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孽債

第160章 孽債

「有關三叔身世的事兒,您是知道些什麼?」祁歡頓時興奮起來,「還是父親之前就跟您提過?」

楊氏現在一肚子氣,主要還是沖著祁正鈺的。

她不想叫女兒受到她情緒牽連,就又立刻緩和了語氣:「不用他對我說什麼,不過就是老頭子信口開河的事兒。文晏若真是你父親……他直接領回來就是,犯不著拐彎抹角,這麼瞞我。」

從楊氏剛嫁過來的次年,沒了第一個孩子之後,她就將對祁文景的指望放得很低了。

不過就是個相敬如賓的過日子。

祁歡剛剛燃起的八卦之心,冷不丁被人澆了一盆冷水。

她想想也對:「是啊,您連余姨娘和祁元旭都忍了,若三叔真是父親欠下的風流債,他直接過來跟您坦白,也總比還特意繞彎子去老頭子那裡自討沒趣強。」

祁正鈺本來就對祁文景不滿意,就沖他在祁元旭那事兒上發火的動靜,也足見那個「養外室」的事拉低了祁文景在他面前多少的印象分。

想算計楊氏產業的,一直都是祁正鈺,祁文景一個有些迂腐的讀書人,在這方面還是知廉恥的。

那時候他帶祁文晏回來,可能確實也有點難以對楊氏啟齒,祁歡甚至懷疑他是先去見的祁正鈺,然後祁正鈺為了繼續籠絡楊氏,這才出的主意,主動要求把這筆孽債記在了自己頭上。

只——

他又一直是個好面子的人。

雖然為了算計楊氏的產業,認了這事兒,卻又一直如鯁在喉的記恨祁文景給他捅的簍子。

直至這一次,眼見著謀算楊氏多年,楊氏卻依舊脫離他掌控……

既然註定了要人財兩空,他便索性抖出了這個秘密,出一口惡氣的同時,更想拉著祁文景一起死。m.

雖然祁歡確信自己這樣的推論應該已經無限接近於真相了,可是事關家裡最出息最優秀的三叔,她還是持謹慎態度,還是試探著提議:「反正事情都鬧到這一步了,母親要麼還是找父親開誠布公的談一談吧?」

楊氏看她一眼,卻是無所謂的勾起一個笑容:「他若是想說,自會主動來尋我,若是仍有什麼難言之隱……也便隨他吧。」

頓了一下,又解釋:「你還小,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非黑即白之事?即使是夫妻之間,也難免會有兩三件不便與對方言明的私密。人無完人,過分強求,也未必可得好下場。」

祁歡對她這話不能完全贊同。

但是她和楊氏本就是屬於不同時代的人,在這個男人納妾養庶子庶女都合法合理的年代里,女人如果活得太明白,太斤斤計較,可能身心都只會更累。

何況——

楊氏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她心裡,祁文景其實沒佔多大的分量,所以相對會格外寬容也正常。

偉大祖國的反封建進程,進行了數千年才徹底推翻,都還仍有殘餘,她也不至於自不量力的跑到幾千年前來呼籲傳統婦女解放思想。

沒有辦法達成思想統一的情況,祁歡直接就選擇退了,打著哈哈半真半假道:「這麼說母親您也背著父親藏了自己的小秘密?」

楊氏嗔她一眼:「你也差不多得了,別沒大沒小的,最近真是愈發的沒有規矩了。文晏這事兒,便到此為止了,你也只當是沒這回事,以後不準再提。」

事情是肯定不能再提的,可真相沒個水落石出,祁歡心裡總還是惦記。

「可是我還好奇嘛。」她托腮想了想:「聽老頭子的意思和我父親的反應,三叔當年是被我父親帶回來的,這一點當是沒錯的。您說他不可能是我父親的風流債,這個我倒也是相信的。那會兒我追過去送傘,聽了兩句他與我父親之間的對話,私底下他們還是兄弟相稱的。」

楊氏立刻有所領悟,沉吟道:「你還是懷疑這事兒可能是老侯爺……」

祁歡再次提醒:「別的都姑且不提,您只看三叔與我父親的樣貌長相,說咱們不是一家的,也沒人信吧?」

祁家這一大家子,在樣貌上的優勢得天獨厚,除了二房那兄妹倆因為岑氏相貌平平,拉低了顏值……

其他人,包括祁文景三兄弟,也包括大房的這幾個孩子,個頂個都是不差的。

尤其祁文晏——

若不是他平時行事低調,又做著個叫人聞風喪膽,不敢直視的刑獄官,就那儀容氣度,絕對可以拉風的艷冠全京城。

今日這風波起的倉促又突然,楊氏一直沒騰出心思來細想背後牽扯。

此時聞言,便是微微倒吸一口氣:「這……」

「我聽三叔言談之間提起老頭子坑害她生母吃苦早逝等等,並且十分痛苦怨恨的模樣。」祁歡聳聳肩,「既然母親您信得過父親的為人,那左不過就真是老頭子留下的孽債了吧?他那個人,明明陰損非常,從來就不是個好人,偏還要道貌岸然的死要面子。要說是他做了什麼齷齪事,事後翻臉不認人,好像也不奇怪。」

祁文景那個性子,怎麼看也不是個能惹禍或者能擔事兒的。

祁歡思來想去,整合他與祁文晏私下談話的內容,也只能得出這一種結論——

他這是替老頭子背鍋的。

楊氏的眉頭緊皺,手指微微捏緊了桌布,沉默片刻,便是嚴厲提醒她:「那這事兒以後就更不要再提了,知道嗎?」

如果真是祁正鈺的孽債,他又禍害逼死了祁文晏生母,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麼祁文景要硬著頭皮認下了這件風流債了。

以老頭子的陰狠,十有八九他是壓根不知道祁文晏的存在,否則一定會斬草除根的。

「知道了。」祁歡自然應承下來。

本來昨晚她就想找楊氏來好好談談了,卻一直沒時間,此刻才慎重問道:「母親,關於我父親……咱們一家人還是能繼續一起過下去的吧?」

楊氏剛拿了個杯子在倒水,聞言,手下動作一頓,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祁歡扯出一個笑容:「我是覺得他其實也不容易,雖然大部分時候都不太管事,本性總也不壞的。如今一把年紀了,若遇個妻離子散的下場……是不是也挺可憐的?」

如果楊氏對祁文景是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夫妻情,她是不會勸的。

可現在明顯——

楊氏前面十幾二十年,也不過是挨著個夫妻的名分和他將就過日子。

祁文景的確不是個稱職的丈夫和父親,可他確實也不是什麼壞人。

「這事兒我心裡有數。」楊氏笑了笑,顯然對此事確實並不糾結,「本來鬧這一場也不是沖著他的,暫時就先這樣吧。」

她跟祁文景怎樣,無所謂,現在她更多考慮的還是兩個孩子。

祁元辰太小了,不到萬不得已,確實得叫他名正言順的有個父親。

再至於祁歡——

不管她和顧瞻之間有沒有可能,單是為著說一門相對好點兒的親事,也無可否認,長寧侯府這塊門面招牌還是好使的。

她答應的這麼乾脆,祁歡也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但就目前來說,她與楊氏的目標是一致的。

其實她並不十分留戀這個長寧侯府嫡小姐的身份,但是當屬於祁元辰的那份完整安穩的人生,她們都不能憑著一時意氣就隨便做主替他捨棄掉了。

祁歡道:「我跟顧世子說了,辰哥兒暫時還是先放在他那一兩日,劉媽媽她們跟著去了,小不點兒在那邊住的也還算安穩,母親放心吧。這一天一夜,您也受累,正好得了清凈,好好歇著。」

她起身,想拎著食盒走,臨時想起了什麼,就將食盒打開。

裡面的醬肘子和蒸魚這些,要麼油水大,要麼味道重,楊氏平時也不怎麼吃,她便留了一盅雞粥下來:「借花獻佛,這粥還溫著呢,現在入口正合適,孝敬您了。」

楊氏瞧著她那一食盒東西,再伸手摸了摸桌上湯盅。

入手溫熱。

她便也跟著笑了:「回去吃了也早點歇著,我這沒事。」

祁歡低頭扯了扯裙擺。

在外面跑了大半天,她這裙擺其實早就臟污的不成樣子。

她再次咧嘴一笑,便拎著食盒走了。

守在廊下的桂雲和桂月見狀,連忙過來幫她拿,親自送回了春雨齋。

祁歡鞋襪濕到這會兒,雙腳冷得格外難受,回房就趕緊先換了身衣裳。

星羅帶人去給她燒熱水泡澡。

雲兮就搬了小爐子進來,就地煮薑茶。

祁歡身上又裹了條薄被,坐在榻上抱著肘子啃。

等她吃的差不多,星羅也帶著底下的丫鬟婆子給調好了洗澡水。

祁歡去泡澡,幾個小丫頭也就將她剩下的大半個食盒的東西給分著吃了。

屋子裡一股大魚大肉的香氣,又充斥著姑娘們滿足的談笑嬉戲聲,氣氛十分的愜意和諧。

祁歡那腳上冷的太久,泡了熱水澡出來,天色已經擦黑,但她總還覺得身上沒有徹底暖過來,多少有幾分不得勁。

然後,便裹著被子,端了碗薑茶坐到床上去慢慢地喝。

「都泡了澡了還冷嗎?」雲兮看她那樣子,略感不安,「會不會著涼了?要不奴婢叫陳大夫過來瞧瞧?」

「也沒什麼。」慎重起見,祁歡自己也試了試額頭溫度,「應該也沒事,我喝點熱的,先睡一覺看看吧。」

池雲川那薑茶,說是薑茶,卻是混合了數種草藥配的藥茶。

只是姜為主料,煮的一屋子姜味最重。

雲兮道:「那奴婢去拿鋪蓋過來,今晚就在這屋裡守著大小姐吧,您夜裡若有不適,可早點喊我。」

原主的這個身體狀況就是最大的坑,祁歡並不敢掉以輕心,也便應承下來:「也好。」

雲兮轉身去隔壁書房收拾鋪蓋卷,剛走沒一會兒,星羅就推門帶著祁長歌進來:「小姐,二小姐過來瞧您來了。」

因為雲芷的偷盜前科,這丫頭一直對祁長歌主僕心存芥蒂,說話冷言冷語的。

好在祁長歌也習以為常。

祁長歌左右看了眼:「你這屋裡什麼味兒?」

祁歡跟她是不客氣的,窩在床上也沒打算挪窩,只笑道:「煮了驅寒的薑茶,你要不要來一碗?」

祁長歌循著她視線看見座在屋裡的那個小爐子,卻是揶揄著笑了:「這個我能喝嗎?聽說是有世家公子冒雨給大姐姐送來的。」

說著,又煞有介事在屋裡搜尋起來:「不是說一併送來的還有個食盒么?雲輝樓的菜色一絕,我可是循著味兒來的。」

祁歡厚著臉皮乾笑一聲:「門房那幫人當真嘴碎,回頭讓母親全部換了他們。」

這麼一打岔,星羅的敵意倒是降了幾分下去,走過去拿了個碗,倒了一碗薑茶給祁長歌送了過來。

祁長歌坐在桌旁,最接近祁歡床榻的那把凳子上,手裡拿調羹心不在焉的在碗里攪動著。

祁歡使了個眼色,星羅帶上門出去,順便把等在門口的雲芷一併領去了別處。

祁歡喝完手裡剩下的一點薑茶,將碗放在床頭小几上,又沖祁長歌招招手:「你不是不愛吃薑?別糟蹋我的東西,給我。」

祁長歌順手遞給她,卻是蹙了下眉頭,微微詫異:「您怎知我不吃薑的?」

剛從砂鍋里倒出來的茶湯,入口有些燙,但是飲入口中,熱氣卻很快散入肺腑,祁歡倒是覺得身上終於暖和起來,舒服多了。

「跟你同桌吃過幾次飯,看也看出來了。」她說,「你這時候來找我,不會是專為了打趣我來的吧?」

祁長歌抿了抿唇。

雖然天還沒全黑,但是今日天陰,祁歡這屋子裡早早的點了燈。

她垂眸時,長長的睫毛打下一層暗影,將眼底真實的情緒掩蓋住了。

祁歡瞧見她擱在膝蓋上的那隻手,手指緊緊抓著裙擺。

又過片刻,祁長歌才忽的抬眸看向她,濃墨重彩的眉眼之間充斥著一種鮮明恐懼的情緒,遲疑道:「四妹妹被父親關起來了,我雖是不知早上那會兒家裡究竟都發生了何事,但是祖父的人當時已經衝進偏院的屋裡要綁走我了。雖然後來有人傳信,他們又及時的退了……」

她強忍到這會兒,聲音終於也止不住顫抖起來:「早上武成侯來過咱家,聽說還起了衝突,鬧得街坊鄰居都知道了。大姐姐你該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的吧?事後我問父親,他也只叫我莫要多想。」

人,對於危險的感知,有時候還是相當敏銳的。

祁正鈺先是莫名其妙關了她,后又疑神疑鬼的叫人過去言語試探,再到後來,在自家門裡,有人居然試圖偷偷摸摸綁走她……

這些事情,聯繫到一起去想,就實在是太恐怖了。

祁長歌也不過就是個年僅十五歲的小姑娘而已!

祁歡看著她血色盡失的臉,沉默片刻,微微嘆了口氣:「還是說說昨天我提的那件事吧?你如今年歲也到了,正好父親與永興伯交好,昨日我已經替你去試探過他的口風。喻五郎是要放外任的,快則這月底,慢也是下月初他便要離京,時間確實倉促有些趕……你好好考慮考慮?」

祁正鈺陰損起來,六親不認的,很顯然,祁文景不足以牽制他。

祁歡自顧尚且不暇……

雖然祁正鈺算計人並非她的責任,但是說起來祁長歌今日差點遭遇無妄之災,多少也是受了她的牽連。

祁長歌咬住嘴唇,一時心亂如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祁歡於是就又緩和了幾分語氣道:「畢竟是終身大事,還是慎重些好,這事兒我也不逼你,就這麼一說,最後拿主意還是看你。」

關於祁正鈺的那些齷齪,她最終也是沒跟祁長歌透底。

祁長歌又坐了好一會兒,等著心情慢慢平復些了,也便告辭離開。

祁歡喝了薑茶,這日也便早早躺下睡了。

另一邊的武成侯府,秦頌冒雨從楊府出來的時候著了涼,又兼之他早上放血受創,急怒攻心之類種種癥狀撞在一起,他在當夜倒是鮮有的發起高熱,病下了。

因著夜裡他屋裡也是不習慣留人守夜,這癥狀還是次日一早到了該起床準備上朝的時間也沒見動靜,簡星海進房間來叫他時候才發現的。

連忙又遞摺子去吏部給他告假,順便張羅請大夫。

秦頌這一夜輾轉,腦子裡光怪陸離,一直在斷斷續續做著亂七八糟的夢,其實也差不多是沒睡著。

因著他從小到大都幾乎不生病的,秦太夫人和秦碩秦穎兄妹得了消息全都嚇得不輕,一股腦兒全部趕了過來。

等著大夫把脈開好了藥方,幾人又圍上來噓寒問暖。

秦頌神色疲憊的靠在軟枕上。

若在平時,哪怕是在家人面前,他也是不肯露出這般疲態的,這會兒卻有些筋疲力竭的不想掩飾。

「早上想吃點什麼?我叫廚房他們給你做?」秦太夫人坐在床沿上,心慌不已的去摸他的手。

他那手上,還有昨日放血劃出的傷口。

秦頌下意識縮了縮手,不動聲色的躲開了。

他卻是看向了了秦碩,說道:「和長寧侯府的那樁婚約,一會兒你親自走一趟,去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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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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