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 139 章
清言。
他果然來了。
她出發來鳳落城之前,特意叮囑過他,讓他鎮守靈墟宗,不許他跟過來,他卻還是來了。
如何避也避不過。
該來的,終究要來。
師昭用力閉了閉雙眸。
她又何嘗沒有心理準備,但真到了這一刻的時候,她還是會感到一種難言的疲憊。
疲憊只有一瞬。
師昭背對著那人,漸漸抬起眼睫,眸底寒光匯聚,她緩緩轉身,目光對上清言難以置信、又失望至極的眼睛。
「來得倒是快啊。」
她眼底一派冷漠,輕挑眉梢,眼尾上翹的弧度鋒利而懾人,「從靈墟宗到鳳落城路途遙遠,你今日到此,想來是幾日前便啟程,看來,師兄早就沒有聽從本宗主的命令了?」
她聲色俱冷。
清言的臉色有些發白,他看著眼前這個少女,又看了看她身後的藺揚,不知怎的,他第一次面對她時,感覺到了一股可怕的寒氣。
鳳無妄的話,言猶在耳。
「清言,你真的覺得,你所見到的……你師妹的真面目?」鳳無妄笑容嘲諷:「魔神幫了她那麼多,將她復活,與她日夜為伴,她卻能立刻背叛魔神,你以為她會獨獨對你付出真心?少痴心妄想了,你在她眼裡,也不過是個可憐的棋子。」
「你、藺揚、顧讓……真是可悲啊……」
「你們靈墟宗,怎麼一個個都出死心塌地的情種呢?」
鳳無妄放肆地嘲笑著。
他當時不信。
鳳無妄卻將一顆留影石遞給他,畫面上是被關押的藺揚。
「是不是很難以置信?藺揚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這可都是拜你的小師妹所賜。信與不信,你來了鳳落城便知道了。」
於是他來了。
卻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原本最後那一絲渺茫的希望,被徹底掐滅。
清言閉了閉眼睛,右手一抬,掌心驀地一把劍,劍身清湛如雪,寒氣四溢,指著師昭。
「師昭。」他盯著她,黑眸沉沉,抿唇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師昭沒有動。
她目光微落,掃了一眼面前的劍,倏然冷嗤一聲,像是根本不放在眼裡。
她的語氣很懶散冷淡,全無之前面對少年時的信任與依賴,嗓音又冷又狠戾,「說來,我活到今日,被人用劍指著的次數自己都數不清了,不過今時不如往日,師兄確定要這樣指著我嗎?」
清言雙眸發紅,死死盯著她。
握著劍的手在顫。
師昭不懼不畏地抬起腳,往前緩緩邁去,左臂卻突然被人緊緊抓住。
她一滯。
藺揚從她身後緩緩走出,迎著清言的劍光,低聲道:「清言,收劍吧。」
師昭怔住。
很快,她便明白了什麼,唇角微抿。
藺揚這是希望用這種方式,換她放過師窈?
而面前,清言難以置信地看著擋在師昭前面的藺揚。
「我是自願為師昭做事的,你要怪便怪我,的確是我害你錯失宗主之位……」藺揚張開雙臂,將師昭護在身後,迎著清言的劍光緩緩往前一步。
少年下意識退了一步。
他的黑眸里俱是破碎的光,倒映著師昭和藺揚的影子,這麼多年,師昭第一次從他的眼中看到那麼強烈的情緒,像是浸在冰水裡的綢緞,濕漉漉的。
「你們……」
清言握劍的手在都,呼吸不穩,臉色蒼白得駭人,「你們竟然……」
藺揚說:「對不起,清言,你若恨我害你失去宗主之位,現在就可以殺了我,我絕不還手。」
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
他靜靜等了很久。
卻只等到「哐當」一聲清響,是劍落地的聲音。
清言終究還是鬆開了劍。
全身的力氣好像被抽離一般,他喘息著,泛著青筋的右手扶著石柱,猩紅的雙眸透過藺揚,死死盯著師昭,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師昭坦然回視。
「師兄。」
她的聲音總是那麼冷靜,「我承認我騙了你,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想當宗主,試問這些年來,我自認從未做過對靈墟宗不利之事,非但如此,如果不是我當宗主,靈墟宗也絕不會有今日。」
師昭突然抬手,撥開擋在前面的藺揚。
她慢慢上前,靠近清言。
少年咬著牙根,眸底沉黯似墨,死死盯著她。
「師兄……」
她唇角輕輕一勾,露出一個熟悉的漂亮又無辜的笑容,緩緩湊近,「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在意宗主之位的,不是嗎?你在意的,只是師昭這些年都瞞著你。」
「我也不想瞞著你呀……」
她俯身,湊得越來越近,幾乎快與他睫毛相貼,兩人的眸子都一眨不眨,她說:「如果當年的我跟你說……我想當宗主,你會給我嗎?」
「你不會的。」
「我只有先騙了你,讓你看到我做宗主以後的成就,你才不得不承認,師昭是適合做宗主的。只有師昭才可以周旋於正道與魔神之間,既哄住魔神,又將靈墟宗發揚光大。」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
把欺騙說得理所當然,利用了別人卻理直氣壯,甚至沒有一點點心虛與愧疚。
清言痛苦地閉著眼睛,撐在石柱上的手漸漸攥緊,骨節咯吱作響。
像是強行克制著什麼。
可少女身上的馨香越來越近。
如此熟悉。
無數個日夜朝夕相伴,都是這樣香甜的氣味。
他忽然想到不久前,她對他說過的話。
——「師兄,你知道為什麼我毀了巫羲一條手臂,他至今都沒有來找我麻煩?」
——「為何?」
——「因為他愛我。」
因為魔神愛她……
這一瞬間,清言忽然明白了什麼,他驀地睜開眼睛,仰起頭,牆壁上的燭火倒映入眼睛,像是被打碎的琉璃,將光撕裂得四分五裂。
一如他血淋淋的心臟。
「師兄。」
少女漂亮的杏眸注視著他。
「師昭……你回答我……」清言一字一句地問:「你姐姐師窈……是不是真的還活著?她是不是被你控制了?」
一邊的藺揚聞聲抬眼。
師昭不答,只冷漠道:「師兄,你累了。」
她揮手,外面的弟子立刻入內,要將清言請下去,清言卻拂開他們,不許他們靠近。
他還死死盯著師昭,「你回答我。」
師昭終於難以保持平和,被他驀地勾起一股子火意,怒極之下甩袖道:「師窈怎麼樣,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
清言說:「我只想要一個答案。」
「是。」
師昭冷笑道:「她的確還活著,不過和死了也沒什麼區別,你要是想陪她,我也不妨成全你。」
果然……
她真的害了她姐姐。
清言閉目道:「師昭,我很失望。」
他失望?
他憑什麼失望?
她騙他他不說重話,她傷害師窈他卻這樣說?明明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他最關心的卻還是師窈的死活?!
師昭一腔怒火在心裡亂撞,再也忍不住,揮出一股靈力朝著清言的面門打去,清言猝然倒地,被那些弟子慌慌張張地抬了起來。
「把他帶下去!沒有本宗主的命令,不許把他放出來!」
師昭冰冷冷的下令,面色陰沉得要殺人。
那些弟子從未見過宗主如此一面,嚇得連忙扶起清言,忙不迭地退下。
師昭閉眼深呼吸。
她定了定神,便大步走出了這裡,腳步極快,不許任何弟子跟隨,一直到了開闊無人之地,清風撲面而來,她卻好似才喘回了一口氣一般。
又是這樣……
這麼多年了,為什麼總是這樣……
師昭撐著一邊的樹,頭疼愈烈,拚命在心裡說服自己不要在意,可越這麼想,越是無法控制,聲聲要逼出心魔。
就在此時,她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
「……宗主?」
師昭一僵。
她怔怔抬眼,眼角尚且殘留著一絲紅意,就著這朦朧的月光看到黑暗深處,落在少年峻拔的身形之上。
一瞬間生出恍惚之意。
「顧……」
她張了張口,那道身影漸漸靠近,從月下露出另外一副面容,讓她霎時止住聲音。
「是我。」
顏胥。
師昭盯著他,看了很久,一直盯得對方開始心虛、眼神躲閃,不等她問主動交代:「是弟子的錯……弟子之前一直覺得那個鳳無妄沒安好心,再加上清言師兄最近不太對勁,弟子眼睜睜看著他朝著鳳落城趕來,以為宗主你出事了,就……」
這少年撓著腦袋,不好意思地朝她笑,還是按捺不住地湊上前去:「宗主要責罰也沒事,弟子就是想問……你沒事吧?」
師昭搖了搖頭,微微側身,「沒事。」
還好這裡不太亮堂,沒有照出她的異樣。
少女迅速地拂去眼角的淚水,嗓音恢復平靜,「你這點修為,以後別如此莽撞了,擅離宗門,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顏胥聞言嗤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您可別小看弟子,雖然吧,弟子還遠遠比不上你和清言師兄,但好歹也是築基期修為,宗主當年鍊氣期便能下山,我又有什麼好怕的?」
師昭:「狂妄。」
顏胥咧著嘴直笑,桃花眼向上挑起,抱著臂,聳了聳肩道:「宗主想怎麼說弟子都行,反正弟子來都已經來了,您為了弟子的安危著想,想來也不會趕弟子一個人回去吧?」
這小子……
怎麼這麼無賴?
師昭無聲地望著他,和他明亮的眸子對視,顏胥笑著笑著,耳根就有點紅,扭頭咳了咳,尷尬道:「那個……弟子先告辭了……宗主要是有事吩咐弟子再……」
他話都沒說完就想遛,師昭輕輕一喝,「回來!」
「誒!」
少年又一溜煙地躥回來,「宗主有什麼吩咐!」
嬉皮笑臉。
師昭瞥了他一眼,還是要提醒幾句:「這幾日你別亂走,這附近還有危險,也別去找清言……」正說著,她的餘光瞥到一個人影,揮了揮手,讓顏胥退下。
少年一頭霧水地退下,沒有看見走過來的藺揚。
師昭沒有下令再關著藺揚,經過方才清言的事情,她很清楚,藺揚不敢隨意亂跑,更不敢做挑釁激怒她的事。
她冷淡地站在原地,看著藺揚。
「方才那人的背影……」
藺揚望著顏胥離去的方向,神色似乎有些恍惚,「讓我想起一個人。」
師昭不想跟他閑聊,直接說:「我可以把解藥給你,從此以後,我不需要你了。」
藺揚一怔,「你說真的?」
「嗯。」
師昭疲憊地閉了閉眼睛,低聲道:「但從此以後,你和師窈都要永遠消失在我眼前,如果再出現,我一定會殺了你們。」
她累了。
這已經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
藺揚沒想到她這麼輕易地放過自己,一時也無言以對,兩人就這樣靜默地站著,誰都沒有說話。
夜色清冷,月光皎潔,冷風呼嘯而過,卻吹不開少女身上的寒意。
她的背影竟顯得孤單。
「師昭。」
藺揚沉默很久,終究還是忍不住,低聲道:「我一直不太明白,你為何這麼恨窈兒,事到如今,既然我要離開了,這一切我便也放下了,既然相識一場,我希望你也……可以放下。」
呵,說得輕巧。師昭盯著他,看了很久,一直盯得對方開始心虛、眼神躲閃,不等她問主動交代:「是弟子的錯……弟子之前一直覺得那個鳳無妄沒安好心,再加上清言師兄最近不太對勁,弟子眼睜睜看著他朝著鳳落城趕來,以為宗主你出事了,就……」
這少年撓著腦袋,不好意思地朝她笑,還是按捺不住地湊上前去:「宗主要責罰也沒事,弟子就是想問……你沒事吧?」
師昭搖了搖頭,微微側身,「沒事。」
還好這裡不太亮堂,沒有照出她的異樣。
少女迅速地拂去眼角的淚水,嗓音恢復平靜,「你這點修為,以後別如此莽撞了,擅離宗門,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顏胥聞言嗤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您可別小看弟子,雖然吧,弟子還遠遠比不上你和清言師兄,但好歹也是築基期修為,宗主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