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怕他!
祁歡拉著顧瞻,兩人一路狂奔,直衝出了祁府大門。
祁歡跑得香汗淋漓,扶著門口石獅子直喘的上氣不接下氣。
顧瞻倒是一切如常,還貼心的掏出帕子給她擦汗。
祁歡嫌他笨手笨腳,劈手搶過帕子,自己胡亂抹了兩把臉,轉身靠在石獅子另一側,仍是大喘氣。
她怨念瞥向顧瞻:「我怕他就算了,你跟著慫什麼慫啊?而且……他還不是你三叔呢,你瞎叫什麼?」
顧瞻的神色一片淡然,語氣認真。
他說:「我這不是幫你兜底么?你都已經禍從口出了,我要是不識趣點把這輩分拉回來,怕你脫不了身。」
祁歡:……
他說的好像蠻有道理的樣子。
兩個人,站在大門口面面相覷。
這會兒已經接近中午,該來的客人都已到齊,大門口反而安靜下來。
顧瞻摸摸她的頭,看她一副劫後餘生般的表情,心中覺得有趣,不禁調侃:「連長寧侯都鎮不住你,他只是你三叔而已,你真就這麼怕他?」
祁歡被他問住。
她認真思索片刻,還是如實點頭:「你別說,我還真挺怕他的。」
這就是一種很奇怪很微妙的感覺,算是一個人靈魂最深處對規避危險的本能吧?
祁文晏這人,雖然冷淡又不近人情,可嚴格算下來,祁歡,乃至於祁家的其他人,其實都沒有受到過他具體的攻擊和傷害。
可——
祁歡就是打從心底里,沒來由的忌憚他,甚至是怕他。
不需要任何的端倪和跡象所暴露出來的危險做警示,她就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明白,這個人一定不能惹。
像是祁正鈺那樣的人,他是壞,壞得甚至明目張胆還毫無底線,也叫人能逐漸看到他深入骨子裡的各種卑劣和陰暗。
可是祁文晏這人,卻是叫人摸不著也看不透的。
他的冷傲和淡漠,就給人一種很強的壓迫感和巨大的危機感。
尤其是那個雨天,祁正鈺逼迫祁文景時往他身上潑髒水那回,祁歡看到站在雨幕當中的他,他整個人陰鬱冰冷的像是一隻隨時都會黑化暴走的困獸,整個隱在幽暗滂沱的冷雨當中,只等著突然一把將所有人都拽入暗夜的泥潭,永不超生。
祁正鈺再卑劣,他也只是個被世俗慾望絆住的凡人。
而祁文晏——
他卻像是已經冷漠成了高於這個俗世的神祇或者妖魔。
他尋常的不算計,只是因為不在意,祁歡雖然從沒和他衝突過,她卻就是有種十分鮮明的感覺,覺得一旦祁文晏失控,對什麼人或事暴怒起來,那一定不是祁正鈺所能掀起的那種級別的風暴,叫人打從骨子裡覺得膽寒。
她活了兩輩子,只遇到祁文晏這麼一個,會叫她從第一次見面就打從靈魂里開始忌憚和懼怕的人。
這種感覺——
甚至是在秦頌抽風,惡劣針對她的那段時間裡她都未曾有過的。
總之這種感覺很微妙,微妙到她甚至都無法對顧瞻解釋清楚。
顧瞻揉她的腦袋,她未曾抗拒,只衝他挑了挑眉:「哎,現在怎麼辦啊?我今天反正是不敢再回他面前與他同桌吃飯了。」
「還能怎麼辦?」顧瞻嘆一口氣,無奈輕笑,「那就只能是我帶你換個地方吃了。」
說著,便牽起祁歡的手。
祁歡乖乖跟著他走。
顧瞻卻又側目看她:「一頓飯都沒蹭上,今天我這禮算是白送了。」
祁歡是沒問他今天上了什麼禮,但是想也知道,那份禮物的價值必定不菲。
想想——
的確是挺虧的。
兩人牽上馬,便離開了。
祁文晏這宅子,離著顧瞻經常訂食盒的那家回雲樓剛好不遠,顧瞻就直接帶了祁歡過去。
這邊他們剛走,顧宅門內就看雲澄快步走了出來。
她目不斜視,直接便要出門,卻在跨出大門之前看到正站在門房那裡正在與下人交代著些什麼的祁文晏。
兩人不過點頭之交的交情,她便頓了下腳步,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
「顧暄暄。」不想,祁文晏卻突然開口叫住了她。
雲澄止步回頭,朝他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祁文晏走上前來,在她面前站定:「我以為你沒住這。」
「我本來也不經常住在城裡。」雲澄道。
她跟祁文晏之間算不得有多熟,所以自己的私事也不想過多與他說。
只是在她的認知里,面前這個男人是個寡言又敏感的心性兒,所以為了不至於冷場,她目光掃了眼門外停靠的車馬,又主動搭訕了句:「你那邊今日宴客?」
「喬遷宴。」祁文晏道。
語氣微頓,他又問:「你這邊打算什麼時候擺?」
「啊?」雲澄壓根沒打算過這事兒,被他問的一愣,如實道:「我沒打算擺啊。」
就是換了個落腳之處而已,又不是正式的開府立衙,她確實沒當回事的。
可是話到嘴邊——
看看祁文晏這邊一本正經的擺喬遷宴……
兩人換了一樣大小排場的宅子,人家這邊歡歡喜喜辦喬遷宴,她這邊卻不屑一顧的說換個破房子而已,我沒打算慶祝啊……
這話要真說出來,怕是又得狠狠戳到面前這男人脆弱的自尊心了。
所以,她反應極快的臨時改口道:「我在京城也沒幾個值得請的親戚。」
這話,是實話!
皇室宗族裡人丁興旺,她親戚是一大堆的,但真正值得請的就幾乎沒幾個了。
「那同僚呢?」她身上穿著軍中軟甲,掛著京郊大營進出的憑證腰牌,祁文晏再問。
雲澄隨口敷衍:「他們都不怎麼講究,改天挑個日子隨便請他們喝頓酒就是。」
本來話到這裡,這男人要稍微有點眼力勁兒,也該主動走開了。
可是祁文晏卻依舊站在她面前,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雲澄本就是個很聰慧機靈的姑娘,反應再是遲鈍,她也覺出了對方的幾分刻意。
她隱晦的挑了挑眉:「你還有什麼話也直說吧?」
祁文晏面不改色與她對視,口中微微沉吟:「我只是覺得喬遷新居是件大事,之前又看皇後娘娘對你十分關照,這喬遷宴……你嫌麻煩,我能明白,可是宮裡皇後娘娘為了全面子,後面應該還是會替你張羅的吧?」
雲澄聞言,這回確實是煩躁又實實在在的皺起了眉頭。
顧皇后不會閑著無聊來管她這些瑣事,可祁文晏料錯了她母后,她父皇卻絕對是個啰啰嗦嗦又無比講究這些俗套的人。
雲澄沉默了下來,煩躁之意直接漫上了眉宇間。
祁文晏於是雲淡風輕的再開口:「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你也說了家裡無甚親戚需要宴請,那正好今日我這邊宴席都已經擺上了,咱們兩家湊一家,一起吧?」
「什麼意思?」雲澄一時未解其意,本能的蹙起眉頭。
祁文晏說得理所應當:「一起去宴上露個臉,吃了這頓席,回頭皇後娘娘若是問起,你便可直接推說這喬遷宴你已經擺過了。」
雲澄還沒拿定主意是該點頭還是拒絕……
又聽他話鋒一轉,緊跟著又道:「你若覺得過意不去,張羅酒宴的銀兩,你出一半。」
雲澄:……
小姑娘瞪了瞪眼。
緊跟著,下一刻就被眼前這道貌岸然的男人給氣笑了。
「我看著像是不太聰明的樣子嗎?」她說:「祁大人不該去大理寺,您賬頭這麼好,合該是去戶部效力才對。」
祁文晏亦是不怒反笑:「只是怕你覺得無功不受祿,會不好意思來我這邊白吃白喝。」
頓了一下,他又說:「我家新聘的廚子手藝很是不錯。」
他這個人,除了性格偶爾彆扭一點,雲澄倒是並沒有發現太大的別的缺點。
祁文晏這態度,看著不像是有多少誠意,可是依著雲澄前面見他幾次的經驗——
她大概知道這位祁大人是個生性冷淡,對人並不熱絡的人。
這樣拐彎抹角的來找她說項本身……
就已經足見他誠意。
再想想自家那個嘮嘮叨叨的老父親,雲澄也便從善如流,腳下轉了個方向,朝祁文晏這邊宅子里走:「也好,嘗嘗你家廚子的手藝。銀子我給,就當破財擋災了。」
祁文晏是個情緒不外露的人,這一刻唇角隱晦的牽起一個弧度,但又很快抿直了下去,轉身也跟上了雲澄的步子。
宴上兩個人都很直白,祁文晏表示這位就是住在自己隔壁的鄰居,由於兩家的親友都不多,圖個省事兒,喬遷宴就一起辦了。
雲澄仍是自稱顧暄暄,說自己是顧皇後娘家的遠親。
顧氏宗族雖然也極是龐大,可平國公府那一門的嫡系就只有顧瞻和顧皇后了,他們家這一輩取名,男丁從「目」,女眷從「日」,顧皇后閨名叫顧晚晚,然後就有人過分解讀,當她是顧氏族中與顧瞻姐弟同輩的旁支親戚。
並且有些消息靈通之人也早從工部打聽到了,祁文晏這宅子的另一邊是給了皇后的一個表親,並且還是得了皇後娘娘關照,由工部出面修葺的園子。
眾人便猜,這個叫顧暄暄的姑娘該是很得皇後娘娘的喜愛和眷顧的。
又兼之她只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官場上的人,誰也不會自損身份找她的茬兒,故而這一頓飯吃下來可謂賓主盡歡,氣氛十分之融洽了。
另一邊的回雲樓里,祁歡和顧瞻也是酒足飯飽。
席上,兩人也喝了點酒,然後祁歡沒喝夠,臨走愣是厚著臉皮叫夥計又打包了兩小壇。
顧瞻一手一個替她抱著酒罈從酒樓里出來,看看天色,卻有點不想放她回去,嘴上卻還是違心的問:「你三叔家裡的酒宴應該沒這麼快散場,你是要回他那邊還是我直接送你回侯府?」
祁歡原是無所謂去哪邊的,她雖然一時口嗨在祁文晏面前出了丑,可那畢竟不是什麼涉及原則和底線問題的大事,以祁文晏的性格,當還不至於小肚雞腸到會跟她一般見識,甚至記仇的。
都是一家人,遲早也要找台階下。
祁歡略一思忖,就道:「還是回我三叔那邊吧。」
顧瞻把酒罈交給江玄,塞到馬背的褡褳里,主僕三個又打馬原路回了祁文晏那裡。
那邊果然是還沒散場,大門口依舊琳琅滿目的等著各家的車馬轎子。
祁歡找到自家馬車,示意江玄把酒交給老井先放到馬車上。
她帶著顧瞻,剛要再進府去,不想拉了一把,顧瞻卻沒動。
祁歡回頭看他:「怎麼?」
顧瞻抬頭看看門匾,扯著唇角,語氣懶洋洋道:「裡面這會兒肯定正是觥籌交錯熱鬧之時,我們兩個就這樣貿貿然跑進去,合適嗎?」
說白了,他就是不想進去唄。
祁歡忍著笑,把他另一隻手也拉在了手裡晃了晃,明知故問:「那你說怎麼辦?我們倆就杵在這大街上等著?」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顧瞻自是不甘心就這麼浪費時間的:「你還有沒有別的想去的地方?這京城裡精緻好玩的地方也有很多的,只不過現在天熱……去望仙湖租條畫舫,我們泛舟去如何?」
主意都是好主意,要是換個季節,祁歡絕對手舞足蹈就跟著他走了,可是現在這時節,出去遊玩,確實是有些太熱了。
兩個人,又是互相對視許久,祁歡突然道:「我們去你那吧?」
顧瞻一愣,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
祁歡卻隱隱有些興奮起來,拉著他朝坐騎那裡走:「我們認識到現在,都是你一趟趟的往我家跑,我才想起來,你還沒帶我去你府上玩過。」
顧瞻半推半就的被她推到戰馬前,看著她,卻是面有難色:「這事兒確實是我疏忽了,不過你知道的,我祖父沒在京城,家裡就我一個人住。」
既不是逢年過節,又沒有長輩需要拜見……
雖說是青天白日的,可是叫他趁機單獨把人家姑娘往自家領,他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然則祁歡正在興頭上,只一味地催促他上馬:「走啊,還一次沒去過你家呢,你好歹也得帶我認認門。」
顧瞻拗不過她,只能翻身上馬,無奈帶著她走了。
他原還莫名心虛,直至在街上偶遇帶兵巡邏經過的秦頌——
瞬間也就不覺得有任何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