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命中注定
許久,楚意推開蕭晏,跟他說起自己追楚凜這一路上發生的事。
當她說到自己中毒后吃了凝血丸,才知道,蕭晏竟然剛好在她吃下凝血丸的時候,將自己的心頭血滴到了魂鈴上。
他一昏迷,她恰好也睡著了,才可以進入他的夢境。
「那你的傷呢?」楚意從頭到腳打量著蕭晏,她知道他被欒提空傷了肩膀。
蕭晏道:「無礙,臣原本也只是想記起一些事,如今記起來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臣會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性命。」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覺醒記憶的時候,是楚意中箭中毒,自己將血餵給楚意。
這次也是楚意吃下凝血丸,機緣巧合之下,自己因為魂鈴暈了過去,又記起了前世楚意死後的事情。
此前給魏遠山或容太后解毒,同樣用自己的血,卻沒有發生任何異樣。
看來,他的血和楚意之間有著某種特殊的聯繫,兩者接觸,就能喚醒他腦海中沉睡的記憶,楚意也可以斷斷續續的進入他的夢裡。
「所以,你在那次遇刺之後,就恢復了記憶,然後一直瞞著本宮?!」楚意低吼一聲,忍不住伸出手繞到蕭晏腰間,揪住了一塊軟肉,輕輕擰動。
怪不得她覺得那次受傷后醒來的蕭晏,越發放肆,也越發像前世的他了!
蕭晏「嘶」地一聲,差點跪下去,俊臉疼得扭曲起來:「臣錯了,臣有罪,臣罪該萬死。是臣太過害怕……」
楚意發動功力:「怕?本宮這般柔弱不能自理,蕭質子,豫王,平寧侯爺,您怕什麼?」
「我怕阿意喜歡的,只是乖巧懂事的少年蕭晏,而不是那個與她拌嘴吵架,惹她生氣,還胡亂髮脾氣,沒有一點好的蕭晏。」
他清淺的眸子,滿是無奈與卑微,還有清晰的愛意。
楚意愣了愣。
狂妄張揚的大魔王,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還是因為她。
她凝視著他清澈淺淡的眼眸,眼前浮現出前世的畫面,聲音低柔:「你很好,不管是少年蕭晏,還是前世的你,都是你啊,都是很好很好的蕭晏。」
「只是,」她語氣一轉,「王爺曾經的確討厭,能將本宮氣得吃不下飯,本宮要罰你——」
蕭晏眯起眸子:「公主要罰臣什麼?」
「罰你做本宮一輩子的臣子。」
蕭晏望著她在夜裡彷彿散發著瑩瑩玉光的容顏,微笑著點頭,心中說道,蕭晏願意做公主永遠的裙下之臣。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鳳眸暗了幾分,看了看,道:「若公主可以入臣的夢,那豈不是那日在長公主府借宿,臣夢到的,公主也夢見了。」
那天楚意喝醉后的輕柔一吻,害自己做了一夜奇奇怪怪的夢,當時只是模糊的有一些印象,現在想來……
楚意深吸一口氣,快步往前走,不願再理會他。
蕭晏還道,他記起前世的事,僅僅是與楚意有關的,不過這次因為心頭血,他想起來的更多。
——前世楚意死後,蕭晏與靖王蕭稷塵合作,帶領玄甲軍和虎賁軍,以清君側的名義攻進皇宮,蕭稷興被迫將皇位傳給他后,回到了自己曾經的王府自殺駕崩。
之後,蕭晏聯繫到已經登基為晉國皇帝的魏遠山。
那時候的魏含煙已經不在人世,魂鈴落在魏遠山手裡,得知蕭晏身負皇血后,魏遠山將魂鈴和魂鈴的使用方式,賣人情送給了蕭晏。
魏遠山說,晉國皇族再也不必守護著一個被詛咒的皇血和命運,從此以後,一切與晉國無關。
之後的兩年,蕭晏將雍國的國號改為大燕,他將雍國將士們的紅甲換為黑甲,然後御駕親征臨江。
所以楚意在夢裡看見的雍國士兵,才會一個個穿著黑色甲胄。
大燕亡國的第五年,以另一種方式,在蕭晏手中復國。
同時,他一次次用自己的心頭血試驗魂鈴……
後來的事,就是楚意在夢裡看到的。
楚意知道了許多自己前世都不知道的事,眼眶酸澀,心裡也沉甸甸的。
兩年的時間,蕭晏在人世間煢煢孑立,支撐著心神,只是為了完成她想要復國的心愿。
他是怎麼過來的?
「都過去了,阿意,別哭。」蕭晏小心翼翼地給小姑娘擦眼淚。
他輕輕握著楚意的手,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她,告訴她自己如今還活著。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遺憾了。
上京城內,為了慶祝太后安然無恙,城中取消了宵禁。
十里長街,燈火璀璨,蕭晏給楚意和自己都戴上斗笠,然後賣了一盞燈提著,拉著楚意慢悠悠地往皇宮裡走。
地面上是兩人一長一短的影子,楚意看見后,蹙著眉快步走到蕭晏前面,見自己影子比他的長了些才滿意。
蕭晏看著她,鳳眸彎著,道:「公主怎麼如此幼稚?」
楚意舉起拳頭,怒目而視。
「但是臣,就喜歡幼稚的。」
他又連忙說道,眼底含著如水的溫柔。
這世間最美好的事情莫過於,她在鬧,而他在笑。
兩人又買了一些小吃,才走到宮門外。
楚意停下腳步,臉頰泛起一抹紅暈,忽然問道:「蕭晏,有件事我還不知道,前世的你,究竟是何時……」喜歡上她的?
曾經上元節遇刺,蕭晏救下自己,事後還跑掉了,可這和他喜歡自己有何關係?
而亡國前,除了遇刺,楚意記得自己明明和他並沒有交集。
蕭晏望著她,取出一粒桃子糖放到嘴裡,任由甜甜的桃子味道在口中蔓延。
「九歲那年在雍國的冰湖之上,是公主救了臣,不過臣喜歡公主,和小時候公主救臣無關。」
他凝視著楚意的眼睛,回想起後來除了幼時那次,自己第一次見到楚意時的情景。
剛到燕國的少年跪在地上,渾身是血,幾名被徐驤收買的燕國宮人,在他身上拳打腳踢。
污血從受傷的地方滲出,染紅了地上的積雪,他咬著牙悶哼,疼得將身體蜷縮成一團,指腹摳著地上冰冷的雪。
「你們在做什麼?!」
遠處,一個穿著雪白狐裘,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糰子怒喝道。
她一走近,那些宮人就好像見到貓似的老鼠,全都四散逃走。
「你等等,本宮去為你叫御醫……」
少女將一盞精緻的暖手爐放到他面前的雪地上,水汪汪的杏眸乾淨澄澈,帶著無暇的關心。
她只說了一句話。
蕭晏仰起頭望著她,將她的臉牢牢烙印在心裡。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在人世間遊盪千年的孤魂,忽然找到了皈依。
那時他以為,這便是……一見鍾情。
他沒有等少女回來,就拖著受傷的身體回到了掖庭。
之後他在燕國皇宮又無意間見過楚意幾次,才知道她是燕國皇帝最寵愛的永寧公主。
楚意聽蕭晏簡單的說完,一臉迷茫,她努力回憶一番,還是有些沮喪地低下了頭:「對不起,我全都不記得了。」
她竟然無意間救過蕭晏,還是在蕭晏前世在燕國當質子的時候?她卻沒有任何印象。
自己的確看不慣宮裡的宮人們偶爾打架鬥毆,見到了就會上前阻止,可能在那時她的眼裡,蕭晏只是個普通被欺負的宮人。
蕭晏道:「公主不需要記得那些無聊的事,臣記得就好。」
楚意悶悶不樂,原來在自己記憶深刻的上元節遇刺一事之前,蕭晏就已經注意自己了,她卻渾然不覺。
也是遇刺的事情發生后,蕭晏從太子那裡得知,楚意就是因為小時候救了自己,才身體變差,他於是決定遠離自己。
「但還好,這一世,公主的身體已經大好,」蕭晏輕輕摸了摸楚意的頭髮,安慰道,她能夠健健康康的,就是他前世最大的心愿,「臣不願臣的靠近給公主帶來災禍,否則,臣寧願……離公主遠一些。」
楚意回想起前世那一盞盞他從各地辛苦搜集來的補藥,她覺得苦澀,可他,只想她能夠活著。
蕭晏繼續說著前世的事。
此後關山萬里,刀光劍影,他在戰場上廝殺,命懸一線的時候,回想到的,都是那個明眸皓齒的小糰子,笑盈盈地對他說:你要好好活下去呀。
直到大燕亡國,蕭晏得知楚意父兄皆戰死,他那時還在平定回紇之亂,無力阻止這一切。
等他知道她被徐驤他們作為戰利品帶回了鄴都,剛從戰場廝殺回京,身上的戰甲未卸,滿身鮮血的蕭晏,失去了一切理智,闖進那個載歌載舞的雍國慶功宴。
他看見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被人逼著斟酒,受盡了委屈。
蕭晏知道,自己做什麼,都會嚇到楚意。
他只能奪過她手中的酒盞飲下,冷冷地道:「既然是慶功宴,為何要請這亡國的晦氣之人,永寧公主是吧,給本王滾出去。」
他聽到流言,蕭稷興為了羞辱南燕,要將楚意送去給四皇子做側妃。
次日蕭晏便逾矩進宮,對蕭稷興道:「本王跟皇叔要個人。」
「錦州三城,歸於太子,與晉地的商貿五成送你,本王倒要看看,除了本王,誰敢娶楚意。」
他從前心中更厭惡蕭稷安,所以反倒不在乎這個奪位弒兄的皇叔。
那是他第一次以豫王身份說話,既是請求,也是威脅,只為了娶楚意。
蕭稷興氣得恨不得當場將他誅殺,卻還是忍不住誘惑同意了。
楚意聽到這裡,忍不住說道:「其實你被蕭稷興坑了,因為,就在你去找他說要娶我的前一天,我已經找到他,說願意替他制衡你,嫁給你。」
在蕭晏將自己從宴席上救下的時候,她就做好決定嫁給蕭晏。
蕭晏的鳳眸幽幽,凝視著楚意,笑容格外溫暖:「能娶到公主,仍是臣賺了。」
後來很多人都說燕國的永寧公主,是為了追求豫王府的榮華富貴才自薦枕席,嫁給豫王,豫王恨她入骨。
可沒有人知道,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多麼歡喜。
「不過,如今臣才知道,在那日的雪地里,公主趕走那些人,要為臣請御醫之前,在鄴都的冰湖公主拉著臣的手之前,在更早的時候……臣已經愛上了公主。」
蕭晏凝望著楚意,明滅的燈火映襯著她清嫵昳麗的面容。
楚意的心臟砰砰亂跳,好像有煙花在心裡綻放。
她定了定神,疑惑地歪頭,籠火暈染著她緋紅的裙袂,也將她清澈的瞳孔染上暖色。
「更早的時候?」
她眼中滿是好奇。
還有比冰湖更早的時候嗎?
蕭晏將她湧入懷中,修長冷白的指尖挑起她的下頜,溫柔地俯身,娓娓道來:
「從小到大,我的夢裡總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她會在我被娘親訓斥的時候陪在我身邊,會在我受傷時安慰我吃一粒糖果,就不疼了,她會試圖推開想要傷害我的蕭稷安,可是我長大后,她就消失了,我一直在找她。當我遇見公主的那一天……」
楚意怔住了:「你是說夢裡?你,你夢裡有一個人?」
她有些懵,驀地好像明白了什麼,卻又不敢相信。
難道,蕭晏看得見他夢裡的自己?
蕭晏喉結滾動,吻上楚意的唇。
「阿意,我記起來了,前世的我在臨死之前曾看到你,我才知道,原來我要找的那個人,就是你。」
「不是一見鍾情,阿意,我們是命中注定。」
他手中的燈盞掉落在地上,他忍不住將心愛了太久太久的小姑娘抵在宮牆下,吻得纏綿而濃烈。m.
蕭晏曾的確以為,他對小公主,是一見鍾情的妄想,他是跌入塵埃里的泥,仰起頭,見天上的月亮傾灑光輝的時候,偶爾有月光拂過他的心裡。
直到他這次昏迷之後,恢復了前世的記憶。
當天子劍和魂鈴穿過自己的胸膛,他看見現在這幅打扮的小公主,竟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哭得泣不成聲。
他愛了許多年的小姑娘是楚意,從小到大,他夢裡的那個陪伴著自己的影子,也是楚意。
她曾入他前世的夢,是他兩世為人,遙不可及的幻想。
也是他耗盡心血后,求來今生的命中注定。
蕭晏一隻手捧著楚意的臉,另一隻手則輕扣著她柔軟的腰肢。
她被吻得微微喘息,雙手抵著他的胸膛,仍舊滿眼的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