循循善誘,見著呂布又要發怒,連連拱手作揖,「是,將軍拜奮武將軍,封溫侯,開府儀同三司,這是天子認可的,天下人也都認可將軍誅除董卓這等殊功,然而,比之關東盟主,嗯,袁紹,將軍,袁紹掩有翼、並、青、幽四州,就是兗州,曹操不也奉盟主之命?將軍既身無尺寸之地,又受制於人,縱然盟主不曾得天子任命,將軍這便真的以為,自己能與盟主分庭抗禮嗎?」
呂布臉上一陣青白,郭圖所言,其實他早已明白,只是心中不屑,懶得與袁紹卑躬屈膝罷了,話說袁紹號稱擁眾三十萬,當年洛陽城可一樣打不進來,又如何能得呂某人敬重的?只是郭圖所言也正是實情,袁紹掩有四州之地,呂某人自英雄無敵,卻連個立足之所也沒有,呂布一時啞口,連郭圖不經意間稱呼的轉變也沒有察覺。
郭圖察言觀色,知道呂布已經心動,心下大安,又復與呂布深施一揖,笑道:「將軍你想我郭公則是什麼人?若沒有盟主的授意,我有幾個腦袋,敢私底下與將軍通風報信?我雖敬重將軍,又怎敢拿自家妻兒老小闔門百口性命開玩笑?」
一番說辭,呂布又想自己當日逃脫袁紹追殺,好像也太容易了些,心中已經信了七八分,再者郭圖也真沒那個理由拿一家老小性命救助自己,呂某人與他泛泛之交,憑什麼?便罷了罷手,道:「說吧,袁紹讓你送了什麼信給我?」
見著呂布意動,郭圖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下,欲要張口,卻又目視著跪在地上的魏續。
呂布瞥了魏續一眼,揮了揮手,魏續如蒙大赦,連連叩頭退下。
郭圖又看了看呂布身旁那美貌女子,見呂布不再表示,便與呂布微施一揖,笑道:「其實盟主一向欣賞將軍勇武蓋世,當初逼迫將軍離開,雖是誤會,事後心中也極是後悔,嗯,後悔不該用此手段恐嚇將軍,近日又聽了將軍受了那販履小兒的氣,更為將軍抱不平,這番,便想與溫侯聯手,替溫侯出了這口怨氣!」
「替某出這怨氣?袁紹跟劉備有什麼仇?」呂布頓時警惕了起來。
「呵呵,能有什麼仇?」郭圖罷了罷手,「將軍非是不知,那劉備曾是公孫瓚部屬,而今公孫瓚困守易城,早晚為盟主所擒殺,劉備販履小兒,他妄圖割據稱王,視盟主如無物,不自量力!」
說及劉備,呂布滿腔怒火,細一想袁紹跟劉備確實也沒什麼不為人知的仇怨,再說能有袁紹撐腰,對付劉備還有什麼不可以的?便點了點頭:「你說罷,要某怎麼做?事成之後,給某什麼好處?」
……………
大雪封路,行軍遲緩。
簡雍也一樣步行,牽著馬踩著積雪,隨著五百步卒一步一個腳印。簡雍跟陳群是一直到臘月二十三日才啟程返回徐州的,在幾日前,大耳朵在許褚的護衛下已經抄小路扮作商旅先期回了徐州,關羽被正式任命為沛相,依然駐守小沛,張飛則被任命為汝南太守,也不回徐州了。好在他兩個都是光棍,雖然新年將至,徐州里除了大耳朵跟簡雍,還真沒人理會他們兩個饑飽冷暖在哪過年的。
前面的隊伍停了下來,簡雍喘著粗氣,抬起頭來抹了把汗,把雪衣緊了緊,陳到小跑著過來:「先生,前面橋斷了,我們且在這裡休息一下,待末將再去巡察!」
橋斷了?
簡雍微微一怔,看了看天色:「我們這是到了哪裡了?」
「前方是竹邑城了,翻過竹邑城,我們趕緊點今夜可以到符離過夜!」陳到望了望前方,回答道。
陳群也擠了過來,微微皺眉:「這一條道上人流不少,橋怎會無緣無故就斷了?河面可結冰了?」
簡雍與陳群相視一眼,心頭一緊,沖身旁大喊道:「先別忙探路,弟兄們提高警惕了,叔至,速去……」
話音未落,簡雍兩眼駭然大睜,正見一支羽箭朝自己胸口飛來,疾如閃電,簡雍只覺手足冰涼,渾身僵直動彈不得。
「先生!」陳到大叫一聲,猛朝簡雍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