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生
「因為你左腳先邁入了本宮的寢殿,而本宮不喜歡。」
眾人:「……」m.
尋春下意識低頭看一眼自己的雙腳,想了想,自己平時是哪只腳先邁步來著?
「公主,公主,奴婢是伺候在您身邊的一等宮女啊,就算公主不喜歡奴婢要趕奴婢走,為何用這樣荒誕的理由?」
楚意淺淺的掩著唇,打了個哈欠,眼眸清明。
她盯著跪在地上的少女,往事閃爍在眼前。
枕雪,倚秋,飲冰,尋春,她們四個本是她最心腹信任的宮女,枕雪和飲冰更是從小陪伴自己長大。
亡國之時,上京大亂,枕雪假扮為太子妃,替真正的太子妃傅芊芊站出來穩定皇宮,楚意也是那時才知,枕雪是父皇為自己細心挑選的女史,不但聰慧,還負責溝通父皇留下的暗子。
而飲冰戰死,尋春自盡,只有膽子最小的倚秋,跟在她身邊逃過一劫。
——楚意本以為是這樣的。
後來,蕭晏還經常用倚秋威脅自己喝葯。
她以為倚秋陪伴了自己許多年,是她僅剩的故國故人,可最終換來的,是倚秋捅進自己心口的一刀。
「殿下,倚秋姐姐平時伺候殿下甚是周到,並未做錯什麼呀。」尋春見到倚秋磕頭,不由低聲求情。
倚秋哭著求饒:「奴婢自從公主回宮就伺候公主,三年了,如今公主讓奴婢走,奴婢離開未央宮,又能去什麼地方呢?」
楚意看著她,一字一頓:「當然是從哪兒來,回哪裡去。」
倚秋渾身一震,下意識抬起頭。
那慵懶的斜倚著床榻的少女,仍舊是傾城容貌,卻不似往日的好說話。
楚意漆黑的眼眸閃爍著寒光,彷彿已經將她整個人從裡到外看透。
「公,公主這是何意……」倚秋的聲音低了下去。
「飲冰,」楚意擺了擺手,不再浪費口舌,「將倚秋送去賢妃的百花殿,等四皇兄進宮了,交給他處置。」
飲冰霎地從暗處走出,沒有任何猶豫的上前,揪住倚秋的衣領便往外拖。
「倚秋……是四皇子的人?」枕雪反應過來。
她回想起來,三年前殿下隨太后回宮,四皇子楚昭的母妃賢妃說未央宮人手不夠,不能好好伺候公主,便將倚秋賞賜給了公主。
永寧公主楚意,為皇后所出,與五皇子楚曜為龍鳳雙胎,更是陛下唯一的女兒。
但皇後娘娘性情古怪,身體也不好,加上太后格外喜愛小公主,所以楚意幼時養在太后膝下,直到三年前,才搬到未央宮居住。
因此,公主與皇后並不太過親近,反而賢妃十分關心公主,公主也待她以誠,敬她為長。
「公主,奴婢只是,幫,幫四殿下打聽些公主的喜好,四殿下才好送公主些小玩意兒,四殿下是想對您好,而且奴婢……奴婢從未做過傷害公主之事啊。」
倚秋被飲冰拎起來,便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卻還是忍不住低聲辯駁。
楚意平日性情溫和,對待宮人十分和善,更與她們四名宮女情同姐妹,倚秋以為自己小心求饒,楚意便會心軟揭過此事。
畢竟,她的確沒做任何對不起楚意的事。
楚意搖頭,心道你現在沒做,不代表未來沒有做。
那一刀,還是很疼的。
「這麼說,四皇兄為了本宮好,便可以在本宮身邊插自己的釘子?」楚意輕輕地反問。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亡國之後,楚昭不但逃到臨江自立為帝,對雍國俯首稱臣,還將賢妃立為太后。
而她和楚曜的母親,皇後顧桑桑,卻懸樑自盡,死在了寢宮之中。
有人賣國求榮,扶搖直上,有人卻早已成為紅顏枯骨,一縷亡魂。
現在母后還在,賢妃,永遠只能是一個妃子。
血脈至親,她護,江山帝位,她也絕不會再讓楚昭佔有。
倚秋見求饒無用,只能心有不甘的盯著楚意。
她本以為留在楚意身邊這麼久,最後能幫到四殿下些什麼,沒想到如今身份暴露了,還一事無成。
枕雪猶豫道:「殿下就這樣將她送回去,豈不是便宜了她。」
楚意的眼底掠過一道精光,平靜的說:「如她所說,她還沒來得及做對不起本宮的事,說不定,她來侍奉本宮,真的是四皇兄一番好意呢,把她送回去便可,其餘的不必聲張。」
倚秋背後的人究竟是楚昭,還是賢妃?
若是前者也就罷了,若是後者,那這位賢妃娘娘,便是從三年前她還是個剛回宮毫無威脅的公主時,就開始往自己身邊安插眼線,還真是心思深沉,深藏不露。
枕雪沒再說什麼,道:「尋春,你帶兩人,將倚秋送回百花殿吧。」
「是。」
枕雪看著公主清嫵嬌艷的容顏,喃喃道:「殿下睡一覺,好像變了許多。」
平時公主溫柔善良,雖然聰慧,卻過於溫和了些,可是這次面對倚秋的求饒,公主居然沒有心軟。
這樣也好,主子長大了,她們這些奴婢也能跟著支棱起來。
伸完懶腰,楚意才意識到,自己這一覺居然從清晨睡到夜晚,怪不得枕雪差點就叫了御醫。
她穿戴好衣裳起身,只覺得神清氣爽,身體是從未有過的健康舒適。
「這身體……」
楚意抬起雪白的皓腕,將手攥成拳,感覺精力格外充沛。
怎麼會這樣?
她從小就體弱,哪怕現在還沒有遇刺中箭,便是一場最輕的風寒,都得病上些日子。
可是現在——
楚意驚奇走出寢殿,月涼如水,紫荊綻放,琉璃宮燈映照著庭院內栽種的梨樹玉蘭,一陣夜風拂過,花香撲鼻,帶起朵朵皎潔梨花,如白雪紛紛揚揚落下。
少女扔掉外氅,拾起一片梨花攥於掌心,驚奇的在庭院內奔跑起來。
她的笑容璀璨,眼眸染著淚,像初生的嬰兒打量著周圍的一切,要將所見烙印於心。
花是香的,風很輕也很涼,灌入胸口卻讓她覺得從未有過的暢快。
楚意仰頭望著天上懸挂的皎月,忍不住想要大笑。
這宛若新生的自由滋味,她有多久沒有感受過了。
「殿下這是怎麼了?」枕雪抱著薄毯,緊緊地跟在楚意身後,氣喘吁吁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