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余氏當初為了娶媳婦可是掏空了家底。如今媳婦娶回來扔在一邊定是不行的。兒子不鬆口,她便決心用別的法子。
周家都已這副慘淡模樣,哪兒還講什麼規矩?先把兩人弄到一個屋去。她就不信夜夜睡一張床兒子還能忍得住!心裡發著狠便又去磨葉嘉。葉嘉自打聽了他倆背地裡的談話就淡定得不得了。也不說不應,只說等相公身子好了再說。
余氏聽這話權當她是應了,當即喜笑顏開。轉頭一門心思琢磨怎麼給周憬琛養好傷。
葉嘉當然淡定。周憬琛擺明了就是心有所屬,怕是正為心上人守身如玉呢。原書中,他娶原主過門,碰都沒碰過。若是要搬,就當多了個室友。且指不定周憬琛還不想搬。
心思一轉,葉嘉就把這事兒放了。這麼一會兒,屋裡漏得到處濕噠噠的。
古時候的農家,屋裡都是土地,還是那等土比較細的地。打濕了便容易打滑,腳下沒注意就能摔一跤。倒是她失策,早知今日下雨她該趁著早上天晴趕緊把屋頂修了。
西北不像南方多雨,冬日裡乾冷,這邊的屋子大多單坡頂、平頂、囤頂、要麼就是氈包頂。屋頂斜度小,牆體厚,為的就是應對嚴寒天氣。似周家這般總漏雨,要麼當初壘房子時瓦沒碼密,要麼瓦質量不好,雨雪冰雹的將瓦片砸碎了如今蓋不嚴實。估計余氏也是被雨擾得難受才找人蓋了一層草,但北方風大,那層草被朔風一吹,半點用不抵。
修起來也不難,她自己上去就能弄好。難的是沒錢,就算這種小黑瓦也是要錢的。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葉嘉琢磨著這麼耗下去不行,一兩銀子根本管不住一家四張口。其中一個還吃著葯,等於吞金。想想,她抓了一把粟米去后廚。怕天冷養不活,她把昨日抱回來的四隻雞崽都養在灶下。才一天的功夫,葉嘉拿柴火棍圍起來的那塊地兒就被小雞崽給拉遍了。
還別說,確實挺埋汰。
不過這沒辦法,要養雞就得忍受雞屎。鄉下這地兒沒得想吃雞蛋還嫌雞拉屎的。余氏早上過來汲水時瞧見了,幾次對葉嘉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卻沒說。她心裡明白,家裡日子都過成這樣,真沒那些窮講究。她自個兒不樂意養這些東西,兒媳養了她也不該說話。
她不說話才算識相,葉嘉給雞換了食盆和水,又將那塊小地方給掃乾淨。小雞崽嘰嘰嘰的叫聽著還挺好聽,有點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味道。葉嘉於是又將那一大包的蘿蔔拿出來,去井邊打了一桶水,進屋來刷洗蘿蔔。中午打算用蘿蔔切絲兒,做蘿蔔餅吃。
蘿蔔絲餅是一道家常小吃。用料簡單,做得好卻也很好吃。
葉嘉這廂把面揉好,那邊快速地將蘿蔔切成細絲兒,焯水撈上來。用塊紗布裹著,擰乾了水再切。切成碎段加鹽加調料拌。葉嘉以前做的時候是要放十三香的,但周家這情況也沒這等東西。只能蔥薑末醬油等簡單地弄一下,想想又拿一碗麵粉去隔壁換了兩個雞蛋,煎好切碎拌進去。
她在這忙的呢,一轉身撞到一個軟軟的小東西。低頭一看,蕤姐兒咧著小嘴朝她討好的笑。昨日吃了葉嘉做的餃子,這麼點兒大的孩子知道誰做飯好吃,聽到動靜就摸過來了。
葉嘉其實不太喜歡小孩兒,她是獨生女。忙工作一年到頭不著家,跟親戚家也不來往。偶爾有親戚帶孩子來家裡拜年,又是哭又是鬧的,簡直就是噩夢。葉嘉對小孩兒這類生物的感官都是討嫌。但蕤姐兒不吵不鬧,也不大哭。葉嘉就覺得這孩子挺乖:「去灶台後面坐著,別擋事兒。」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聽話地往後站了站,小短手指一指盆大眼睛亮晶晶的:「嬸娘,好吃的!」
「嗯。」
看她樣子丑萌丑萌的,葉嘉沒忍住嘴角掛了笑。
轉了身,將麵糰揪成大劑子。就感覺眼前的光被擋住了。一抬頭一個頎長的身影逆光站在門邊兒。后廚的屋子並不大,為了擱柴火隔成兩個小屋。這會兒那人往門口那麼一站,門被他擋了一半。
四目相對,葉嘉就看到一雙沉靜明亮的眼睛。
那人靜靜地打量著她,又瞥了眼端了個小馬扎在旁邊坐著的蕤姐兒。似乎是來找人的。目光在不大的屋子裡掃視一遍,許久才開了口吻:「葉,嘉娘,你可看到母親了?」
似是不習慣喚女子閨名,他一張口還有些彆扭。
葉嘉愣了下,心想余氏不是在家嗎?剛才還在啊。想想,低頭看向小豆芽菜。
蕤姐兒皺著兩道小淡眉,磕磕巴巴說:「有人找,祖母出去了。」
葉嘉於是抬頭,站門邊那人輕輕點了點頭。
轉頭就要回去。不過他傷了腿,能爬起來走到這已經是盡了力。這會兒拖著一條腿想走回去就有點難。估計是疼,大冷天的他一腦門的冷汗。葉嘉還在擀麵,看他那樣子嘖了一聲。扭頭去盆里洗了手,走過去直接握住他胳膊架到肩上。
許是久居高位無人敢作弄他,被人這般粗魯地拖拽。周憬琛先是眼神一冷,片刻又恢復平常。
葉嘉沒管他心裡想什麼。把人弄進屋先讓他靠著灶台站著。自己則去灶台後頭將板凳拖出來,轉頭強勢地把人給按坐下去:「你先在這坐著,弄完了再給你送回去。」
弄完也不管他,洗了手又繼續做蘿蔔餅。
周憬琛筆直地坐在板凳上好半天,神情漸漸僵硬起來。纖長的眼睫半遮著眼眸,門外的光落在他肩頭,為這個人描了一層柔和的熒光邊兒。他瞥了眼與他並排坐在小馬紮上的侄女兒,侄女眼巴巴地盯著那邊忙活的人,哈喇子都要掉出來。
他抬頭又看了眼忙活的年輕女子。灶台上煮著水,水汽裊裊。女子立在其中,窈窕晃眼。蘿蔔絲兒的清香混合著蔥姜的味道辛辣又鮮,女子垂眸專心致志地做。手下動作靈巧又迅速,神情安寧,一時間竟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油燒熱,一塊餅放下去,滋地一聲響。滿屋子飄香,食物最淳樸的味道。今兒只吃了一小碗粟米粥的周憬琛,聞著味兒竟也有些餓。
蘿蔔絲餅有很多種做法,各地吃蘿蔔都有自己的習慣。葉嘉做的這個是最家常的北方面食。要先將劑子泡油,再擀成長條,把蘿蔔圓子包進去團成球形再慢慢壓成餅。這個做法有點像新疆牛肉餅。做好后,往鍋里刷點油就能煎。
煎好了外皮脆,裡頭鮮。咬一口咔嚓脆,好吃的能叫人吞舌頭。
葉嘉這才做好一個,饞得蕤姐兒坐不住。小尾巴一樣纏著葉嘉打轉,嬸娘嬸娘地喊著。葉嘉隨手拈了一個放到盤子里:「燙,放涼了再吃。」
蕤姐兒乖巧地直點頭,站在小桌邊盯著那盤子吹起。
別說,孩子丑是丑了點,乖得叫人心疼。饞成這樣,葉嘉說什麼她也聽。周憬琛坐在一旁看著,濃墨似的眸子里光色晃動。葉嘉轉身視線不其然與他對上,男人毫不避諱。反而淡淡勾了下嘴角。那一笑叫他周身的冰冷疏離的氣息都淡了,好一個公子溫潤如玉。
葉嘉心口一跳,頓了頓,又拿碗裝了一個遞他跟前:「行了行了,也給你一個。」
周憬琛:「……」
客氣地道了一句謝,他抬起手,正準備去接。葉嘉又把碗給收回來,放回了灶台:「不行,忘了你還在吃藥。算了,你還是喝粥吧。」
蘿蔔解藥性,吃藥期間吃蘿蔔會破壞療程。抓藥花了她一兩多呢,可不能白吃。
周憬琛:「……」
……原來葉氏是這脾性嗎?日子太久遠,他記不清了。
葉嘉沒管他神情怪異地在思索什麼,一口氣煎了三十個蘿蔔餅。這東西頂飽,胃口小的吃一個就能撐一下午。三十個夠一家三口吃幾天。
做完餅,小爐子上的葯也煎好了。余氏還沒回來,不曉得幹什麼事去了。葉嘉拿塊濕巾子包了小吊罐把葯濾出來。不得不說,中藥那味兒可真夠沖的。葉嘉只是聞著味兒都覺得能苦得吐出膽汁。端著黑乎乎的一碗葯汁兒,她捏著鼻子直接端到周憬琛跟前:「喝吧,剛煎好,趁熱喝。」
周憬琛默默地端著一碗燙得要死的葯,幾不可見地哆嗦了一下。
葉嘉把葯給他就端了個椅子過來。擺在周憬琛的對面跟小豆芽菜一人一個蘿蔔餅。咔嚓咔嚓的啃得倍兒香。一邊吃一邊還監督他:「喝啊,涼了就不好喝了。」
周憬琛:「……」
「看我作甚?喝葯啊!」葉嘉嚼得滿口都是蘿蔔餅的香。一面吃一面還問蕤姐兒好吃不?
蕤姐兒嗯嗯地吃的頭都不抬。
周憬琛面無表情地一口乾下去,苦得臉都抽了一下。
他擦了擦嘴角,問葉嘉有沒有水,漱口。
「漱什麼口?都是葯!」葉嘉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一點沒有暗地裡打擊報復的故意。她擦了擦手上的油漬,站起來接過他的碗放回盆里。轉頭頗為賢良淑德地道,「喝水不就沖了藥性嗎?相公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吃個葯還怕苦嗎?」
轉頭又去拿了一個蘿蔔餅,當著他的面咔嚓又是一大口。
周憬琛:「……」
葉嘉哼了一聲,趾高氣昂地撿了四個蘿蔔餅裝盤子里,給剛才換雞蛋的鄰居老太太端過去。上回她跑了幾家借燒刀子,好幾家都不借給她。隔壁老人家上山打柴回來聽見了,大方地給她送了一大碗。鄰里鄰居的,你對我好我自然記得。做好了,葉嘉就給她送點兒過去。
老太太吃了一口滿口的誇:「這比鎮上的酒肆賣的還好吃。你這丫頭手真巧!」
「哪裡,就隨便弄著玩兒。」葉嘉東西給送過去就回了。
嘴上說弄著玩,不過老太太話那麼一說,葉嘉心裡就琢磨開來。還別說,上次她去鎮上轉悠,發現吃食的鋪子很少,好像就一家。還是主營賣酒的。做的吃食不過是順帶,都給買酒的人打尖兒的。葉嘉琢磨著去鎮上賣蘿蔔餅有多少賺頭。
蘿蔔不貴,因著打稱,兩文錢三斤。麵粉雖貴些,但一個餅其實耗不了多少麵粉。若是一個蘿蔔餅賣五文錢,她這都算是賺了。要是賣得好,指不定她第一桶金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