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命該如此 後生福分
內殿
眾人一一退下。
尉遲鷺轉過身去,居高臨下的盯著他道:「醒了?還不拜見本郡主?」
他鬆了下被褥里蜷握的手,拖著滿身是傷的軀殼爬了起來,跪坐在床沿之上,低下細白高潔的額頭,沙啞出聲:「奴……見過郡主。」
她嗤笑道:「怎麼,本郡主給你安排侍衛長的身份不好?」
他頭俯的更低了,「奴不敢。」
「不敢?不敢你擅自離宮,跑到本郡主的辰宴上去?本郡主看你是敢的很!」
他俯下額頭,眉目顫動,猶如夏季拂開的白蓮,優雅而高貴,不容塵世污染褻瀆。
她不喜看他這般瘦弱的樣子,狠狠的扭過頭去,道:「本郡主是答應要給你安排內閣首輔大人的位置,但是為了服眾,為了外祖父更好的退位,你必須給我現在就振作起來,從最下層做起。」
「本郡主要你,一步,一步的爬上去,讓所有人服眾,跟隨你,最後,聽命於本郡主!」
她原先想在晚上的生辰宴上提議外祖父退位,盛稷登位,但是見皇伯伯遲疑的神色,她暫緩了一步,選了最低位分的侍衛長。
打算先打消皇伯伯對他的顧忌,再讓他上位的謀算。
說來也是,皇伯伯那樣一個謹慎深沉,城府極深的人,怎麼可能允許一個罪臣之子攀上高位?
說到底,都是她自己太心急了些。
他緩慢的抬起眼眸,重複著她晚間在辰宴上所說的話,略帶低啞之聲道:「可是先前的侍衛長被刺客刺死了。」
她猛然的回過頭來,凝視著他那秀氣好看的眉眼,低冷:「你這是怕了?」
「奴……不敢。」他又垂下了眼眸,卻沒有俯下頭去。
是不敢,而不是不怕。
尉遲鷺驀然的低下身子,捏著他的下顎抬起他的視線,冰冷而高貴的面容緊緊的對上他,森寒道:「若是你不幸被刺客刺死了,那就是你命該如此!」
他身子狠狠的顫了一下,燕眸泛著細微的冷涼,卻又在轉瞬之間消失。
「若是你有幸活了下來,那就是你後生的福分!」
她猶如染上什麼髒東西一樣,很快的收回了手,拿起玉白梅花刺繡的帕子出來,擦拭著自己根根纖指,含著滿滿的薄涼道:「至於你選還是不選,盛稷,你已別無第二條路可走。」
「記住你現在的身份,就是一個叛主的罪奴之子。」
「本郡主救了你,你就該為本郡主,鞠躬盡瘁。」
她離開了,帶著她那肆意的張狂離開了偏殿。
地下,留下的是她剛剛用過的帕子,還被她臨走前,用那尊貴的繡花鞋從上面狠狠的踏過,如同踐踏的是他的軀殼一般,讓他知道,他從今以後都得在她的腳下臣服,再無翻身的可能,只能任由她擺弄驅使。
他屈辱的癱下了身子,因為傷重,就連雙膝都泛起了疼意,嘴角溢出輕輕的自嘲來。
……
芙源殿
霧氣蒸蒸而上,白霧蒙蒙繚繞的寢宮裡。
白朮倒上最後一桶沐浴的溫水,撒上最新採摘的玫瑰花瓣,撫上那三千青絲蜿蜒而下,低語著,「郡主今日在大殿上保下盛家之子,怕會惹了大臣們的忌憚。」
女子半闔著眼眸,似夢非夢,粉白嬌艷的花瓣遮擋住那曼妙凝霜的身姿,只露出那精緻如雪的脖頸來,凸顯的鎖骨像似蝴蝶展翅,只差要飛走一般,鮮艷欲滴的紅唇一勾道:「忌憚又能如何?還不是要聽從皇伯伯的安排?」
「可陛下那邊……」
「他要如何你以為我不提這一樁事,就能打消了?」
白朮連忙低下頭去,嘴上應著是,手上卻還在給她輕柔的抹著芙蓉花露香膏。
白芍端著盤子走了進來,上面放著兩份不同的禮,「郡主,二皇子和五公主送的生辰禮找出來了。」
她倏忽的睜開眼眸,露出那嬌媚純凈的桃花眸來,似乎匯聚著萬千星辰的風華,揚手一揮道:「端近前來。」
「是——」白芍捧著手中的盤子走近,身子跪了下來。
她伸出細白羸弱的柔荑,取出其中一份生辰禮,面容閃過一分不易察覺的心喜,竟是五皇姐親手繪製的香囊,好像還是她最喜歡的芙蓉香,香氛淡雅而清澈,不濃不膩,恰到好處。
另一份則是二皇兄送的草綠色璞玉吊墜的劍穗,之前她求了他好久,他都不讓她碰這些,現在,這是答應她要給她送劍了?
那兩頰還帶著沐浴之氣的酡紅,面上卻是溢上了難以自持的喜意,揮手道:「好生保管著,日後我要配用。」
「是,郡主放心,奴婢定好生保管。」白芍端著盤子退了出去。
白朮則去外室拿了乾淨的小衣進來,低聲:「郡主可要再泡一會?」
女子身子往浴桶裡面隱去,悠悠的玫瑰花香混合著芙蓉香的花膏,庸庸擾擾,清新可聞,「嗯,本郡主再待一會,你將衣服放在那兒,本郡主待會自己穿,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等等!」
白朮那臨出門的動作一滯,轉過身來低俯額頭道:「郡主請吩咐——」
她視線掃了過來,厲聲道:「竟然本郡主給他安排好了去處,就讓他給本郡主搬出去,都待了兩日了,該知足了。」
白朮一怔,「可、可是現下搬離?如今這天色已晚,侍衛處並無人來接……」
「便是現下搬!」尉遲鷺冷冷的打斷她的話語,絕美清冷的桃花眸一瞬緊閉了起來,「記住,本郡主明日不想看見他。」
「是,奴婢明白!」
她要救他不錯,但也不會讓他好過。
救他是為了幫襯她自己,可不是為了讓他,再像前輩子一樣,拘束她宛若困雀之鳥,毫無自由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