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試探

第262章 試探

衛風是意識到自己早上那會兒因為一時大意,險些釀成大禍,這回為了將功補過,做事就格外慎重仔細。

這馬一驚,就被他第一時間死死拉住。

胡大夫警惕的退開幾步,大聲道:「先把它拖一邊去,離這裡遠些。」

駱章已經帶了兩個人上來幫忙,幾人合力將失控的馬兒拖走。

此時——

已經不需要胡大夫再多說什麼,秦頌已經冷著臉上前,示意簡星海:「搜一下!」

簡星海將那馬的馬鞍依舊馬背上的褡褳,所有東西一併卸下,仔細翻找查看。

胡大夫也自顧上前幫忙。

那匹馬的主人,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士兵,也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招惹上了什麼了不得的大麻煩,已經驚慌失措的跑上前來,單膝跪在了秦頌前面,「侯爺……」

秦頌長身而立,抬手制止他說下去。

他平時御下的手段嚴苛,那人縱然心中再是惶恐,暫且也就不敢再貿然開口。

胡大夫在他的馬鞍和包裹等物上仔細查探一番,該是並無所獲,就又起身繞著那匹馬打量。

轉了一圈,最後拈起馬尾,用一柄小刀削下幾根馬尾巴毛,再細細查看……

那兵士跪在地上,這時候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秦頌此時也頗有幾分失去了耐性,自顧上前:「如何?」

胡大夫掏出一方素白帕子,將手裡那幾根馬尾巴毛小心放上去,遞給他,這才如釋重負般微微吐出一口氣:「這馬尾巴上沾了母馬發情時候的分泌物,並且經過特殊手法精鍊。」

祁歡聞言,也湊了上來:「他們軍中用的雖然大多數都是母馬,可良種馬得來不易,裡頭也起碼還有少半數的公馬,這些公馬都沒什麼事,怎麼就獨獨我家的……」

軍中騎兵用馬時候選擇的利弊,祁歡原是不懂的,還是那次在英國公家的獵場,顧瞻給她買馬之後,閑聊時候提到了一些。

胡大夫對此,顯然知道的更為詳細。

她解釋:「軍中的確更喜歡用母馬,一來母馬性情溫順,更容易駕馭,可以減少意外發生,二來若遇到糧草供給不及時等突髮狀況,將士們還可取用馬奶充饑。但誠如你所言,良種馬得來不易,軍中服役的也不可能都是母馬,有些公馬也會進行一定程度的閹割,去其烈性,便於馴服。」

她看向秦頌。

秦頌點了點頭:「的確,為了保險起見,軍中公馬大都是處理過的。」

胡大夫於是收回視線,重新看向祁歡道:「你家的馬,雖是公馬,但不在發情期,本也不該輕易中招。我方才查過它腸胃裡的殘留,那馬進食不久就被射殺,最後吃下去的草料未及消化完全,倒不是草料本身有什麼問題,是那草料上沾了濃度頗高的罌粟果實提取物。」

「罌粟?」這就涉及到祁歡能夠掌握的知識點了。

但同時她也不由的后怕,膽寒:「那東西少量服用,只會叫人上癮,但若是一次性大量服用,似乎會產生興奮、嚴重點也可致幻,甚至……若是用量實在過大,都會致死吧?」

「差不多吧。」胡大夫道。

她轉頭看向倒在路邊的馬兒屍體,「有人將精鍊過的罌粟精華塗抹在草料上,餵給了你的馬,但具體用量他該是跟了解此物之人仔細確認過,算好了用量和大概可能致幻發作的時間。正好在那前後,沾染了發情母馬體味的活物出現,就刺激到了。」

衛風大為光火,當即便要牽馬走人:「屬下回頭去尋一下線索,看能不能逮到那居心叵測的賊人!」

「回來!」祁歡卻出言叫住了他,「人家既然是有備而來,想必也不是真的上山禮佛,這都過去半天了,早該跑沒影了,你趕回去也查不到什麼。」

話音未落,秦頌卻是捏著手裡幾根馬毛霍得抬眸,看向跪在不遠處的那個士兵。

那士兵頓時面如土色,一個響頭重重叩在地上。

再抬頭時,都有幾粒砂石嵌入了皮肉里。

他誠惶誠恐的大聲辯解:「侯爺,卑職冤枉啊!這馬……這馬雖是卑職所有,可平素里也不能時時都在眼皮子底下。咱們衛所數百號人,人多眼雜……卑職一天總有那麼幾個時辰是在睡覺或者操練的,我……我真的不知道!」

秦頌此時心中有火。

雖然這士兵所言有理,可只要想到早上那會兒祁歡甚至差點被太子衛隊射殺的兇險……

他現在卻有種不管不顧,直接將這人殺了泄憤的怨氣。

他手底下人基本都了解這位年紀輕輕就可獨當一面的武成侯的脾氣,眼見著他眸中凝聚一片冰冷的殺意,那士兵便是嚇得冷汗直流。

其他人也都知道,現在要如何處置這人就全在秦頌一念之間——

他要是接受了對方的解釋,那今日這就是一場意外,情有可原;可他若是就要執意追究,那這士兵就是玩忽職守,甚至險些傷了侯府千金,甚至衝撞太子殿下,處死都不冤枉。

這事原也是輪不到祁歡管的。

此時,她看著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士兵,以及旁邊那些人噤若寒蟬的模樣,便就說道:「算了,他這話也不無道理,橫豎我自己這邊線索都斷了,也沒道理苛求秦小侯爺替我挽尊,就請您從寬處置吧。」

她說的是從寬處置,而不是完全免責。

那士兵期期艾艾的看過來。

秦頌心中始終有火,但又彷彿是不好意思駁她面子,這才冷聲道:「帶回去重責二十軍棍,以儆效尤。」

說著,又掃視一眼剩下的兵士,警告:「以後行事都多幾分小心謹慎,下次再出現差錯,釀出了禍事來,會是個什麼下場就不用本侯說給你們聽了吧?」

今天這事兒,但凡遇上的不是一個在太子那裡有面子的祁歡……

這個出了岔子的士兵都必死無疑。

甚至——

秦頌都要受牽連!

「是,卑職等命令,以後一定嚴於律己,再不會出現此等紕漏!」一干人等當即正色保證。

逃過一劫的那個士兵,又是重重的磕了個頭:「多謝侯爺寬仁。」

有人上來將他提了下去。

拎走。

他卻仍是心有餘悸,神色複雜的多看了祁歡一眼。

只對方是女眷,他也不敢多看,連忙又重新移開了視線。

秦頌示意簡星海先將這隊人馬帶進城裡去等他,待他們走遠,他才正色看向祁歡:「既然你不想打草驚蛇,那便依你,稍後我會派人暗中監視此人的。」

如果真的是這個人有問題,那麼後續,他遲早是要和背後指使他的人接洽。

祁歡這邊的線索斷得徹底,這個人——

算是現存的,唯一有望被跟住的線索了。

「今天的確給小侯爺添了不少麻煩。」祁歡對他的行事,依舊不過分指摘,只是思忖著,眼中笑意便慢慢地淡了,「不過這人前面說的話確實沒錯,他未必就是知情人,也就碰碰運氣吧。」

胡大夫去旁邊凈手,這會兒才重新走過來。

她面有憂色看著祁歡:「歡娘,這次的事可不小,你現在還能站在這,只能說是因為你運氣好,幕後之人用心絕對狠毒。你自己心裡有數沒有?究竟是何人要處心積慮,這般算計於你?」

自從星羅脫險之後,這件事祁歡已經前前後後琢磨過無數遍。

此時,她自是思路清晰的。

她說:「我跟旁人都沒什麼深仇大恨,要說會叫對方算計到這種程度的……無非一個寧王府和一個右都御史府了。」

說著,她語氣一頓,表情就越發凝重起來:「也有可能我只是顆棋子,對方是打的太子殿下的主意,也或者是想利用此事離間太子與平國公府之間的關係。」

如果是針對她,想害她的,應該無疑是寧王府和右都御史府兩者其一。

可如果是沖著太子云湛的——

當時要不是秦頌反應及時,並且出手幫忙,她要麼就真的撞到雲湛回京的儀仗上了,要麼就是被雲湛的衛隊以護駕為名射殺了。

而要針對太子云湛的人,也無外乎是寧王府和年初行刺的過的信王餘孽,然後可能還有可能會有大成方面橫插的一腳。

可不管是誰,既然第一時間沒抓住對方的手腕,現在這個啞巴虧暫時也就只能吃下了。

秦頌聽著她的分析,便是神情一凜。

可他才剛要再說些什麼,祁歡已經叫了衛風:「耽誤太久,我得回去了,母親得了消息該擔心了。這裡還是你留下善後,死馬埋了,另外馬車和馬匹都帶回去再行處理吧。」

衛風忙道:「叫駱章留下處理就好,屬下護送您回去。」

經此一事,他現在也算心有餘悸了。

祁歡倒不覺得對方會緊鑼密鼓的連著對她出手,不過為了叫他安心,也沒反駁。

胡大夫要去祁家接喬樾,自是跟她一道兒走,這會兒已經拎著裙角先行登上了馬車。

祁歡見秦頌還站著不動,就又再次走回他面前:「今天確實要多謝小侯爺出手相救,當我欠您一個人情,後續諸事您就不要插手了,省得徒惹麻煩。」

依舊——

還是明裡暗裡的和他保持距離。

秦頌心中窒悶,原是有話跟她說的,此刻心煩意亂,也便沒了心情。

他只是靜默與她對視,很是費了些氣力才整理好心情,詢問:「你是傷到哪兒了嗎?」

祁歡微怔,自是沒想到他憋半天,最終會問的居然是這個。

她一時尷尬,便垂下眼睛,避開他的視線:「沒什麼,就是有些磕碰淤血,所以從醫館拿了些跌打葯。」

說完,也便為了避開他,敷衍的扯出個笑容,「那我就先走了。」

當時跳車時候,秦頌給她當了肉墊,即使他是習武之人,也難免會受到一些外傷。

祁歡看到他手背上擦破了皮的大片傷口了,卻也只能昧著良心當不在意,屈膝福了一禮便上車離開了。

其實如果當初她拒絕之後,秦頌能果斷的懸崖勒馬,那她如今與他相處便會坦然許多。

可是現在——

她不是傻子,自然看的出來也感覺得到,秦頌對她的那點心思還沒完全放下。

這種情形之下,就只能是她自己注意分寸,保持距離了。

秦頌並未阻攔糾纏,只是沉默著站在原地,目送她上車離開。

直到祁歡的車駕走出去老遠,他這才踱步到路邊,解下自己的坐騎,也上馬進了城。

馬車上,胡大夫看出了祁歡的那點窘迫。

她沒拿秦頌出來打趣,只適時地打破沉默:「你後續這陣子,最好還是小心為上。今日這一場事故,對方不僅有備而來,各種準備也都做的極為充分,單是那兩種東西精鍊出來,就耗時耗力,還不是一般的大夫或者精通醫理的工匠在短時間內能備出來的。他們不僅下了大本錢,並且……還準確掌握了太子回京的日期和你外出進城的確切時辰,想想都叫人心驚。」

祁歡緩緩的吐出一口胸中濁氣:「太子回京的儀仗龐大,他們會知道太子的歸期,這不足為奇,但是我昨日去相國寺,是前天晚上才臨時定下的行程,並且是準備當日往返的,是因為出了點意外狀況,這才在山上滯留了一夜。我祖母那人,脾氣不好,卻沒什麼城府,她不可能是對方的同謀,但你說得對,背後應該有人在盯梢,準確掌握了我行蹤,進而臨時制定了這次的計劃。」

她之所以去相國寺,其實主要的目的不是為了接祁雲歌。

要綁祁雲歌回來,派人去也行。

她主要——

還是為了找機會神不知鬼不覺撬開那穩婆的嘴巴的。

本來,這事兒該就近在城裡找機會辦了就成,可是她一個未婚女子,哪怕是為了刑訊逼供——

只要私下接觸過那穩婆,事情能保證永遠不外傳還好,一旦泄露出去,就會百口莫辯,惹上一身腥。

祁歡原就是想從穩婆那知道內情,並沒有打算對雲崢或者葉尋意做什麼,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她自是要縝密布署,杜絕任何將自己填進去的可能。

是以,這才捨近求遠,並且將事情複雜化,掩人耳目到城外辦了那件事。

因為衛風是提前一天就離了侯府,去城外做準備了,祁歡並不擔心會有人察覺到她審問過那個穩婆,畢竟——

對方暗中盯她的梢有可能,如果連她府里一個侍衛都要派高手跟著,那這本錢就實在下的太大,也沒這個必要。

如果對方只是想害她,那今天就是太子差點倒霉,剛好跟她撞了行程。

而如果對方的目標還有太子——

那就是他倆一起流年不利,撞在一起,才會叫人有機可乘,差點一鍋端了!

總之幕後黑手沒一個明確的指向,她暫時確實也是無計可施。

馬車進城,就直接緊趕慢趕的回侯府了。

彼時城門附近,一家茶樓二樓的雅間里,窗戶虛掩,窗前站著的——

正是那晚入寧王府,夜會葉尋意的大成人。

他今日穿了一身便袍,打扮成尋常喝茶的客人,因為容貌平平無奇,依舊不怎麼引人注意。

他身側還站著另一個二十齣頭的幹練年輕男人,兩人裝束差不多,那人卻對他畢恭畢敬。

看著樓下衛風駕車經過,那人感慨:「大覲的太子對顧氏一族確實十分仰賴,起了這麼大的衝突,那位太子竟一語帶過,完全沒打算追究。不過長寧侯府那位大小姐的運氣也當真是好,如此驚險的場面之下,居然叫她全身而退了。東方大人,這次咱們等於白忙活了!」

東方大人面無表情,眸底也是一片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合上窗戶,不驕不躁,只反問了句:「她真的單純只是運氣好嗎?」

手下那人一愣,露出個大惑不解的表情。

東方大人道:「寧王府的喜宴上,目標明確的行刺,都且未曾成功,今日這樣的安排,要將大覲太子置之死地又能有多大成算?都是意料之中的結果罷了。」

那下屬面色更顯疑惑:「那您冒險,又費了這麼大週摺……」

「試探而已。」東方大人道。

說著,順手將桌上未動的一盞茶潑到角落盆栽的花盆裡。

究竟是為了試探什麼,他沒說,之後便若無其事的推門從房間走了出去。

這邊祁歡回到家,楊氏果然焦急非常,不僅派了雲娘子守在門房等她,自己在安雪堂更是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團團轉。

祁歡先問了雲娘子星羅的情況。

雲娘子答:「已經送回春雨齋,安排她歇著了。大小姐先去安雪堂吧,您一夜未歸,夫人本就心裡不踏實,前面星羅她們被送回來……夫人好懸沒被嚇暈過去。大小姐,您傷著哪裡沒有?」

「我沒事。」祁歡笑著,含混了過去,想了下又道:「胡姐姐,您既來了,就麻煩替我再去看一次星羅吧?樾姐兒這會兒該是在我母親那,我們辰哥兒可喜歡黏著小丫頭一起玩了。」

「好。」胡大夫頷首應下。

祁歡叫了門房的婆子直接送她去春雨齋,她則是跟著雲娘子先去見了楊氏。

楊氏那裡坐立不安,逮住她,不由分說就先是一頓數落:「你還捨得回來啊?昨兒個出門前你是怎麼答應我的?說好了早去早回,當日往返的,你給我耽誤到這會兒……」

祁元辰那兩個小的,應該也是聽了消息,這會兒居然沒跑去花園裡玩,也都跟楊氏一起巴巴的等在這。

喬樾乖乖巧巧的坐著,雙手搭在膝蓋上。

祁元辰也是皺著兩條小眉毛,見祁歡進院子,就蹭的一下先跳了起來。

「母親您別罵了。」祁歡被楊氏數落的心虛,就趕緊拉擋箭牌,「當心嚇著小孩子,我這不是好端端的,沒缺胳膊沒少腿兒的給您回來了嗎?」

楊氏平時在祁元辰面前還是很注意剋制情緒的,看了兩小隻一眼,也才勉強壓下了火氣:「這一天天,你也就是學著拿捏我了……」

罵了祁歡一通,也出了氣了,她就拉著女兒坐下問詳情。

這一番噓寒問暖,祁歡就再沒能脫身。

雲兮從胡大夫口中得知祁歡回來,便跑過來尋她。

結果剛一進院子,就看空蕩蕩的院子里就她姑母一人坐在廊下發獃。

雲娘子是個心思縝密,極幹練的人,當差時極少有玩忽職守的時候,這會兒卻是雲兮都走到她面前了,陰影打下來,她才像是如夢初醒般,突然回過神來:「你怎麼又跑來了?」

「我來尋小姐。」隔門聽著屋裡的說話聲,雲兮便沒有往裡走,蹭到雲娘子身邊坐下,「姑母你是身體不舒服嗎?今日瞧著沒太有精神,都走神了。」

「沒有,就是在想些事情。」雲娘子笑著,將她鬢角一縷碎發順了順,眸中似是閃過一絲遲疑掙扎之色,突然問道:「要不我們離開京城,回老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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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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