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那晚,他吻過她兩次。
祁大小姐有漢不能撩,欲求不滿之下,口不擇言。
但好在顧世子是九年義務教育的漏網之魚。
祁歡那一下,下手極重。
顧瞻愣了愣,狐疑問她:「家……暴?是什麼?」
祁歡:……
顧世子挨了打,面對她時還是一臉純潔的求知慾。
祁歡憋半天也沒憋出個合理的解釋,就顧左右而言他:「你借皇後娘娘的名義邀我前來,就是為了與我坦誠這件舊事不是?」
顧瞻看的的確是她臉上的傷。
祁歡的化妝技巧尚可,用了脂粉遮掩,蓋住了巴掌印子,但臉上浮腫卻是一時難消,蓋不住的。
她自己看上去不甚在意的模樣,顧瞻心裡卻極不是滋味兒。
「以往是因為武成侯的關係,為了不想置你於險境,我不好貿然登門。」他說,「以後咱們應該可以尋常往來了吧?」仟韆仦哾
祁歡:……
這是重點么?我在跟你說這個么?
早上回來那會兒,顧瞻本該是直接去往長寧侯府的。
可是礙於祁歡之前對他的態度……
他沒敢。
她當面說過對他無意,他若是單方面強行上門糾纏,難免招致旁人的揣測,猜疑兩人關係。
他是不介意的,可——
依舊不想借著輿情發酵,來間接的逼她就範。
顧瞻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所做與所想,自相矛盾,很是不可理喻,一面心心念念,想盡了法子希望拉近與祁歡之間的關係,一面卻又謹小慎微的各種顧慮,生怕貿然會做出什麼叫她為難和不喜之事。
現在好了,存在於祁歡面前最大的威脅秦頌已然知曉了一切緣由,他反而是不必再瞻前顧後的猜疑各種危機出現的可能。
而祁歡現在則是提起他和秦頌之間的矛盾就頭疼。
這兩個人撞在一起,就是神仙打架的級別的衝突,她雖不會自不量力的去摻合,卻也不想一無所知的做炮灰!
祁歡心中微微斟酌,再次迴避了顧瞻的問題。
她表情慎重,不答反問:「我能不能問一句,你跟秦小侯爺之間,究竟是何冤讎?」
兩個人,四目相對。
顧瞻不語,只是眸色深深,望定了她。
祁歡就本能的又開始心虛,脫口澄清:「我沒有要干涉的意思,只是我們家與武成侯府之間一直都有些淵源來往,所以……」
這一次,顧瞻斷然截斷她的話茬:「若我與他勢不兩立,不死不休呢?」
祁歡:……
這特喵的就是童叟無欺的送命題!
毫不誇張的字面意思那種!
祁歡怕的就是這個。
她對顧瞻的印象一直都不錯,自是希望他平平安安,不要有事。
而秦頌——
她與那位秦小侯爺雖然不對付,還經常針尖對麥芒的互相噁心攻擊對方,那也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鬧的過節,實在沒有深仇大恨到要盼著對方去死。
祁歡尷尬的又扯了下嘴角:「我就是隨口一問。」
然後,就下意識迴避,躲開了視線。
顧瞻前一刻,確實有意為之。
早上那會兒祁家發生的事他從衛風那裡聽說了,雖然他能理解,依著祁歡的脾氣性情,遇到祁正鈺算計秦頌她會出手相幫,這是必然。
可他就是介意了!
介意了她與秦頌之間,這幾乎可以稱之為過命的一場交集。
顧瞻閉了下眼,強行壓下心裡那浮動不平的一股怒意。
「他那針對的不是我。」就在祁歡已經準備打住了話題時,他卻又軟了語氣,再一次心平氣和的開口,「那晚太子在皇陵遇險,他應該只是為了阻止我搬兵救駕!」
祁歡:???
所以,我一直在納悶劇情走向,坐等太子領盒飯的神展開,早就因為我自己攪局,把劇情給篡改了?
祁歡腦子一時有點轉不過來。
她驟然抬眸,不可思議的看向顧瞻:「什麼意思?那晚在皇陵行刺太子的不是信王餘孽嗎?」
因為她陰差陽錯,幫著顧瞻躲過了秦頌的追殺,顧瞻躲過一劫之後,進而又順利搬兵搶回了遇險的太子?
祁歡看原書的時候,裡面只提過一筆太子的死因。
因為原書的主劇情是圍繞女主葉尋意和她身邊的男人們展開的,信王餘黨雖然刺殺了太子云湛,但也只是個打醬油的存在,書里就只提過那麼一筆。
再至於顧瞻——
他是在從邊關回京的路上出的意外,而不是死在去營救太子的路上,故而書里沒把他和太子云湛之死聯繫到一起。
又因為太子既然已經不在,他的支持者平國公府也後繼無人,從此註定了退出歷史舞台,所以,那書里走劇情的時候就連顧瞻的名字都沒提過一筆。
嚴格說來,平國公府的顧世子和長寧侯府的祁大小姐都一樣,是被邊緣化到直接省去了姓名的炮灰。
如果單從這方面來算……
祁歡終於覺得她是配得上顧瞻的了。
炮灰配炮灰,也算門當戶對了不是?
但是祁歡此刻所關注的重點也不在這裡,她擰眉看著顧瞻,艱難道:「武成侯府……是逆王黨羽?」
這樣的話,那從頭到尾一直在作死的就是那位秦小侯爺了!
勾結逆黨,行刺太子!
這事情一旦敗露,不僅他要死,他們武成侯府一門都得被推上斷頭台。
祁歡沒經歷過滅門慘案,因著她與秦家一家都認識,免不了當場一個激靈。
可是也不對!
顧瞻當初明明跟她說,他與秦頌是私人恩怨?
而且,如果秦頌真是逆黨,顧瞻明知道他包藏禍心,沒理由不去揭發舉報他啊?
這真相有點太刺激,祁歡一時應接不暇。
「當年不是。」顧瞻彷彿看出了她的疑惑,雖然現在十分介意她關注秦頌有關的事,也還是勉強耐著性子替她解惑,「現在……可能只有秦頌本人最清楚他確切的立場了。」
祁歡卻是被他越說越糊塗:「這又是什麼意思?他都配合信王的人去謀害太子了……」
這還不是板上釘釘的黨羽?
顧瞻勾了勾唇。
祁歡發現他態度確實極是奇怪,說起這樣的秦小侯爺,也未見出幾分對待不忠之人的正義凜然,只輕描淡寫的道了句:「有可能是同謀,但也有可能只是順水推舟和趁火打劫吧?」
話至此處,祁歡終於後知後覺——
顧瞻這似是有些內情難於啟齒,故而說的含糊其辭,話裡有話。
她不願意刨根問底的糾人隱私,何況——
她憑什麼呢?
所以,她只問了她能問的:「你不打算向朝廷檢舉他?」
她是真的很在意他對秦頌的態度!
或者說,她是真的很在意秦頌的生死和下場。
顧瞻唇角彎起一個不甚愉悅的弧度,語氣半真半假,卻明顯冷了下來:「你要一直與我聊武成侯嗎?」
祁歡能明確感知到他情緒的喜惡。
她雖然確實只想專註於大局,可顧世子找她的初衷是為了「風花雪月」,她這樣一直揪著秦頌的事問,他不樂意也正常。
祁歡尷尬的笑了笑:「那就……還是說我們吧。」
她稍稍正色:「青龍節那天的事,說實話,我生病了,腦子燒糊塗了。是因為我陰錯陽差幫了你,顧世子你才第一次對我有了好感的不是?可事實上……我應該真沒你以為的那麼好。如果當時我就意識到救你要承擔那般巨大的風險,我當時應該就不會那麼做了。」
這是實話!
當時她敢那麼亂來,甚至自嘲的做好了被人一刀扎死的準備了,就因為當那是在做夢,整個放飛自我了。
這次幫秦頌,是因為知道就算她放走了秦頌,也有足夠的底氣自保。
救顧瞻那次,卻是有生命危險的。
平心而論,她真不是個什麼會見義勇為,甚至捨己為人的好人。
戳破美少男對愛情最初幻想出來的樣子,雖然有些殘忍,但祁歡不想作秀一樣,以一副別人想象出來的模樣存在。
顧瞻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模樣,卻是再次笑了。
「我知道。」他說,彷彿是打從心底里感受到了愉悅的模樣。
他再次往前湊了半步,站在祁歡面前。
抬起手,拇指的指腹落在她眉宇之間,繾綣的蹭了蹭,彷彿是在回味那個風雨交加的晚上流連於他唇上的滋味兒。
那一晚,他吻過她這裡兩次。
前一次,是當著秦頌的面做戲,可又何嘗不是情緒所致呢?
再到後來,劫後餘生,秦頌的人走後,祁歡病得糊塗,滾到被子里睡熟了。
他起身將她挪回被窩裡安頓好,借著夜色瞧見她恬靜的睡顏。
臨走之前……
再一次情緒所致,忍不住又偷偷親了她一下。
那時候他就想,回京以後他一定會去找她的。
可是——
等打聽到她的身份來歷時卻一併打聽到她和秦碩已有婚約,並且兩家還在張羅著準備定日子完婚的消息。
曾經他一度以為他與這個姑娘之間非比尋常的一場邂逅,就在他偷香竊玉留下的那個吻里定格成最後的回憶了……
這一刻,他手指摩挲在她皮膚上,是有種柳暗花明,失而復得的那種竊喜的。
「便是你現在與我說的這些,我都是喜歡聽的。」顧瞻道。
他聲音略壓低了些,嗓音醇厚好聽。
因為離得近了,祁歡鼻息間又能嗅到他身上若有似無的松木熏香的氣息。
他垂眸望著她,那種愉悅的心情完全不加掩飾:「你不討厭我,就會對我釋放善意,你不喜歡我的家世出身,就立場鮮明的拒絕我。即使拒絕了我,你明明還可以挾恩圖報,可你依舊提醒我,讓我不要被恩情與美色所迷,上當受騙。我不用你對我比對你自己更好,你能這般坦誠真實的待我,這已經是我從別處求也求不來的福氣與真情。」
有些男人,會覺得千依百順的女人最好。
可是,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千依百順,予取予求時,又能從何處去分辨真心與假意?
又有誰能知道,她的所謂這些順從和美好,有哪些是真的,又有哪些只是為了迎合而偽裝出來的?
人無完人,他顧瞻就是認為像祁歡這樣有立場有態度的姑娘就好的恰如其分了。
卻也不知道是不是顧世子的這一番表白太動情,祁歡覺得自己腦門被他手指揉搓的地方隱隱燒得厲害。
可他手掌扣著她腦門,她又退不得。
最後實在被撩的受不了,她就報復性反彈,悶聲道:「你這樣就像是被誰餵了情蠱似的你知道嗎?世子爺,咱倆第一次見面我就拉你上床了,你難道不該覺得我行為不檢,舉止輕浮,不是什麼正經人嗎?」
顧瞻整個人都瞬間一僵。
祁歡趁機從他掌控之下一矮身,溜了出來,往旁邊走開幾步。
回頭再看,就見顧瞻臉都已經紅成一片。
「你不是說你當時生病,頭腦不清醒嗎?」他抿了抿唇,后又很認真的問了一遍:「或者……你需要我對你負責嗎?」
祁歡:……
祁歡知道,他這樣的世家子弟是最重操守和規矩的,這話確實有點戳他雷區。
而事實上,祁歡自己雖然思想不像這些古代人這麼保守,她也不是那麼隨便無節操的人。
可她是打死也不會告訴顧瞻,她當時那是以為在做春夢,想將他推到佔便宜的。
「我與你說實話,那天的事,我確實腦子有點不清醒,但事實上,如你所見,我其實也並未介意,現在說開了也好,我們便就此揭過吧。」祁歡深吸一口氣,重新打起精神來,她目光掃視一眼身後的竹林,正色道,「這次你叫我過來,原意是借勢皇後娘娘,替我解圍,我明白的,我也領情……」
她低頭,看向手裡捏著的那塊玉佩。
顧瞻這個人,各方面的條件真的無可挑剔了,最重要——
他是喜歡她的!
那種純純的,又帶著小心翼翼呵護姿態的喜歡……
是個女人都要無法自拔的瘋狂心動的吧?
祁歡亦不是鐵石心腸,只恨這個封建社會太坑人。
她猶豫再三,還是將玉佩捏回了手心裡,重新抬眸看向顧瞻:「我們先都各自冷靜冷靜吧,我家裡最近事多,我想先處理一下。」
顧瞻一直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看似不動聲色……
但見她遲疑之後終是又將那玉佩收了回去,本來已經懸到嗓子眼的心才又慢慢落回了實處。
如果這一次,祁歡再態度鮮明的拒絕他一次……
他可能就真的不知道該是如何再繼續下去了。
不是不會死纏爛打,而是——
不想做會讓她生厭的事!
他將自己的那些忐忑與歡喜,全都盡數收斂整理好,小心的收藏起來,面上神色柔和微微露出一點笑:「好。」
這一個字,也仿是落在了祁歡的心尖兒上。
不知為何,聽了這個字,她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無論是感情上,還是生活上,她都不喜歡被人咄咄相逼的那種感覺。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在她看來,保持距離和分寸,是必要的。
顧瞻走上前來,自她手裡拿回自己的衣袍:「你等一下,我送你出宮。」
說著,便動手解了身上甲胄,將長袍換上。
他裡面還穿著中衣深衣的,但是祁歡入鄉隨俗,還是側身避嫌了。
等聽著身後的動靜他該是穿得差不多了,這才彎身幫著他把扔在旁邊欄杆上的皮甲部件一一撿起。
那一身,落在手裡挺重的,又因為是從剿匪的戰場上直接穿下來的,上面疑似是還沾了些血跡之類的污漬。
「很髒的。」顧瞻穿好衣裳,劈手將東西都搶過去自己單手提著。
他又下意識伸出另一隻手去,原是想牽祁歡,可是手伸到一半又覺唐突。
所以指尖微微蜷縮,又收了回來,只道:「走吧。」
祁歡以為他會避人耳目,走竹園的小側門,但是跟著他,卻是從鳳鳴宮正門出去的。
顧瞻拎著一身甲胄走在前面,她悶聲跟在後面。
鳳鳴宮裡的宮人便是再有規矩,遇見了也都免不了偷瞄上一眼。
等到走出鳳鳴宮的大門,祁歡才反應過來問顧瞻:「我方才來的時候皇後娘娘不曾見我,就這樣走了……可以嗎?」
顧瞻聞言,卻是特意止步回頭,扯了下唇角:「你要想見她,我帶你過去?」
祁歡自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氣中讀出一句畫外音——
走啊,見家長去!
「不是我想不想見,我只是怕不合規矩。」祁歡道。
這宮裡的規矩多,人也多,人多眼雜之下,她小心謹慎是應該的。
「走吧。」顧瞻是有分寸的,並不會拿這種事刻意逗她,還順帶著安撫了一句,「這個時辰她應該在忙,不得空的。」
這回叫祁歡過來,是他主動求的顧皇后出面,但上回祁歡過來……
那便是他那長姐自作主張,那天連他自己都是被臨時騙過來的,來了之後見到她這一宮的鶯鶯燕燕方才明白她的意圖。
所以,匆匆私下見了祁歡一面就趕緊走了。
他領著祁歡,一路從後宮出來,他不說話,祁歡也不主動找話題。
待到出了宮門,祁歡正要醞釀措辭與他道別,結果一抬眸——
卻見她自家的車駕一旁秦頌居然堂而皇之就等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