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催命
這個時候的人多迷信,尤其還會當真,對鬼神之類的靈異事件十分敬畏。
楊氏聞言,頓時也微微變了臉色。
祁歡有不同的見解,但她沒吱聲。
可是陳大夫在祁家這麼些年,別的事不敢保證,可如果單說是祁正鈺病情有什麼不妥,他肯定會直說,沒理由還要隱瞞。
現在他那裡一口咬定只是尋常外傷引發的高熱,並且也燒的不是很嚴重……
尤其這大年下的,如非必要,大年初一還去人家太醫家裡求人看診,實在是有點兒觸人家霉頭。
可祁正鈺就這麼一時昏昏沉沉,半醒不醒的,也不是個事兒!
余氏那裡清早起來,原是拿出了特意裁的新衣,穿戴上準備等著兒孫們過來磕頭拜年的,谷媽媽不得不告知了她祁正鈺的病情:「老夫人,侯爺昨日磕的那一下好像出了問題,後半夜發起了高熱,世子爺和二爺陪了半宿,這會兒大伙兒都在侯爺那呢。」
本來祁正鈺身體不適,第一個就該告知他這個老髮妻的。
可是因為余氏實在不著調,並且她和祁正鈺之間的關係也勢同水火,祁文景他們都不想她過來添亂,就直接越過了她去。
谷媽媽這會兒也是實在沒法繼續隱瞞,才硬著頭皮說了。
余氏果然對祁正鈺的傷勢並不關心,只沉下了臉來:「不過就是磕了一下,還要這麼大驚小怪,興師動眾的?」
老頭子的身體向來硬朗,事實上是連頭疼腦熱的毛病都很少有。
是以,余氏打從心底里就沒想他磕碰一下能碰出什麼大問題來,明明昨晚回來的時候還生龍活虎的,走路比她都穩當。
谷媽媽苦著臉道:「好像是有點問題,因為發熱,人就一直睡不醒還說胡話,老夫人您要麼過去看看吧?」
畢竟是兩口子,就算再不和睦,老頭子病下了,她不露面這也說不過去。
余氏這才老臉一拉,略有幾分重視了起來。
不過——
也並不是關心老頭子的身體,純粹……
是有點興奮了!
她頭油也沒讓抹,隨便捋了兩把髮髻,就急匆匆的趕去了前面祁正鈺書房所在的跨院。
楊氏等人見她過來,都自覺給她讓了路。
余氏橫衝直撞直接走到最裡邊,探頭往床上看了看老頭子,見他臉色灰敗,唇無血色,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心裡莫名的顫了顫。
她也年紀大了,怕死,看老頭子這樣容易產生兔死狐悲的聯想。
但同時——
她其實又有點隱晦的興奮,藏得很深很深的一種不敢表露的私心和野心瞬間在心有瘋長,希望老頭子就此一病不起,一命嗚呼。
就像是祁歡和那個顧瞻曾經擠兌她時所說的那樣——
這府里,只要有祁正鈺一日,她頭頂就永遠壓著一座大山,處處受制,氣都喘不順暢。
若是老頭子沒了,她就成了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從此以後就能挺直了腰板享受人生了。
所以,這一刻,老太太的心情是莫名的隱晦複雜的。
出於私心,她便揪著陳大夫仔仔細細問了一遍祁正鈺的確切狀況,聽陳大夫拍胸脯保證並無大礙,眉頭反而皺得更緊。
祁歡隔著大半個屋子看著,雖是既瞧不上祁正鈺也看不慣余氏,可是一對兒夫妻做到這個份上,一方生病另一方就只暗戳戳的盼著他早死了……
當真是倒胃口!
這個屋子裡的氣氛就越發叫人覺得壓抑難受,她扯了扯楊氏的手:「母親,既然陳大夫說祖父並無大礙,那咱們也就別在這屋裡杵著了,讓祖父好好休息吧。」
祁文景聞言,也回頭說道:「這大年下的,府里好些事要忙,我跟二弟在這輪流守著就行,你們都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是,好不容易過個年,我得安排一下打賞下人去。」楊氏原也不想讓兒女都一直守在這邊。
正月里走親戚,迎來送往的事情多,楊氏忙不過來,提前就說好十五之前廚房那塊兒交給岑氏來負責。
岑氏又看了眼床榻那邊的情況,面露難色:「看公爹這個樣子,就算過會兒燒退了應該也得卧床養上幾日才能恢復精神和體力,那今兒個下午的團圓飯……還照常準備嗎?」
頓了一下,她又看向了楊氏:「大嫂也已經跟三叔打過了招呼,若有變故,是不是也得叫人去告知他一聲,年宴取消?」
入冬以後,晝短夜長,家裡的大廚房就改成一天兩頓飯了。
尤其是過年這幾日,大家都賦閑在家,早飯擺的晚,下午申時左右就擺晚飯了。
祁文晏和家裡關係不好,如果這團圓飯不吃了,最好是不要叫他白跑一趟。
這事,余氏第一個贊成,沒好氣的連忙介面:「那就別叫他來了。」
她這純粹就是不想見祁文晏。
楊氏對這事可有可無的,想想祁文晏應該也不願意白跑一趟,也沒提出異議。
卻不想,祁歡站出來唱了反調:「三叔那裡就不用去給他送信了,就算不擺年宴了,祖父生了病,他回來探探病也是應當應分的。」
楊氏開始是沒往深處想,只知道祁文晏肯定不願意搭理他們。
祁歡一提,她也意識到了這一茬。
的確,這個情況之下,不管祁文晏心裡怎麼想的,高不高興,回來一趟都能叫有些居心叵測之人少嚼好些舌頭。
所以,她依舊是沒做聲。
余氏卻是不樂意了,惡狠狠瞪了祁歡一眼:「叫他回來看什麼?看笑話還是催命?」
大過年的,她嘴上居然也沒個把門的。
祁文景與祁文昂都齊齊黑了臉。
祁文昂沉聲提醒她:「母親,這大過年的喜慶日子,您說話總得有個忌諱!」
余氏冷哼:「我忌不忌諱他都是個催命鬼!」
說完,強行擠出了人群,氣哼哼的又回自己屋了。
祁文景兩兄弟對視一眼,不由的都嘆了口氣。
好在這屋子裡這會兒除了自家人就只有陳大夫和管玉生這兩個外人,管玉生是老爺子的心腹,陳大夫又知道家裡許多的陰私,這種閑話不在乎被他們聽去。
楊氏和岑氏帶著各自的兒女從福林苑出來。
因為兩房的關係也不好,所以岑氏借口去廚房看早飯就帶著祁欣往前院去了。
楊氏則是帶著一雙兒女往後院走。
祁歡牽著祁元辰的手,把袖子拉下來,將他的小手藏在窄襖的袖子里取暖。
祁元辰就乖乖的,安靜讓她牽著走。
走了一段,楊氏見著祁歡不說話,就側目看向了她:「吃啞巴葯啦?這會兒這麼安靜?」
祁歡是在想事情,思緒被她打斷,不由的打了個寒戰。
她也轉頭對上楊氏的視線,苦澀的扯了扯唇角,感慨道:「我只是在想事情,雖說中邪什麼的肯定是無稽之談,可祖父這情況卻是有些蹊蹺啊?」
楊氏蹙起眉頭。
祁歡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看他那不是中邪,分明就是虧心事做多了,這會兒報應找上門來了。」
老頭子的確並非善類,連自己的親兒子都往死里逼,更是曾經一度打著要將楊氏逼上絕路的如意算盤,差點把祁文晏的後半輩子也毀了,要說是他還欠了別的孽債,楊氏是一百個相信的。
回想他那些夢話,的確更像是夢魘,被什麼給嚇著了。
楊氏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祁歡又問:「昨夜在宮裡我沒太在意,母親可曾注意到,那期間祖父可有遇見什麼特別的人或者有誰說了什麼叫他反應劇烈的話的?」
楊氏瞬間警覺起來,下一刻就又皺起了眉頭:「你怎麼突然這樣問?」
「我琢磨了一遍這件事,昨兒個傍晚咱們進宮之前老頭子還一切正常呢,跟幾位熟人談笑風生,沒有半分異樣。」祁歡仔細將自己琢磨出來的門道分析給她聽,「可是半夜出宮時他摔的那一跤就很蹊蹺了。」
平地上走著,擺放的四平八穩的墊腳凳,並且還有人左右攙扶著……
按理說,祁正鈺就算老眼昏花,也不該摔了那麼慘烈的一跤的。
「你要這麼說的話……」楊氏認真回想,最後卻還是一籌莫展,「我還真沒發現什麼異常,入宮一直到咱們入席坐下都挺正常的,而落座之後也就剩自家人在一起還能私底下聊兩句,這中間也沒出什麼事啊。」
總不能是余氏作了什麼妖吧?
別說余氏沒那個城府和本事,就依著老頭子的脾氣,若真的是余氏招惹的他,昨夜回府之後他必定就發作出來了,也不會憋著把自己憋出了心病來。
祁歡看楊氏的反應和表情,也不像是對自己有所隱瞞的樣子,心裡頓時就更加困惑。
可是任憑她想破了腦袋——
怎麼都想不出來昨天那國宴期間祁正鈺會被什麼人刺激到!
母子三人回到安雪堂。
祁正鈺這麼一病,家裡也就喜慶不起來了,就省得還要裝模作樣的扮什麼合家歡。
楊氏叫人去大廚房取了飯菜回來,帶著一雙兒女吃了,又叫小廚房做些吃的溫在灶上,以防著祁文景隨時回來要吃。
大過年的,祁歡的心情其實不錯。
因為家裡沒有一起玩的玩伴,可是小朋友的童年一定要完整,吃過飯她就帶著祁元辰找了花園裡的偏僻處放炮仗玩。
大年初一是不走親戚不串門的,姐弟倆敞開了玩得盡興,大冷的天都出了一頭的汗。
等著臨近中午,眼瞅著祁元辰是有些跑不動了,她才把人領回了安雪堂。
讓祁元辰消消汗,又讓他吃了點東西,就哄他睡了午覺。
不過因為老頭子健在,家裡還沒正式分家,祁元旭雖然被分出去單過了,這天也還是要回侯府來過年,上午他們兩口子就回來了。
去祁正鈺那見了祁文景,又來安雪堂給楊氏拜年請安。
袁氏的肚子五個多月已經顯懷,說了些場面話,楊氏依舊安排他們夫妻回夏月軒去休息,省得在她這裡拘束。
祁元辰跑累了,中午都沒用人哄,幾乎躺下就著。
祁歡拉了被子給他蓋好,走到外屋見楊氏還在查看核對各種禮單。
她走過去,隨手拿起一本來翻了翻,「大過年的母親您還看這個啊?」
楊氏頭也沒抬:「就是過年才要看,看看年禮回的分量有沒有出差錯,有問題的,趁著年節里的互相走動也好找齊補救。你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你以為這當家主母是那麼好當的嗎?」
人情世故處理起來,的確是累,不僅累人,還累心。
可是沒辦法。
誰叫人是群居動物呢?既然生存於世,從來就只有人適應環境的,沒辦法等著環境來遷就適應人。
祁歡現在都不願意額外去想自己嫁人之後的瑣事該是如何處理,甩甩頭將這些繁瑣之事暫且拋開。
楊氏看她無聊,終於抬眸看向了她:「你要麼也睡會兒?」
祁雲歌自從被剃了光頭,雖然還不服氣,可是頂著個禿瓢腦門兒沒法出來見人,也怕祁歡再給她來上一次,自然也就不能作妖,這幾個月都足不出戶的待在夏月軒她自己的屋子裡,也就偶爾發發脾氣。
祁欣那裡,現在也是能悶在屋子裡就絕不出來走動。
祁歡跟她們關係都不好,自然也不會主動去找他們玩。
「不了。昨天晚上本來就沒睡夠,我現在去睡,怕是一會兒就不想再起來了。」祁歡聳聳肩:「我去前院看看父親那邊的情況,順便等等三叔吧。」
楊氏點頭,又囑咐:「天冷,拿個手爐。」
「手爐很快就冷了。」祁歡道,「我更喜歡用手捂。」
她取了手捂和斗篷,全副武裝好也就從屋裡出來。
星羅要跟,她卻沒讓:「天冷,你不用跟著我了,去小廚房多拿些乾果和點心,回去和那幫小丫頭一起吃吧。」
星羅再是穩重,也只是個十多歲的小姑娘,骨子裡多少還是貪玩的。
「是!」高高興興應了一聲,她就跑去了小廚房。
祁歡瞧著她雀躍的背影笑了笑,然後才不緊不慢獨自往前院去了。
她沒去福林苑問老頭子的具體情況,從那院牆外面路過,沿著迴廊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二院的圍牆外面,這才找了個陽光充裕的地方坐下。
靠著廊柱,揣著手,愜意的閉目養神。
冬日裡的風凜冽的很,吹在臉上剛好能夠醒神。
就這麼坐了也說不上是多久……
背後突然一片陰影打下來,將她遮擋得嚴嚴實實。
莫名一股寒意自心頭升起,祁歡打了個寒戰,立刻睜開眼。
她倒不是怕會在自家院里遭遇暗害,只是身體的應急反應。
睜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頭頂祁文晏那張帥得天怒人怨的臉。
當然,祁歡對她這三叔只有敬畏,從沒有過任何一點的遐思和妄想。
血脈關係的隔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太有自知之明,就算倆人不是血親,她遇到秦頌都不願招惹……
遇上祁文晏這樣的,就只想繞道走。
找男人,還是要找志同道合,脾氣好的才行,就祁文晏這樣卓爾不群的,她可沒那個自信,會覺得自己會是能收服這種人的天選之人!
「你倒是愜意。」
果然——
下一刻,祁文晏只要這一開口,就能一舉打散他這張臉所創造出來的幻境。
祁歡不慌不忙站起來,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以示友好:「也不算特別愜意,我等三叔呢。」
「哦?」祁文晏神色淡淡的上下打量她一眼,倒像是興緻不錯的模樣。
祁歡暗暗提了一口氣,組織好語言剛要說話,他卻已經先開了口:「那正好,回頭你抽空去趟天牢,再見葉氏一面吧。」
祁歡:……
祁歡被他堵的……
頓感胸口有點被噎得難受。
她臉上本來帶著幾分討好意味的表情垮了下來,用力揉胸口順氣,不滿的嘟囔:「我又不是她,沒那麼執著,有仇歸有仇,結怨歸結怨,也沒那麼惡趣味非得這時候再去落井下石的打一場嘴仗才舒服。」
祁文晏冷嗤:「你明白我的意思,不用在這給我耍嘴皮子,既然口才好,那就物盡其用,去天牢把事情妥妥帖帖的給我辦了……」
他的語氣不算好,說著,可能也覺得這不是找人辦事的態度,就話鋒一轉,生生將語氣軟了幾分下來:「算你還了我的人情!」
祁歡:……
他這樣說,就直接導致祁歡沒法回嘴了。
楊陳氏那件事上,她卻是欠著她這三叔的人情。
所以,她三叔就是她三叔,永遠都是控場的高手和掌握全局的那個人!
和他這樣的人做隊友,祁歡現在當真只想消極怠工,反正積極營業也營造不出成就感,不如擺爛等著躺贏算了!
可是這會兒還沒到徹底擺爛的時候,她還有個縈繞心頭一整晚的問題,需要當面得祁文晏一個承認。
所以,祁歡還是打起精神來,正色對上祁文晏的視線:「天牢我可以去,保證幫你把我事情辦妥,但是現在我還有件事得向三叔求證一下。」
兩個人,四目相對,祁歡已經竭盡所能拿出最能唬人的氣場了。
但是下一刻,還是被打擊的所有氣勢一敗塗地。
因為祁文晏根本沒等她發問就已經兀自開口承認:「眾鈺齋是我的產業,林掌柜他們都是我的人。」
祁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