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說服
「我沒事,只是些許舊傷,快去看太后吧。」
楚意深深地看了楚凜一眼,才收回視線。
幾人一起走進去,殿內,宮女明鏡正跪在太后床邊,面露哀色。
見到公主,明鏡默默地行禮:「殿下,今日奴婢沒有準備你愛吃的酸果子,還望殿下贖罪。」
楚意眼眶一酸,搖了搖頭:「沒關係,明鏡姑姑,我是來看祖母的。」
明鏡讓開位置,讓她走到容太後身旁。
兩個月不見,老人之前只是黑白參半的頭髮卻白了大半,臉色也泛著青白,嘴唇蒼白,唯有呼吸還算平穩。
「祖母,小永寧回來了,」楚意眨動眼睛,將眼眶內的淚水憋回去,吸了吸鼻子,又問道,「明鏡姑姑,祖母今日可梳洗過了?」
明鏡道:「還未來得及梳洗,奴婢正要為太后擦臉。」
楚意接過她手中的棉帕,用清水沾濕帕子:「讓我來吧。」
如此近距離,她才發現,祖母已經年紀很大了。
她臉上細細密密的皺紋,每一條都是歲月帶來的痕迹,她稀疏的眉毛,讓人看了心裡酸澀。
小時候,祖母給她講過許多故事,長大后,她和祖母一同看話本子。
現在,她希望祖母永遠健康。
旁邊的楚曜幾人也看著這樣的太后,眼眶泛紅。
太后親生的先太子英年早逝,除此之外,她就沒有了自己的孩子。
但是他們,都是她的孩子。
楚意給容太后擦完臉,又仔細的擦拭著手指,最後為她輕輕梳理一番花白的頭髮。
祖母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彷彿在昏迷之中,感受到了楚意的存在。
楚凜看著這樣的容太后,驀地抹了一把眼淚。
「我去看看杜院判的解藥研製的如何了!」他沉聲說了一句,轉身離開。
明鏡見楚凜離開,才說道:「啟稟公主,太后是在八天前的夜裡醒來,忽然開始神志不清的,前天之後就徹底昏迷不醒,一直到現在。
而在此之前,那位伊雲姑娘說要做他們雪原上的青稞餅給太后,就出宮去買了青稞,待她回宮后,太后吃了她做的點心,才……」
她意識到伊雲不對勁,就一直讓伊雲留在殿內,直到昨日杜院判查出醉生夢死。
楚意聽了她的話,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怪不得明鏡懷疑伊雲,實在是伊雲的嫌疑太大了,不管是人證物證還是動機,她都不缺。
許久,楚意走出永壽宮,撞到了下朝後前來陪伴阿姐的容太尉。
容太尉滿臉疲憊之色,仍舊急匆匆的趕來。
「臣見過公主。」容太尉低聲行禮。
「太尉免禮。」
楚意親自扶他起來,將杜院判說自己能夠研製出解藥的事告訴了他,他嚴肅的神情才緩和下來,露出一個真正高興的笑容。
「太好了,長姐有救了。」容太尉揉了揉眼睛,差點就在楚意麵前哭出來,像個孩子。
楚意道:「那太尉快去看看太后吧。」
「嗯!」
離開永壽宮的時候,楚意看見杜院判還在院內拿著幾個葯碟,低頭聞嗅些什麼,他身邊是幾名太醫院其他大夫,看著眼熟,似乎平時也跟在三皇子身邊。
院中,早春的風仍舊寒涼,他卻研究得熱火朝天。
楚意腳步一頓,眼底閃過一縷精光,問道:「杜院判,我記得大哥曾送給三皇兄一株蠻戎聖蓮,不知可否能給祖母用上?」
杜院判愣了愣,點頭道:「可以!此次就算解毒后,太后也會元氣大傷,剛好能用聖蓮調理身體,公主有心了,想必三皇子知道此物對太後有益,也不會吝嗇的。」
「三皇兄還留著那聖蓮嗎?我之前聽趙御醫說,那聖蓮很適合給三皇兄調理身體,我還以為,三皇兄早就用完了呢。」楚意道。
杜院判脫口而出:「三皇子不——」
他差一點就要說出真相:三皇子根沒有用聖蓮,一瓣都沒有。
杜院判驀地停下,眼中有一絲懊惱,定了定神才繼續說道:「三皇子不願一次用完那等珍貴神物,所以聖蓮還剩下大半。」
「原來是這樣。」楚意垂下眸,沒再說什麼。
她想起楚昭臨走時提醒自己,大哥的母妃梅夫人,曾在三皇兄的母妃貞夫人臨死前一段時間,與貞夫人交往密切,那時候楚昭懷疑,梅夫人與貞夫人的死有關,她們更是和范家脫不了干係……
而三皇兄的身體明明那麼差,卻不願意用大哥給他的聖蓮滋補。
聽杜院判的語氣,哪裡是剩下大半,分明是除了自己讓飲冰跟他要的給楚昭那瓣,以及他在自己去晉國前給自己的那瓣之外,再也沒用過。
正想著,一道藍色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
「阿意,你回來了。」
飲冰的氣息微喘,白皙英氣的面容泛著紅暈,像是快速施展輕功趕路造成的。
她沒有看蕭晏,也沒有在意其他人,湖藍色的眸子閃爍著淚光,很委屈的樣子。
楚意很少見到她這般激動,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調侃道:「怎麼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嘛,飲冰不會哭鼻子了吧?」
飲冰低下頭,悶聲道:「除了幼時,阿意,從來沒有……」
楚意拉住她的手,兩人並肩往未央宮走。
楚意特意回頭對蕭晏道:「你也快去明月閣看看銜影吧,江沐帆不是還讓你把晉國特產轉交給他嗎?這麼久沒見,他一定很想你。」
「他想我與我何干,」蕭晏輕哼一聲,仍不緊不慢地跟在楚意身後,「我又不想他。」
明月閣內,江銜影猛地打了個噴嚏。
「奇怪,難道是感冒了?」仟韆仦哾
楚意不理蕭晏,安心陪伴著飲冰。
她知道飲冰要說什麼,除了幼時候自己跟著兄長和楚昭偷偷去雍國那次,從小到大,她和飲冰從來沒有分開這麼久,這麼遠,飲冰定然是很想自己。
不知不覺走到分岔路口,蕭晏才伸出食指,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這才往明月閣走去。
楚意陪飲冰走著,一路上,飲冰表現得很沉默,情緒也格外低落。
她感覺飲冰要對自己說什麼,可直到回到未央宮,飲冰都沒有主動開口。
在外奔波兩個月,哪怕是中途曾在平寧侯府休息了幾日,楚意仍舊被晒黑了兩度。
久違的回宮,尋春和枕雪給她沐浴用了無數桶水,才讓公主變回往日的白嫩。
楚意躺在浴桶內,看著放在旁邊桌上的魂鈴,微微出神。
她這才想起來,自己見到楚曜時候似乎穿的是男裝,但並沒有編小辮子……希望楚小五什麼並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次日。
朝陽初升,楚意就梳洗好,打算繼續去永壽宮陪太后。
枕雪從外面進來通報:「殿下,大皇子請見。」
「大哥?」
楚意驚訝地走出內殿,就見臉色有些蒼白的楚凜,正坐在自己平時練武后休息的藤椅上,仔細端詳著蕭晏為她做的那把木劍。
「這劍做得很好,很適合六六你。」
楚凜見她出來了,溫聲說道。
「是蕭晏做的,他教我一些武功,順便做了這把木劍讓我練習,」楚意俏臉一紅,定了定神,開門見山道,「大哥前來,是因為伊雲的事吧。」
楚凜面色一變,身上故意裝出來的輕鬆頓時煙消雲散。
「原來,我表現的很明顯啊。」他自嘲地說,抬起頭,楚意發現他的眼中布滿了血絲。
「若今日入獄的人是蕭晏,我也會和大哥一樣明顯。」楚意說道。
「六六,我不能讓伊雲繼續被關在昭獄里了!」
楚凜的聲音沙啞低沉,漆黑如墨的眼眸滿是悲傷。
「你難道信不過暗堂嗎?父皇不會冤枉好人的,大哥,你在擔心什麼?」楚意問,眼中滿是疑惑。
楚凜搖了搖頭,低聲說:「我不是信不過父皇,而是……六六,你們都以為伊雲是個活潑開朗,還喜歡騎馬射箭的蠻戎人,但其實,她小時候和她哥哥伊稚都被莫頓的人當成帳下奴隸,身體一直不好,她受不住昭獄的。」
楚意皺起眉頭,沒想到伊雲小時候居然經歷過那些,看起來,阿史那族與蠻戎更是仇恨深中,她又怎麼會下毒呢。
「那她在昭獄……」
楚凜輕輕點頭,眼中的悲傷幾乎溢出來。
「後來她雖然成了阿史那部族首領的妹妹,可每次天冷陰寒的時候,她都會四肢抽搐。昭獄是個什麼地方,那裡那麼冷,而且父皇根本不喜歡她,父皇若是逼問伊雲,或者對伊雲行刑,我……」
他眼底泛起血色,眼神慢慢堅定。
「我要救她出來!」
楚意怔住了,吐出四個冰冷的字:「你想劫獄?」
楚凜毅然點頭:「是,我要帶她離開上京,回到屬於她的地方去。」
「大哥,昨日杜院判已經說了,最多三天他就可以研製出解藥,待祖母醒后,一問便知伊雲是否下毒——」
楚凜打斷她的話,沉聲道:「她絕不會下毒!」
「只等三天,你何必要冒險?」楚意不生氣,理智地說,「何況,你若真的劫獄劫走伊雲,才是坐實了她下毒的事。」
楚凜咬了咬牙,眼神仍舊充滿悲傷,仍舊堅定。
「不只是三天,若太后醒來也不知道誰是下毒者呢?父皇他本就不想我與伊雲在一起,我寧願帶伊雲離開這裡,我們去南府,永不回京!」
楚意呼吸一窒,與楚凜對視。
「那我呢?大哥永不回京,是想也永不再見永寧,太子,三皇兄和楚小五了嗎?四哥離開,大哥也要走,京城難道是什麼虎狼之地不成,讓你們一個個的都要逃走?」
少女的語調中藏著無盡委屈,澄澈明亮的眸子,閃爍著晶瑩淚光。
「大哥不是這個意思,」楚凜看到楚意的眼淚,一下子慌張起來,結結巴巴地搖著頭解釋,「大哥錯了,大哥不走,可是,可是伊雲還在牢里受苦,我……」
「大哥來找我,不就是想讓我的控鶴司在你劫獄的時候幫忙嗎,」楚意以退為進,說道,「既然如此,大哥,我同意你劫獄,但有一個要求。」
「六六說,什麼要求?」
「就算你要劫獄,也是在祖母醒來后。」
她看著楚凜的眼睛,認真地說:「若三天後祖母醒來,還是無法查明下毒者,我便幫你救出伊雲,但這三天,你不要輕舉妄動。」
楚凜陷入了沉思,猶豫起來。
如楚意所說,他要是劫獄了,伊雲就是不打自招,她身上的罪名,便徹底無法洗清。
他不遠萬裡帶伊雲回京,更希望得到的是至親之人的祝福,而不是怨恨敵對。
難道,他真的要在親人的反對聲中,帶著伊雲遠走高飛嗎?
楚凜絕不相信伊雲會給太後下毒,可如果他帶伊雲離京,天高皇帝遠,北府還需要他,他們不會有事……只是,他就永遠都無法回京。
放棄大皇子的身份是小,永遠見不到六六和他的兄弟們是大!
三天。
楚凜在心中重複這兩個字,終於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的楚意,緩緩點頭:「好,大哥聽六六的。」
「那你現在可以說,你身上的傷,究竟是怎麼回事了吧?」楚意問道。
「從回京到現在,這麼久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你的傷怎麼還沒好?」
楚意心想,既然太后中的毒是蠻戎的醉生夢死,不論是不是伊雲下的毒,都一定和蠻戎有關,那麼,楚凜一直鎮守北府,與蠻戎為敵,或許是蠻戎人想要陷害伊雲和他。
只是,也有可能是楚凜識人不明,伊雲真的給祖母下了毒,但這種可能性並不高。
楚凜撓了撓頭,並沒有將自己的傷當回事,解釋道:
「這點傷不算什麼,是我採摘聖蓮,爬雪山時候受的,因為我是燕人,想要徹底拿走聖蓮,就得贏下雪原上所有的挑戰者,所以比武的時候,又受了些別的傷。」
楚意知道,楚凜口中的「這點傷」,應該是極其嚴重的傷,否則,他怎麼可能這麼久過去傷還沒好。
楚凜見她皺眉,連忙洒脫一笑:「大哥我這是抱得美人歸,還是很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