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著急忙慌的,葉張氏拉著葉嘉就走。張家人都長得高壯,葉張氏跟葉嘉站一塊兒能比她大一圈。此時她手上用勁兒拽著人,葉嘉根本掙脫不得。
葉嘉話還沒說呢就被她拖拽著出了村子。
余氏扔了蕤姐兒的手就追上來。但葉張氏走得急,她根本追不上。
事實上,余氏心裡是有些怕葉家人的。周家與葉家結親,無論是上回兒子出事還是兒媳落水,葉家那邊就沒來人瞧過哪怕一眼。但凡是親閨女,哪有人家這麼乾的?原以為是不來往。但這家人也並非不記得三女遇上事兒了跑的比誰都積極,葉嘉的大嫂來好幾回了。次次不是來致歉賠禮也並非關心,反而是來要葉嘉幫她家妹子說情的。
這幾次一來回,葉家在余氏的心裡頭就沒個好印象:「哎哎哎,這又是要作甚?什麼話都不說清楚就上來拖人,哪有這麼做事的?」
余氏走得慢,她追到村口捂著胸口直喘氣,那姑嫂兩人已走出去好遠。
「娘你回去吧。」周憬琛不知何時追來,目光沉靜地盯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我去瞧瞧。」
余氏一聽忙點點頭,讓他趕緊去。
葉嘉被葉張氏給拖來了鎮上瓦市。說來也真是叫人佩服。旁人做早食攤子做一上午已經是頂天,這張家人擺了一天攤。生怕早上交的那十文沒物超所值,非得把那十文的場地費給賺實了。
還別說,他家做的味道雖差些,但勝在便宜。賣了一整日下來,賺得臉上都是笑。不過此時也笑不出來。攤子前圍了一群人,葉嘉被葉張氏扯到人群里就看到張春芬衣裳被扯得七零八落的癱在地上哭。旁邊一群人指指點點,張家兄嫂就跟個鋸嘴葫蘆似的站一旁不說話。
葉嘉剛走進去,迎面就看到一個俊俏的少年。
那少年劍眉星目,身材高大,一身幹練的短打,腰間還配了把短刀。衣裳料子比四周灰撲撲的人要好上幾個檔次不止,一群跟他打扮差不多的年輕人圍著,橫眉冷對的模樣還真有幾分嚇人。不過那少年一抬眼瞧見葉嘉,眼睛頓時就亮起來。
他想走過來,但瞧著四周一圈人就又站住了腳。隔著張春芬姐妹遠遠地看著她。
「到底出了何事?」葉嘉不瞎,少年那模樣不必說,定是程二。
這一問,旁邊自然有好事者解釋。原來又是張春芬自己招惹的事兒。
說來也活該,張春芬近來總打扮得嬌嬌俏俏來鎮上轉悠。
姑娘家打扮本也不是什麼大事,但不知怎地被對頭給瞧見。張春芬性子討嫌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覺得,葉家莊跟她不對付的姑娘多了去。這不那人心生嫉妒,想著張春芬往日總偷葉嘉的衣裳首飾,轉頭把這事兒告到程小二爺那兒去。
所謂的程家小二爺其實就是程風。打小心氣兒高,等閑從不跟村裡鎮上的姑娘來往。唯一得他青眼的,也就一個葉三。他心悅葉三,樂得走鏢的時候淘些好東西給人姑娘討她歡心。結果他費心費力淘來的東西被一個醜八怪給昧下,正主兒天天穿破爛,是個人都受不住。
程小二爺是個暴脾氣,做事也粗蠻得很。也不知那人在他耳邊說了什麼,惹得小二爺找上門來。不管這張春芬是個姑娘家,直接動了粗。
事情一攤開,旁邊人指指點點的,有那婦人直說這等沒臉沒皮的姑娘家誰敢要啊?倒貼給她家她都不樂意娶。
張春芬聽見了,一張方臉又紅又紫,哭得眼腫的像核桃。
葉張氏可心疼了,抹著眼淚往地上一坐就哭:「……不就穿他幾件衣裳問他要了點首飾。程二爺也忒得小氣,竟然使了人當街剝我這可憐妹子的衣裳!」
「我這妹子才多大,十七歲!還未出門子的黃花大閨女!」這葉張氏嗓門尖得很,哭喪起來吵得人腦袋嗡嗡地疼,「你們瞧瞧這是人乾的事兒?這般當街剝人大姑娘的衣裳是人乾的事兒?咱春芬的身子被人給瞧去了,往後還怎麼說人家?!」
那程風眉頭一皺,當即就要怒:「老子今兒不僅剝她衣裳,還要她的命!」
說著,他使人拎起張春芬就要往鎮子口的河裡扔。
平日里脾氣很大的張春芬跟殺豬似的嚎。
「……」看到這葉嘉大概是明白了。程二這又剝人衣裳又往水裡按的,分明就是有人把張春芬把她推水裡這事兒告訴程二了。這少年搞這一出是在幫她報仇?
葉嘉縮在人群邊上,還沒動呢就被葉張氏給一把扯出來:「嘉娘啊,嘉娘你快過去跟程二說說!你往日跟程二玩得好,你去說和他肯定聽……四月里水多涼啊,她一個不會水的姑娘家掉水裡就沉了。你好歹跟她一塊長大的,這麼多年的姊妹,你救救春芬吧!」
葉嘉勸個屁!張春芬能幹得出就該想得到。沒得好處她享了,爛事兒別人給擦屁股:「對不住啊嫂子,你兄弟還站在那邊不動呢,嫂子不若去找找自家兄弟去攔?我觀張家兄弟一個個人高馬大的,三四百斤的蘿蔔挑十來里路都不喘氣兒。他們若護不住,我這小身板去了更護不住。」
這麼一說,人往攤子那邊一看。張家兄弟被他婆娘攔得死死的。
這一眼葉張氏那叫一個尷尬,想破口大罵,可大街上罵是給她兄弟沒臉。葉張氏心裡頭憋了一團火。氣自家兄弟不頂用。一面又著急張春芬被人往水裡丟。
當下臉又青又紫的,氣急了就顧不上裝相:「你也莫擠兌我!我那兄弟本就是看婆娘臉色過日子的,我那兩個弟妹都是黑心肝,若不然我能跑那麼遠去周家找你來?這不是沒辦法!我這般巴巴跑去找你,事到當頭你還莫推三阻四?你這人心怎麼這麼硬?!」
葉嘉被她罵的莫名其妙?她親兄弟都不去幫忙,她一外人不幫忙就是心硬?
笑死。葉嘉眨了眨眼睛心道,她今兒就是心硬了怎麼著吧?她就不去!
可葉張氏哪裡能讓她好過,見她油鹽不進頓時就冒火。想著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張口就開始指責葉嘉跟程二有一腿,直言那程二如今這般行事就是為給葉嘉報仇。
「葉家莊王家村誰不曉得你跟程二有一腿?葉嘉你當誰是傻子呢?別不承認!當初你相公還在西場徭役時你就見天兒地往鎮上跑。一去就是一整天。誰不曉得你來找程二?如今倒是裝的清清白白,叫姘頭收拾我妹子。我本還念著一家人的份上給你留臉面,你給臉不要臉!「
葉張氏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拖著葉嘉就要動手:「叫你去你就去,你個娼婦倒還好意思拿喬!」
她那大手勁差點沒把葉嘉的胳膊給扯折了。
那邊程二眼睛就看著這邊呢,當下就要過來幫。眼疾手快的捂住葉張氏的嘴,葉張氏拽葉嘉的那隻胳膊就被一隻素白的手給卸下來。
葉張氏嗷地一聲慘叫。就見人群中緩緩走出一個高挑的年輕人。
年輕人清清淡淡的一句:「嘉娘。」
他站出來,人群都靜下來。
葉嘉看到他倒是不詫異。方才葉張氏吵吵嚷嚷的聲音那麼大,他不聾就該聽見了。見他沒住拐杖,葉嘉甩了甩胳膊問了一句:「不用拐能走了?」
「嗯。」他就那麼不聲不響地立在那,明媚的春光照著他整個人瑩白如玉。
周憬琛目光落到張大嘴巴傻了的葉張氏臉上。旁邊瞧熱鬧的人都是瓦市的攤販,都認得他,這麼一會兒也看出來這兩個是西施攤的老闆。目光古怪地在這一伙人之中逡巡,旁邊程二將抬起的胳膊收回去。站直了立在另一邊,眯著眼睛打量周憬琛。
不必說,只要眼睛不瞎的都曉得這人是誰了。
葉張氏反應了會兒,盯著周憬琛眼睛滴溜溜的打轉。方才去周家去的急,倒是沒注意到這位妹夫。如今見『妹夫』的樣子,似乎聽見了剛才她說的話。不過哪怕聽她說了自家媳婦跟鎮上男人有染他面上還清清淡淡的,瞧不出端倪。
葉張氏耷拉著胳膊,疼得直抽抽。抬頭看,親妹子人在不遠處。程二說把人往河裡扔其實沒動真格,不然哪能拖到她跑這一個來回。
這會兒那邊架著張春芬的兩個年輕人還沒走,瞪大了眼睛瞧著這邊。
也不曉得葉張氏的腦子是怎麼長的,還是當真有恃無恐。都到了這會兒,親妹還被人拽著呢。她不顧及這些,反而氣惱葉嘉不給她面子,想當眾給葉嘉點兒顏色瞧瞧。
只見她頓了頓,拽著周憬琛的胳膊就陰陽怪氣道:「三妹夫是吧?我是葉嘉的大嫂子,你叫我大嫂就行了。你來得晚,怕是不曉得出了什麼事呢,我給你好生說道說道。你這婆娘不守忠,趁你不在家跟鎮上人勾搭呢!這會兒她姘頭為了給她出氣,正找人欺辱良家姑娘呢!」
葉嘉無語凝噎,就這時候了還惦記著找她麻煩?
她上去就一把將葉張氏的胳膊給打下來,這還沒說話,周憬琛瞥了眼葉嘉的動作,看向葉張氏倒是緩緩地開了口。他嗓音冷清的像風,一出口就叫人清醒:「大嫂還是把自家親妹妹管好再說吧。」
葉張氏譏諷的臉一僵,噎住了。
周憬琛也沒多說什麼,靜靜地掃視了一圈。目光在程風的臉上落了落,須臾,又回到葉嘉的身上。
四目相對,他這被抓到紅杏出牆的『婆娘』臉上一點羞愧都沒有,就那麼大喇喇地與他對視。不僅沒有心虛,還一臉遊離之外的幸災樂禍。
周憬琛:「……」
許久,他垂下眼帘繞過來握住葉嘉的手腕:「娘子,走吧,不是說下午還有事?」
葉嘉低頭看了眼被他握住的手腕,抬頭再看向這廝。
周憬琛的臉色淡淡的,垂著眼帘,身量筆直。似乎這舉動十分平常,抬起修長的手,食指微屈,自然地替葉嘉捋了捋鬢角的碎發。
葉嘉:「……」
當然也沒甩開,目不斜視地點點頭。
夫婦二人就這樣走了。兩人走出去好遠,周憬琛才回頭看了一眼人群中高挑健碩的少年。
那少年眼睛亮的出奇,像沙中盤旋的一種凶鳥。倒是有點意思。
兩人回到周家,到了門口就被著急的余氏給迎進去。余氏絮絮叨叨地問了許多,葉嘉就含糊地說了張春芬又惹事,叫她過去調停。余氏一聽又是這個張春芬,想著上回就是這姑娘把兒媳給推水裡弄得半死不活,當下沒忍住罵了幾句。
她也不會罵人,就那幾句文雅的『混賬』。
蕤姐兒也跟在後面學舌,小腿一跺,奶聲奶氣:「混賬!」
聽得葉嘉忍不住笑:「娘,別管人家的事兒了。張春芬如何跟咱家不搭噶。下午抽個空,去幾個村子都問問誰家有沒有蛋勻出來。若是方便,再捉幾隻羊回來養吧。」
老買羊奶也不是事兒,不如自家養。
葉嘉這邊說完,轉頭就走了。旁邊周憬琛皺著眉頭看她走遠,許久,沒忍住笑起來。
這葉氏,膽兒挺肥的啊?他不問,她還真敢這般糊弄他,一句解釋的話都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