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鋃鐺入獄,頭破血流
被宮女扶著都搖搖欲墜的盛賢妃登時來了力氣,一把推開宮女的手,衝出來兩步。
可是這消息來的突然,平地起驚雷一般,同時又震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原是第一時間要衝下去質問的,腳步又生生剎住。
懷揣著一絲僥倖的希望,沒有再上前。
皇帝和她差不多同時起身,卻明顯要比她冷靜的多,只是站在案后捏著拳頭質問:「再說一遍,什麼事?」
跪在大殿之內的是他派去皇陵「監督」雲崢的內侍。
細看的話,那內侍衣袖有被火燎過的痕迹,手背有傷,臉上雖然擦汗擦花了,但也明顯有蹭上了木炭灰的痕迹。
他抬起頭來,一臉即將大難臨頭的驚恐與絕望,帶著哭腔、哀痛的又重複了一遍:「皇陵行宮大火,寧王殿下居住的寢殿走水,殿下被困火海,沒……沒救出來。」
「你胡說!」盛賢妃終於綳不住,提著繁重禮服的下擺衝下去,揪住那內侍又抓又撓的踢騰打罵,「除夕之夜,國宴之上,你敢大逆不道詛咒我兒……就算是走水,那麼多隨從護衛都是幹什麼吃的?」
「是真的。」內侍也不敢躲,臉上被她抓出道道血痕,還是只能實話實說:「因為今日除夕殿下心情不好,入夜就將殿內侍奉的人都趕了出來,獨自關在殿中喝悶酒,想……想是喝醉了,奴才們又都聚在別的院子里一起守歲,等發現時……已……已經晚了。」
「本宮不信,你胡說!」盛賢妃依舊大鬧,不肯接受。
就聽見裡面暖閣里李公公一聲驚呼:「陛下……」
眾人再度受驚,不約而同齊齊循聲看去,就見皇帝捂著胸口跌回了椅子上,臉色極是不好。
「太醫……」顧皇后一邊幫忙安置他坐好,一邊沉聲喊人。
正好何太醫二人都還跪在暖閣之內,連忙起身,就近便要上前。
不想,皇帝卻抬手制止了。
兩個太醫腳步頓住,卻是面色焦灼,一時進退兩難。
皇帝深呼吸了兩次緩了緩,雖然再開口時語氣還算穩健,可聲音里卻能聽出明顯的外強中乾。
他說:「朕無礙。」
再多的話——
卻也像是根本說不出來了。
這些事,嚴格說來和祁歡沒什麼關係,所以祁歡並沒有試圖上前,只卻也難免受了大環境影響,神情緊張的看著。
正在滿殿都慌張無措時,她突然有種直覺……
循著這直覺一轉頭,就看筆直跪在地上的葉尋意沖她露出個惡意又挑釁的笑容來。
其實都不用她這麼明顯的暗示,就單是看在她咬上雲崢的節骨眼上就傳來雲崢身死的噩耗,祁歡也立刻心裡有數——
死無對證而已!
雲崢之死,必是這女人手筆。
並且葉尋意自己可能還沒這個本事,裡頭可能還有雲珩配合她行事的手筆。
祁歡就覺得這女人現在拿這事沖自己示威,很奇葩很沒道理——
雲崢死了,她只會樂見其成,並且就算雲崢這裡死無對證被扣上了主謀的帽子,葉尋意這個衝鋒陷陣的從犯也是明知他們在做什麼還跟隨去做的,這種情況她也是必死無疑,這有什麼好得意的?
就憑她拉了雲崢墊背?
那要示威也示威給皇帝和盛賢妃看啊,沖著她挑什麼眉毛瞪什麼眼?
因為實在理解不了這個女主扭曲了的心理,祁歡就帶著一種看神經病一樣的心態,與葉尋意的視線對上,眉頭不由皺的更緊。
然則——
就是她這個下意識的舉動,又彷彿正中葉尋意心坎兒上,叫她受了什麼鼓勵似的,就越發顯得得意起來。
祁歡與她大眼瞪小眼這當口,顧皇后已經當機立斷的開始收拾殘局,吩咐太子:「湛兒,你父皇身體不適,需要休息,你陪他先回寢宮安歇。」
說著,她用力握了皇帝手腕一下,該是安撫於他,「陛下安養身體要緊,守歲這事兒不必強求,您聖體安康才是上天與祖宗庇佑,朝臣和百姓們最想看到的。」
皇帝這會兒應該確實有些支撐不住,並且明顯對她也十分放心,就點了頭。
滿殿的朝臣命婦連忙起身,跪拜:「恭送陛下!」
雲湛親自攙扶,和小苗子一起,扶著皇帝自後殿先行離開。
李公公卻是自覺留了下來。
這時候,盛賢妃也行屍走肉一般,失態的癱坐在了大殿之內。
華服鋪灑了一地!
顧皇后微微嘆了口氣,命令焦嬤嬤:「賢妃受了驚嚇又傷心過度,也送她回寢宮安養,順便宣太醫給瞧瞧。」
焦嬤嬤帶了幾個宮人下去,幾人合力把盛賢妃架著起身。
正待要弄出去——
行屍走肉般的盛賢妃卻又突然回過神來,掙脫開來,大聲道:「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本宮絕不相信皇兒罹難……去皇陵,我要去……」
「娘娘……」桑煙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抱住了她,「這黑燈瞎火的,皇陵又在郊外……」
盛賢妃奮力掙扎,到底還是因為受了大刺激,沒兩下就虛弱的倒了下去。
但她人是沒有完全昏厥的,看著還有意識,只是身子虛軟乏力動彈不得,就只哀哀的淚流不止。
焦嬤嬤帶著人,連扶帶抬的趕緊把人弄走了。
顧皇后卻並沒有忽視她的話,轉而又吩咐賈公公:「賢妃這話說的沒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點一千御林軍馬上趕過去確認皇陵方面的具體情況。帶上京兆府尹和仵作,將皇陵封鎖起來,查明走水的前因後果,以及……若寧王真有不測,核實具體死因,並且保護屍身。」
「是!」賈公公應諾。
京兆府尹就在下面宴席上跪著,聞言也趕緊出列,匆忙跟著走了。
處理好噩耗相關事宜,顧皇后才叫起了跪了滿地的朝臣命婦和奴才們:「眾卿家都起身坐回去吧。」
「謝皇後娘娘!」眾人又都爬起來,並且規規矩矩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顧皇后也沒有再說什麼掩飾太平的場面話或者重宣歌舞,她一人坐在主位之上,俯視跪在近前的葉尋意。
但葉尋意明顯還是怕死的,在她視線移過來時立刻便收斂了有恃無恐的那副嘴臉,變成謙卑的垂下眼瞼的姿態,不叫旁人瞧見她確切的神色。
顧皇后道:「看這樣子寧王是極有可能凶多吉少,沒機會回京與你當面對質了。他的事,稍後陛下自會交由有司繼續查問核實,有罪無罪今日本宮不予置評,但是你……你捏造證據構陷瑞王的人證物證皆已齊全,若是寧王指使,你便是知錯犯錯、助紂為虐,因為你構陷瑞王的罪名非比尋常,此事有傷國體,你已經是百死莫贖之罪;而倘使寧王無辜,你身上就要再加上一條攀誣構陷於他的罪名,更是罪加一等,罪不容誅。本宮依照我大覲律法,代陛下賜你死罪,你當是無話可說吧?」
換個人,落到這個下場,就該誠惶誠恐涕淚橫流的求饒了。
可葉尋意這個死過一次的人反而淡定了,她不慌不忙抬眸正視顧皇后的面孔,擲地有聲的反問:「妾方才說過自己也有苦衷,娘娘都不叫太醫給妾診個脈,確認一下寧王確實有給妾下毒威逼嗎?這天底下誰人不怕死?妾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遭人挾制,我能如何?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敢問皇後娘娘,如若是您有此遭遇……難道就不會抓住一切機會,掙扎求存嗎?怎麼到了妾身這裡,想活著就成了天理難容之事了?」
顧皇後面不改色,依舊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高雅模樣。
她並沒有惱羞成怒,也未曾直接忽視掉葉尋意的歪理邪說,她只是就事論事:「從瑞王通敵案案發到如今,這幾個月里你出入宮門數次,私下與賢妃相處過,甚至在寧王不在的場合陛下與本宮都見過你幾回了。哪怕真是寧王威脅了你,你想活命,不求救於陛下與本宮,反而選擇繼續害人。你是覺得本宮與陛下都是傀儡廢物,連區區寧王都制不住嗎?你不信天子,於陛下眼皮子底下戕害皇室,這已經是不忠不義大逆不道的重罪了。別拿弱女子當擋箭牌,即便是弱女子,她想活沒有錯,自救也沒有錯,害人就是大錯特錯,罪該萬死!」
葉尋意也是當過皇后的人,站在權利的制高點上大義凜然,斷過許多人的生死命運。
那時候她也都是侃侃而談,覺得自己言辭犀利,無懈可擊。
可如今,她跪在顧皇後面前據理力爭時,卻意外被對方死死壓制,無論邏輯和氣場上都輸的徹徹底底。
就好像,她從未風光過;
就好像,她生來就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一般;
就好像,她這輩子無論如何掙扎,都註定了卑微的翻不了身一樣!
她是不服輸的,張了張嘴,還想辯駁,可話茬都被堵死了,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嘴。
顧皇后並不是爭強好勝的小姑娘,需要靠著打壓旁人,逞口舌之快來找優越感。
道理講完,她就斷然下了命令:「來人,將葉氏打入死牢,嚴密看守起來,正月里不宜殺生,待到有司進一步核實查證了她的種種罪名之後,一併論罪問斬。」
抱著拂塵立在旁邊的李公公,這時候便走上前來,沖殿外招了招手。
候在那裡的侍衛當即衝進來,兩個人架著,直接把葉尋意拎了出去。m.
葉尋意雖然不至於像是別的小姑娘那般尖叫痛哭著求饒,可到底也是嚇得不輕,臉色慘白,神情驚恐的被帶了下去。
顧皇后再從人群里搜尋到葉才植所在:「葉相……」
葉才植方才是跟著眾人一起爬起來,又坐回去的,本來就如坐針氈,戰戰兢兢的。
聞言,差點直接栽倒在地。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連忙又伏地跪下了,卻又無論如何維持也穩不住聲線的顫抖,應諾道:「臣在……」
顧皇后的語氣雖乍一聽平和,卻帶著不怒而威的氣勢:「你女兒構陷皇子,戲耍皇室,今日又將她那些下三濫的詭計招數都玩到這國宴之上來了,種種罪行,罄竹難書。這等重罪,九族之內皆要株連,不過因為她的一些罪名還需要有司衙門進一步夯實證據,暫時雖不算是正式定罪,你這個做父親的總歸難辭其咎,今日就別回府了,也跟著去到天牢之內陪著你那女兒等候論罪的結果吧。」
葉才植可沒有葉尋意那般的戾氣與決心,兩股戰戰,冷汗直流,同時卻也只是謙卑叩首:「是……」
一個頭磕在地上,地板上就是一個冷汗凝聚的水印子。
他雖是努力的還想維持最後的一點體面,自己起身走出去,卻奈何腿軟,爬了兩下沒爬起來,最後還是李公公示意侍衛進來將他架走的。
葉家父女被清了出去,這殿內就又恢復了表面上的一派祥和。
顧皇后看過來。
祁文晏就躬身作揖,然後帶著自家傻愣愣的侄女兒和一個更摸不清東南西北的雲兮退下,坐回了各自的位子上。
在此期間,楊氏一直都捏著一把冷汗。
祁歡和雲兮的桌子擺在她與祁文景後面,她一時也摸不著女兒,只是在祁歡牽著雲兮走過她身邊時負氣的瞪了一眼。
祁歡知道自己又嚇著她了,心虛的很,只能討好的沖著她露了個笑臉。
暖閣里的其他人也都紛紛回了座位坐好。
此時,恰巧午夜的鼓聲響起,萬簇煙花當空炸起,外面整座皇城都被新年伊始的喜慶氛圍淹沒了。
顧皇後端正坐在主位之上,待到大片的煙火聲過後,從容的再綻開一個微笑:「舊案疑團破除,舊歲里雖也留了些遺憾傷心之事,但總歸是除舊迎新,將那些不好的陰暗的東西盡數留在了過去。新年伊始,本宮代陛下舉杯,與眾位愛卿共賀新春,祈我大覲風調雨順,百姓萬民安康喜樂。」
「祈我大覲風調雨順,百姓萬民安康喜樂。」
新年伊始,該有的儀式感還是要有的,承天殿內一片山呼海嘯的附和之聲,這洪亮的喊聲里,彷彿就為著驅散頭半夜那些驚心動魄的陰霾與陰謀。
本來按照往年的慣例,這場國宴還得再持續半個時辰,等到子時末才散。
可今天弄成這樣,大家都沒了心情。
顧皇后也著急回後宮去看望皇帝,所以這杯酒下肚,她也就宣布散了。
眾人依舊是規規矩矩的恭送她從後殿離席,殿內過分肅穆的氣氛才驀然一松,只是謹慎起見,大家都還是憋著話,沉默著在禮官和內侍的指引安排之下有條不紊的出宮。
祁歡領著雲兮,跟在長輩們身後。
余氏和祁正鈺年紀都大了,這會兒大晚上人又多,大概是怕他們被絆著摔著,祁文景和祁文昂就一人一個扶著他們。
楊氏則是落後兩步看著祁歡和雲兮兩個小的。
等出了宮門,氣氛就一下子烘托到極致,炸了鍋似的熱鬧起來。
下人尋主子的,在宮裡被嚇到大姑娘小媳婦們抱怨嘆氣的,婦人們之間嚼舌頭的……
總之是跟大清早的菜市場不分上下了。
祁歡忍著耳朵不適先尋到蘇秦年夫妻二人,把雲兮交還回去。
大晚上的,大家都著急回去,也就互相打了個招呼告別,然後就各自散了。
祁歡目送他們一家三口朝蘇家的馬車走去,轉身就趕緊快跑兩步回到楊氏他們身邊,一家人也互相扶持朝自家馬車尋去。
他們馬車停得有點遠,就摸黑很是走了一段路。
祁歡起初也只以為是人多,所以大家走的就格外慢些,一直到了馬車旁邊,祁文景和管玉生兩個人攙扶著祁正鈺上車,明明該是穩妥無虞的情況下……
老頭子卻是腳下一軟,一腳在墊腳凳上踩偏,跪倒在地的同時腦門在墊腳凳上磕了個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