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皇宮裡的一家
紫禁城乾清宮前台階上,身體瘦弱的弘治皇帝和皇后兩個人斜著對坐。觀看著宮女太監在廣場上點燈嬉戲。蒼白的臉上,帶著燈火映照的紅潤。
「皇上,夜已經深了,天氣也涼,您就回去歇吧。」太監何鼎再勸。
弘治帝微微一笑搖頭:「若朕這時候回去,大家就會以為朕睡了,就不敢大聲喧嘩玩鬧了,就會掃了你們的興緻的。朕還是陪著看著你們盡興玩鬧吧。」
何鼎眼圈微紅:「我們這些人,是修了幾輩子,才修來服侍您這位皇上啊。」
弘治對屬下的寬厚,那是歷史著名的。從來不因小過而責人。
皇后卻道:「你們也不必如此,其實我們是在等太子回來。」然後看看天色:「都下半夜了,這小兔崽子怎麼還不回來?何鼎。」
「奴婢在。」
「明天派人,把那個狗洞堵上,看他還怎麼偷偷出宮。」然後加了一句:「以後再有宮人放太子出去,一律杖斃。」
小太子朱厚照,時常從皇宮供半夜值班的太監進出的角門出去。張皇后明明知道,但心疼孩子在宮中憋悶壞了,也就睜眼閉眼。
結果今晚太過了,就有些生氣。
皇上寬仁,但這個皇后卻待人嚴苛。
也是,一個老好人的皇帝,再沒有一個嚴苛的皇后,那麼這個皇宮裡幾萬人,還不作妖反了天啦。
弘治微微一笑:「厚照要出去,身為太子,宮女太監誰敢攔?你怪罪他們幹什麼。」
「都是他們慣著攛掇,要不厚照怎麼這麼頑劣。」皇后就反駁。「尤其那個劉瑾,我非杖斃了他不可。」
「厚照將來是要做皇帝的,讓他時不時的到市井裡走走,體察下民情,感受下百姓疾苦是有好處的,不要管的太嚴,長在深宮,活在婦人之手的皇帝,是不會成為好皇帝的。」
張皇后就撇嘴;「還說我管的嚴,哪次他闖禍,我要教育教育他,不是你橫攔豎擋?」
弘治反懟:「我要罰他不好好讀書,你不也成為他的擋箭牌。」
一個皇帝,一個皇后,就像平常人家的老夫老妻這樣嘮著家常,又像平常人家的父母,談論這自己的獨苗兒子,現在的太子,未來大明帝國的皇帝。時不時的為兒子的教育拌嘴。
「回來啦,回來啦。」一個小太監歡喜的跑回來稟報。
弘治被皇后攙扶著站起來:「讓他到東暖閣見我,真是不像話了,都後半夜了還如此貪玩,該打。」
皇后笑道:「孩子精力旺盛,貪玩點正常,說兩句就成了,幹什麼要打呢?」
弘治苦笑:「剛剛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然後兩個人,就進了乾清宮東暖閣了。
「爹,今個我算是抓了個妙物。」
皇后一皺眉:「別沒規矩,稱呼父皇。」
朱厚照就趕緊束身站好:「父皇。」
弘治就一笑:「得啦,這裡也沒大臣,就咱們一家,幹什麼那麼多規矩。他叫我爹,聽著舒坦。」然後招手:「來,坐我邊上,說說,你今天逮到什麼妙物啦。」
兒子貪玩,逮只螞蟻都要玩半天。
雖然弘治一直嚴懲,但也可憐他無伴的寂寞。
朱厚照立刻跑到父母面前,寶貝著的拿出來那錠小銀錁子,獻寶一樣遞到弘治面前。
弘治就歪著身子,倚在綉枕上接過來,就著蠟燭觀看:「這不是宮裡的,這是民間的。看著鑄造的還算精美,估計是人家有什麼喜事,賞賜下人做個紀念的。」
然後欣慰的感慨:「一個百姓家,都能用銀子賞賜下人了,可見民間的日子,真的好過啦。」
皇後接過來看了看,皺眉問兒子:「你哪裡來的這個東西?」
朱厚照就得意的顯唄:「我和一個人打賭,我贏了,我賺的。」
弘治聞聽,一骨碌坐起:「什麼?你和人賭博啦?該死。何鼎。」
何鼎趕緊進來:「奴婢在。」
「把太子吊房樑上,把今日陪太子出去的太監,全部杖斃。立刻令錦衣衛查清和太子賭博的人是誰,立刻索拿下獄,以蠱惑太子罪論處。」
朱厚照聞聽,當時大急:「爹,不,父皇,不是這樣的。」
「什麼不是這樣的?不行,必須嚴懲。」張皇后也怒了。
誰這麼大膽,教壞自己的孩子賭博,這還了得。
朱厚照趕緊解釋:「爹娘,我是和一個文士賭作詩,我贏了他。」
「賭做詩啊。」弘治鬆了口氣「很雅的事,有點彩頭也是常理。」就輕鬆的又歪在枕頭上。
張皇后也放下了心:「怎麼回事?」
朱厚照就把當街鄭天一曲解李白的事說了,當時聽的弘治和張皇后不由得哈哈大笑。
「妙人,果然是妙人。詭辯能做到這個地步,是非學識好而做不到的。有意思,有意思。」
何鼎一見,連忙上前:「那剛才皇後娘娘的懿旨還行不行?」
張皇后正高興呢,就一揮手:「還行什麼行,難為一個士子做什麼?你下去歇著去吧。」
何鼎鬆了口氣,退出去。但還是悄悄的站在門口聽吩咐。
朱厚照就依偎在娘的身邊,抱著她的胳膊,津津有味的和爹娘說了經過:「那個傢伙明明家無隔夜糧了,也明明他可以猜中剩下的謎語,卻只取了這一錠就知足了,他是個不貪心的傢伙。」
弘治點摸摸兒子的頭:「不錯,知道觀察人啦。」然後點評:「有才不貪,是個好苗子。」
「然後我就不服,和他打賭,讓他做詩。」
「他和你賭啦?」
「賭啦。我一首二十兩,他以這一個小銀子全部身家做賭注。」
然後得意的道:「他做了四首詞,我輸他八十兩銀子。到最後做詩,他沒做出來,結果他輸了他全部的身家,就是這錠銀子。」
張皇后和弘治一聽,都愣住了。
張皇後用手指一點兒子的腦門:「你個傻子,你讓人算計啦,你等於是輸了七十九兩。」
朱厚照看向老爹。
弘治卻輕輕搖頭:「對你來說,八十兩銀子,不過是身外之物,可有可無。但他的這一兩銀子是他的全部身家,明日老娘的口食。。
其實,他賭的太大了,一旦輸掉,他明日就要和老娘挨餓了。
所以,這一兩對他來說,的確是最大的賭注了。
看來,這個人很有孤注一擲亡命徒的賭徒之性啊。」
然後對朱厚照道:「你把他做的那四首詞背下來我聽聽。」
朱厚照天生聰敏。記憶力極好。
後來當皇帝了,只要看大臣的奏摺一遍,下次這個大臣再寫類似的,他就能當場指出,你是老生常談。並且直接將原先的背給他聽,用來證明,我早就知道了,別拿這種老事在我面前刷存在感了,很煩的。
所以,凡是多動不著調的熊孩子,其實都是最聰明的孩子。
朱厚照正是如此。在歷史上,把老朱家做皇帝的熊孩子,不著調的家傳,發揮的那是淋漓盡致。
朱厚照豪不停頓的把鄭天一的四首詞背的一字不差。
弘治是有詩情詞才的。他就有五卷詩詞傳世。那可和乾隆絕對不在一個層次的好詩詞。
怎麼不知道這四首詞,和那一首別離歌是多麼的經典。
「有備而來,不做沒有把握的賭博。而又不逼人絕路,給人留有一線,讓人挽回面子。
此人要麼是心機深沉的可怕,要麼就是事故圓滑的可怕。但不管哪一種,都是極端,不可大用啊。」
這就是帝王心術,什麼事,都上綱上線。
然後看向朱厚照:我最了解你,以後不可和此人來往。
結果他最不了解的兒子,就是熊孩子,就是小叛逆,你越不讓他做什麼,他做的越來勁。
「不嗎,我看那傢伙很有能耐的,我要多多和他交往,在他身上學習一些好東西。」
軟磨硬泡之後,弘治只能妥協了:「和他接觸也不是不行,不過我得先考教考教他。」
然後摸著兒子的腦袋:「你是我的獨苗,是未來大明當然的皇帝。一舉一動,關乎祖宗基業江山,關乎天下百姓蒼生。親賢臣遠小人,那是必須做到的,絕不能讓小人接近你,鑽了你的空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