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趁他病,要他命!
整個府里,人心惶惶。
管玉生覺得蹊蹺,再不能掉以輕心。
趁著吃飯的間隙,他特意往前院去了一趟,正瞧見金媽媽從前院安頓侍衛家丁的那排院子里出來,又板著臉訓斥廚房裡幫傭的井媽媽:「夫人的眼裡最是不容沙,怪力亂神的胡話你們也敢亂傳?是嫌大過年的家裡不夠熱鬧嗎?」
井媽媽是第一個往外面傳這類閑話的人。
本來她也不原相信,事後雖然拿出來說了,但多半也是出於吹噓的心理,反而一直覺得是自己眼花。
可是——
昨天晚上卻又有旁人步了她的後塵!
那兩個巡夜的護衛,人高馬大兩個漢子,當場被嚇暈另一個。
這會兒她心裡正發毛的,就是這白天的在外面站著和金媽媽說話,因為站的地方背陰,甚至都覺得背後冷颼颼的。
井媽媽苦著臉試圖澄清自己傳的並非謠言:「金嫂子,這話茬兒的確是從我這先傳出來的,可我真沒撒謊,我是的的確確看見髒東西了,我……我干指天發誓,我要有半句瞎話,天打……」
「行了行了!」金媽媽卻不耐煩聽,「要詛咒發誓別當著我的面,去找廟裡的菩薩。那句俗話怎麼說的來著?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行的端坐的正的,你還怕撞鬼?」
井媽媽是不敢跟她過分擰著乾的,不服氣的又張了張嘴,但最後也只能灰溜溜的耷拉下腦袋,作罷。
金媽媽回頭,又是目光凌厲掃視一眼院子里看熱鬧的其他人,嚴厲警告:「這大過年的,少添晦氣,再叫我聽見有誰風言風語的亂傳話……有他的好果子吃!」
眾人唯唯諾諾,卻是誰都沒敢頂嘴。
金媽媽這才滿意。
見她甩了甩帕子,抄起手,轉身欲走……
管玉生不想與她正面對上,就連忙閃身躲在了院門外面。
金媽媽這等府里數一數二的管事婆子,體態規矩向來也都很足,自是不會賊眉鼠眼,直接目不斜視的便走了。
管玉生一直等目送她走遠,這才重新現身。
院子里的眾人剛送走一尊大神,見著他又過來,不免都是如臨大敵。
有個和他關係不錯的小侍衛忙不迭湊上來訴苦:「生哥,真不是我們嚼舌頭,解老四都被嚇出病來了,這會兒還在屋裡躺著呢。是侯爺叫您來訓話的嗎?要是一個人傳,那可能真是黃湯灌多了他胡說八道,可這連著兩個晚上,已經好幾個人……」
所謂三人成虎,一旦站出來議論的人多了,這事兒不真也要變成真的。
按照管玉生的身份,不管祁正鈺吩咐沒有,他此時都應該跟金媽媽站在統一戰線,壓著這股子勢頭的。
可——
電光石火之間,他突然又想到前天夜裡祁歡沒頭沒尾交代他的那兩句話……
現在府里人議論是,無非是大小姐下手太狠,導致雲芷死後陰魂不散。
府里下人雖然話茬里不敢提及,可是所有人心裡必定都在嘀咕,這是大小姐招鬼了。
而拋開身份不論立場的話,管玉生這會兒也還是該儘力壓下這股勢頭,不讓他們以訛傳訛。
但是想著祁歡那天的奇怪舉動和言語,管玉生幾乎是鬼使神差的……
他並未呵斥這些人,反而從錢袋子里摸出一把銅板給了小侍衛,模稜兩可道:「給老四請個大夫瞧瞧。」
說完,就面無表情的又轉身走了。
府里這些人,有一部分是被楊氏死死的把持的,另有一部分是祁正鈺的心腹,二房那邊自然也多少安插收買了幾個他們的自己人,但總歸還另有一部分三邊不靠,按部就班領工錢混日子的。
小侍衛拿著手裡沉甸甸的一把銅板兒,而這些無主之人湊在一起一琢磨府里長時間以來的風向,大家也就隱約明白——
侯爺這莫不是在給他們鼓勁兒?
雖然金媽媽警告過了,可他們就是瞧見了不幹凈的東西,私下議論議論又不犯王法!
是以,金媽媽這一趟等於白跑,這些人依舊我行我素的瘋傳府里這兩期靈異事件。
管玉生這邊回了福林苑,依舊百思不解,不曉得那位大小姐究竟意欲何為。
這府里所謂的鬧鬼傳言,分明是在戳她的脊梁骨,可是她話里話外的意思卻在暗示叫自己把這些話傳到祁正鈺的耳朵里是嗎?
因為祁歡剛囑咐過他,後面緊跟著就出了這檔子事兒,以管玉生的機靈勁兒,他幾乎已經可以斷定這幺蛾子就是自家大小姐出的了。
她自己散播謠言,攻擊她自己?
還不嫌事兒大的慫恿,讓自己把這些事都說給對她恨之入骨的老侯爺聽?
這總不能是為了逗著老爺子歡心,好幫著他早日康復吧?
管玉生一頭霧水,但事情他卻還是要辦的。
辦,卻又不能辦的太明顯。
所以暫時就琢磨著在等合適的契機。
此時的安雪堂內,金媽媽也趕了回去復命,憂心忡忡的對楊氏道:「奴婢敲打過他們,不准他們繼續亂傳化了,可是夫人……這事來的蹊蹺啊,連著兩個晚上,怎麼看都不是巧合,像是有人在背後策動。」
府里各房之間都不合,勢力七零八散的,遇到這種情況,大家心思不一,就很難做到令行禁止。
楊氏暫未言語,反而側目看了眼外屋正在耐心給祁元辰剝乾果的祁歡。
片刻之後,她才鄭重沉吟:「府里他們願意傳就傳去吧,叫咱們的人都盯緊點,一旦有親朋登門,起碼不要驚著客人,莫要把閑話傳到外人耳朵里。」
「是。」金媽媽應諾,又愁眉不展的嘆了口氣,這才轉身出去了。
楊氏簪好鬢邊最後一朵珠花,合上首飾匣子,這才起身走到外屋,也坐到了祁歡姐弟二人所在的圓桌前。
那圓桌是個大理石的桌面,雖然鋪了一層桌布,但以及又穩又結實。
祁元辰拿著砸核桃的小鎚子,認認真真一顆一顆的砸沒炒開口的榛子,祁歡就從一堆雜亂的果殼的里把炒得酥脆的果肉揀出來,姐弟兩個且砸且揀,吃的不亦樂乎。
見著楊氏坐過來,祁歡就又從笸籮里抓了一把核桃塞到祁元辰手邊,吩咐他:「砸幾個核桃給母親吃。」
祁元辰悶聲不吭,又拿起核桃,認認真真的砸。
祁歡揀出來一顆榛子,笑嘻嘻的隨手塞楊氏嘴裡。
楊氏吃了,看她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就被她氣笑了,終究沒忍住,戳穿了她:「你就沒什麼話要說的?」
祁歡十分的護著她,這小一年的時間裡,家裡但凡有什麼風吹草動她就立刻探腦袋,生怕風掛大了傷到自己和祁元辰,而方才她跟金媽媽說這回的事,她分明聽見了卻一聲不吭?
事有反常必有妖!
楊氏立刻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哎呀,閑話不是已經有大把的人在說了嗎?我還插一嘴進去做什麼?」祁歡不以為意,還跟她開玩笑,「而且這『鬼』只要沒鬧到我院子里,又憑什麼就說是雲芷來找我的?」
楊氏是拿著自己的這女兒毫無辦法。
可即使祁歡這是有預謀也有目的的,傳出這種閑話去,並且勢頭還愈演愈烈,這對她的名聲總歸是不利的。
楊氏拿了祁元辰敲碎的核桃在手裡剝,一邊卻是忍不住的嘆氣:「老頭子這輩子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缺的昧良心的事做的又不是一件兩件,他若是會心虛會反思自己的過失,早就被心病折磨死了。你這點雕蟲小技,還指望能把他嚇死嗎?」
「趁他病要他命唄!」祁歡聳聳肩,語氣揶揄,「反正試試也不吃虧,不行就再想別的辦法。」
楊氏轉頭看了眼身邊砸核桃的兒子,想叫人把他抱走,但猶豫了一下卻還是作罷。
「老頭子到了這把年紀,他又不可能熬成不死的王八,知道他陰毒,咱們防範著他就是,何況你如今得了一門好親事,他受了顧家的掣肘,不敢輕舉妄動,也基本等同於歇了奪你父親爵位的心思。」她依舊是神色凝重的再問祁歡:「你以前都是得過且過,沒這麼激進容不得人的。」
祁歡莞爾,依舊是一副春光明媚的表情,感慨:「我是能繼續忍著他,跟他耗,可是依三叔的脾氣他忍不了啊,國宴上我欠人家那麼大一人情,咱們不還啊?」
依著祁歡自己,她雖然也是煩死了福林苑那兩個老傢伙,但是只要制住了他,他們不再主動找事和作妖,她其實是可以捏著鼻子再忍忍他們的。
她不喜歡手上沾血,也不願意算計殺人。
熬著唄,她倆都六十好幾的人了,這時候的人普遍壽命都不會太長,還指望這倆缺德的能長命百歲不成?
可是——
這幾天她的這一連串動作卻是屢次突破底線,急功近利的叫楊氏都還是覺得惶惶不安。
她看著女兒明艷含笑的臉龐,卻不肯上她的,依舊不依不饒:「單純就是為了還人情?」
她自己的女兒自己了解,祁歡胸有成竹的一直收容雲芷在身邊,就單沖著這一點,她就可以篤定女兒是未雨綢繆已經做好了應對葉尋意殺招的所有準備。
國宴上,雖然看著的確是因為祁文晏出面挽回局勢,將祁歡給拉出了漩渦,可實際上楊氏清楚——
就算祁文晏當時沒有站出來,她這女兒也能應付的來,絕對也只是另一場有驚無險。
因此——
祁文晏的這個所謂人情,她不想領的話也完全沒問題。
祁歡見著心思被她看穿,咧著嘴乾笑一聲,掩飾了一下情緒。
然後,她也轉頭看了身邊的祁元辰一眼。
等再重新與楊氏四目相對時,她表情也變得鄭重許多,由衷的長出一口氣道:「給三叔當這個馬前卒,總歸是我自願的,其實他這樣的人,在朝堂之上猶且呼風喚雨,差不多都將皇帝陛下玩弄於股掌之間了,對付區區一個老頭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他之所以自己一直忍著沒出手,全然只是因為顧念父親。這樣的人情,我送不送他都不缺,可是我們……」
她說著,就又再次側目看向了祁元辰,眉目間的神采也轉為溫和與堅毅並存:「這樣的人情多攢一點,總歸是沒壞處的。」
那可是男主啊!
呼風喚雨,註定了無所不能的男主啊!
祁元辰這顆小豆芽菜,攤上個陰狠毒辣毫無人性可言的祖父和懦弱無能得過且過的親爹,他自己現在又看不出來是龍是蟲……
替他抱緊了自家三叔的大腿,不僅保平安,這一輩子安穩無虞的命運也可一併奠基好,這何樂不為呢?
祁歡承認自己就是個沒什麼大格局和大出息的躺平黨,可生而為人,親情總是最不可摒棄的東西,楊氏曾經為她是不惜一切的,現在投桃報李,她是願意突破一些底線,竭盡所能的替自己這弟弟做些什麼的。
祁文晏那天之所以會對她吐露他對祁正鈺的恨意,絕非只是情緒悲憤之下不可自控的發泄!
他那種人,能人所不能,自然也能忍旁人所不能忍,但凡不是有意想告訴她的,當時他從福林苑出來也就直接一走了之了。
雖然他表述的含蓄……
祁歡總算也不很笨,當即領會!
他述說他對祁正鈺的恨意,那是在暗示她,告訴她他絕不可能和這老頭子永遠相安無事下去,暫時他還且忍著不出手,但剩下的……
就是叫祁歡看著辦了!
這其中,其實是不乏警告和威脅的意味的。
但是——
祁歡也並不覺得他過分!
他不想親自對老頭子下手,只是因為祁文景迂腐,秉承著孝道,這些年一直在拉著他,他當然也可以瞞著祁文景,神不知鬼不覺的做,可他這大概還是因為太在意這個兄長了,太在意這個他唯一還肯承認的血親……
所以,哪怕是在心裡,他也盡量的還是守著這條底線和原則,不想對他這兄長做出表裡不一之事。
說實話,看他這樣,祁歡反而是安心甚至竊喜的。
一個人,明面上如何行事,其實都並不可信,因為那代表不了他真實的為人,可但凡是他心裡還有底線與人情味存留……
至少祁歡可以篤定的知道,這個男主沒黑化,不用擔心他隨時狂性大發,叫整個副本團滅!
說白了,她這不僅是在替祁元辰籌謀抱大腿,與此同時更是在積極地試圖守護男主心中僅存不多的人性火種!
她喜歡這個故事目前發展的方向,她有親人有朋友有相愛的人,他們都在積極又認真的生活,並不應該成為男女主心靈扭曲之後報復世界的炮灰!
這些內情,她沒有辦法讓楊氏知道,於是就盡量說對方能夠理解和接受的:「三叔是個相對冷情的人,但也是個知恩圖報之人,他記得父親對他的維護,所以父親不希望他對祖父下手,他就盡量自己不去做。其實我想著做,也並全是為了幫他,對我們自己也有好處。這事兒母親您不要插手,我自有分寸,您就當著不知道就好,當然,也絕對不可以叫父親知道。」
她跟祁文景之間其實依舊是沒多少父女感情的,但祁文景這人雖然太鹹魚了,性格上又個老好人,可老好人至少也是個好人,祁歡也不想刺激他,或者和他鬧翻。
楊氏聽了女兒這番話,也覺得沒法反駁,就只能是默許默認了下來。
但可能是因為祁歡盯著祁元辰看的時間太久,導致這小子有所察覺。
他轉頭過來,瞪著一雙清澈的明亮的眼瞳,歪著腦袋看她。
祁歡唇角重新揚起笑容來,抬手拍拍他柔軟的發頂,囑咐,「你不是喜歡三叔嗎?以後見到他,要再接再厲,多跟他玩。」
抱大腿要從娃娃抓起!
但祁元辰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彷彿沒太領悟其中深奧的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