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超新星回落環
莫愁星垣距離人類政治中心中央星垣大約有五千光年的距離,這裡宙域環境險惡,卻有一座宇航燈塔││莫愁燈塔,是一顆不斷發出強烈電磁脈衝的中子星。圍繞中子星高速旋轉的,是一片瑰麗的超新星回落環,經歷了無數年歲月,回落環中形成一顆行星,富含能量水晶。
銀河歷1573年磁暴季,人類與迪米特里厄斯族爭奪生存空間的持續戰爭,終於波及至此。人類集結了十八個母艦編隊,在共和國大元帥微生鑫卓率領下,與蟲族二十多個飛龍塔集群在此遭遇,一場生死大戰隨即爆發。
回落環中充斥了濃厚的宇宙塵,瘋狂攪動,使飛行器無法進行空間跳躍飛行。這意味著失敗者幾乎沒有退卻的可能。戰爭的殘酷與慘烈可見一斑。
此時,在莫愁晶礦星低軌道,一艘工程穿梭艇正在滿天爆破卵中艱難前行。這是共和國十四編隊工程兵總隊五分隊六支隊的穿梭艇。六支隊奉命從地表基地出發,去戰鬥第一線修理一艘受損的航母。
穿梭艇四周,飛龍噴吐的爆破卵不斷爆炸,形成一個又一個蘑菇雲。望著舷窗外那紛亂的戰火,望著遠處那座緩緩旋動的巨大飛龍塔,艇內一名新兵臉色煞白,充滿恐懼之色,喃喃對邊上一名老兵說:「劉大哥,我們這次任務……還有希望活著回基地嗎?」
老兵不以為然瞥了他一眼,然後指了指坐在駕駛艙的一個沉穩的身影,道:「只要有我們隊長在,就不會有危險!到時候你緊跟隊長就行,包保你小命無礙!」
「隊長?」
「是啊!」老兵臉上出現崇敬之色,道,「我們隊長是在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別看他年紀不比我們大幾歲,可他經歷的生死戰鬥,早已數不清有多少了!別人都死了,只有他能倖存下來,一次兩次說明不了問題,可幾十、幾百次都這樣,這就不是僥倖了!這是本事!」
邊上另一名老兵接嘴道:「自從隊長來我們支隊,我們支隊的傷亡率直線下降到零!小六子,你知道以前我們支隊的傷亡率是多少嗎?告訴你,每一次慘烈的戰役過後,六支隊最起碼傷亡過半,有一次還差點取消了番號!」
「那麼隊長……一定立下不少功勞了吧?怎麼還是支隊長?」新兵有點不信。
「哼哼!你懂什麼?在我們這個戰鬥序列中,談起工程兵的維修技術,我們隊長無可爭議排第一,其他人修不好的報廢戰艦,他就能修好!這些年來,他的功勞無可比擬!可是現在這風氣……要陞官,並非只有功勞大啊!」
最後這句話,新兵倒是頗為贊同,連忙點頭道:「我一個遠房叔叔在後勤本部當差,他告訴我,想升官發財,沒有門路關係可不行……」
在他們談話時,艇內其他新兵都在豎起耳朵聽,本來他們的臉色和說話的新兵一樣煞白,聽到這些內容后,雖然臉色仍白,但雙手已不再顫抖。
坐在駕駛艙的戈軒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論,雖然部下話語中對他崇拜無比,但他沒有絲毫得意與喜悅之情,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仍在撥弄一架通信機兵。
這裡環境險惡,戰場上磁暴不斷,據他估計,隨著雙方攻擊能量的累積,遲早發生磁暴,那時通信將成為雙方面臨的嚴峻問題。通信受阻,指揮不暢,上令無法下達,常常是宇宙戰失敗的最大原因。所以,他正在改裝這架通信機具兵,希望能在劇烈磁暴中,還能與其他部隊保持聯絡。
在某種意義上,一片混亂的戰場中,多一條信息,就是多一條命啊!
好半天,戈軒才抬起頭,他改裝好了機兵頭部的一個信號接收器,工作至此告一段落。站起身,他一邊計算到達母艦的安全航道,一邊看向舷窗外瘋狂攪動的宇宙塵,輕輕嘆了口氣。
從有記憶以來,他就喜歡看星空。他看過銀心璀璨的星辰,看過神秘美麗的星雲,看過危機四伏的星體衝撞區,看過宏大壯麗的星際湍流,當然也看過眼前紛亂的超新星回落環。
儘管戰鬥進行得如火如荼,但不知為什麼,每當他看到這無邊無際的宇宙空間,心情就會異常安詳寧靜,好像所有痛苦煩惱都消散而去。
戈軒出生於共和國一個工程兵世家。他祖父在對迪米特里厄斯族的戰爭中,因修理一艘宙域巡航艦而犧牲;他父親也是在對迪米特里厄斯族的戰爭中,修理一座對空炮塔而犧牲;他大哥仍是在對迪米特里厄斯族的戰爭中,修理一架空天戰機而犧牲……
大哥死後,戈軒被徵召入伍。接連遭受喪夫喪子之痛的母親,眼看自己最後的親人也即將上戰場送死,一口氣轉不過來,在病床上含恨而終。母親臨死前叮囑戈軒:「記住!不論用什麼方法,小軒一定要活下去啊!」
在接下來的七年中,母親這最後的要求,戈軒一絲不苟做到了。
每當危機來臨,其他工程兵還在發愣時,他第一個掉頭逃命。在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時,他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如何完成任務,而是如何保住性命。由此,他鍛鍊出了堅強的體魄……與絕佳的逃命本領。
時間就是財富。雖然戈軒小時候是在機修鋪子中泡大的,但在剛剛進入工程兵序列時,他的修理技術並不出色,比他技術好理論強的學院派人物多的是。
然而,當其他大師級人物一個接一個壯烈犧牲后,他卻活了下來,並把他們的技術融會貫通。七年後的現在,當時一起入伍的工程兵沒有一個活下來,唯一的他無可爭議成了工程兵的無冕之王。
舷窗外出現一隻隕石蠍,這是迪米特里厄斯族的常見兵種,外形酷似巨型琵琶,全身覆蓋堅硬的生化盔甲,前端左側三個側眼正在死死盯著戈軒這艘穿梭艇,尾刺卻深深扎進了另一艘穿梭艇內。
看那艘穿梭艇表面的徽記,應該是兄弟部隊的工程艇。戈軒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們沒救了,艇上戰友多半已被隕石蠍尾刺所放出的劇毒氣體毒害。這些事在這七年中他看多了,也看慣了。
七年並不長,但能夠在七年連續的戰爭中存活下來,對當事人來說,則是一段漫長的旅程。
這個被人類俗稱作「蟲族」的迪米特里厄斯族,第一次真正面對時,任何人都會心生恐懼,特別是當他們看見同伴被隕石蠍的雙螯夾爆腦袋時,那腦漿迸裂的場景,看見的人都不寒而慄,戈軒也一樣。
可是,當一個人無數次看見這種場景,再恐怖的東西也會變得平淡。看多之後,就是麻木。靜靜望著隕石蠍的劇毒尾刺,戈軒不用多想也知道,那艘小艇中的人員,此刻想必已成了綠色殭屍,整艘小艇就像恐怖電影中的太平間。
戈軒熟極而流地輸入一段控制程式,如同一名流水線工人在擰螺絲,動作輕鬆自如,轉眼即成。然後五架攻擊機兵被他放了出去,按照他設定的程序攻向隕石蠍。
對於隕石蠍的弱點,他太熟悉了,兩年前他就制定出對付隕石蠍的方案,這是他在一位大師級工程兵的經驗基礎上設計的。大師早已戰死,現在只有活下來的他才知道這種小伎倆。它雖然對付集團作戰的隕石蠍無效,但屠戮落單的隕石蠍卻無往而不利。
三架機兵纏住隕石蠍的尾刺與雙螯,兩架機兵乘虛而入,互相配合,合金刀在隕石蠍背部直插而下。隕石蠍全身堅硬如鋼,穿梭艇的能量武器功率不足,無法射穿它。可是在他背部卻有一隻複眼,是他身上唯一的弱點,只要銳器插入,將毀壞他的中樞神經,一擊斃命!
望著垂死抽搐的隕石蠍,戈軒心中輕嘆一聲。他早就向有關部門呈遞過這種方案,可是並未引起重視。剛入伍的新兵要學的東西太多太多,而由於戰爭的壓力,入伍沒多久,新兵就上戰場了,哪有功夫學這種小伎倆?
隕石蠍的抽搐終於停止,左邊三隻側眼中滿是不甘,隔著舷窗,死死盯住戈軒,死不瞑目。戈軒心中卻毫無感覺,即無恐懼,也無得手的喜悅,更無恨意。每當遇到這種事情,他思考的不是如何逃跑,就是如何消滅對手。
前方宇宙塵的漩渦中又出現一隻隕石蠍,他指揮機兵迎了上去。
七年來,幾乎有一半的時光,他就是這樣度過的:接受任務、趕去現場、修理設施、殺敵、被殺、受傷、養傷、參加陣亡戰友追悼會、總結教訓……生活在無休止的循環中,早先的刺激、恐懼、痛苦早就被麻木厭倦所代替。
說實話,他並不恨蟲族,雖然在政府宣傳下,迪米特里厄斯就是邪惡的代名詞,雖然他的父兄都死在蟲族手中,可他不恨這個種族。
若干年前,也是在趕赴任務途中,他曾經殺過一隻隕石蠍,那隻隕石蠍臨死前拚命抱住一團東西。戈軒殺死他后,出於好奇,扳開他的側足,卻發現他死前緊緊守護的,只是一顆源晶與一本筆記。
蟲族的源晶就像人類高僧的舍利子,只要個人能力達到一定程度,死後焚化都能得到。那顆源晶是隕石蠍父親所留下的,那本筆記也是他父親的遺物。
當戈軒從筆記中了解到這一點時,整個人怔住了,久久沒有說話……最終,他站得筆直,向那隻隕石蠍深深敬了一禮……
以後的戰爭歲月中,他曾多次碰到這種場景。甚至強大如飛龍,也有自己守護的東西。母飛龍拚死守護自己的卵,寧願放棄生命,也不願意飛龍卵遭受一點點損害,這種事他見多了。
誰知道面前這隻隕石蠍有沒有自己執著守護的東西呢?他已經死了,戈軒是永遠不會知道了,這就是戰爭……
再次收拾了漩渦中冒出的隕石蠍,穿梭艇已經距離任務母艦很近,舷窗外母艦那巨大雄偉的身影在宇宙塵中若隱若現。小艇內其他士兵爆發出歡呼聲,只要登上母艦,他們暫時就安全了吧?
戈軒與他們不同,一見到母艦的輪廓,他的神經反而繃緊起來。他深深知道,這個時候才是最危險的時候。星際戰場上,母艦是敵人最大的目標,母艦周圍常常就是最殘酷的戰場。
「全員準備!穿上工程機甲!」他大聲命令道。
老兵們急忙停止聊天,第一時間站了起來,一絲不苟執行戈軒的命令。而新兵們有樣學樣,在機兵幫助下,也把機甲弄到身上,只是動作比老兵慢了不少。
「關閉防護罩!能量全面供應引擎!航向六五二,全航速衝刺!」戈軒冷靜地下達了第二個命令。
先前那名新兵不由一愣,偷偷詢問身邊的老兵:「劉大哥,隊長怎麼會下達這種命令?沒有防護罩,要是被鐳射螢光蟲射中,我們豈不是完蛋了?」
「嘿嘿!你不懂了吧?這就是我們隊長的高明之處!我問你,即便我們打開防護罩,在鐳射螢光蟲的高能射線下,這個防護罩有用嗎?」
這個新兵還算比較聰明,頓時領悟,道:「穿梭艇的防護罩太薄弱,確實沒用!只有馬力全開,拚命衝刺,敵人才難以鎖定我們,無法針對我們射擊!」
「孺子可教也!」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安啦!隊長的命令從未出過差錯!有他指揮,就是讓我去其他部隊當中隊長,我也不願意!畢竟跟著現在這位支隊長,小命不愁啊!」
「可是……」新兵遲疑著說,「我聽其他支隊的人講,我們支隊長他……他好像不會『光環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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