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不是謝家女兒

順啟三年，冬。

景秀宮。

殿內裝潢典雅華貴，無不精細昂貴。

床榻上的女子一身素色鳳紋長裙，如瀑的長發散落在軟榻上，她神色蔫蔫，蒼白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泛白的雙唇顯得沒有氣色。

謝初婉昏昏欲睡之餘，急促的腳步聲吵醒了她。

睜開眼，謝初婉就看到自己的貼身丫鬟也千大步而來跪在地上，「娘娘，謝將軍起兵造反失敗被擒住，如今已押到宮門口問斬…」

造反？問斬？

巨大的衝擊讓還在病中的謝初婉忍不住眼前一黑倒在軟榻上。

「娘娘！」也千急忙爬起來去照顧謝初婉。

謝初婉扶著也千的手，不可置信的開口，「不可能，父親怎麼可能會起兵造反，這不可能，梳妝，本宮要去見皇上。」

也千小聲開口，「娘娘……將軍他真的起兵了……」

起兵了，這代表著什麼，完全不用她一個婢子在解釋。

「皇上萬安！」

伴隨著外殿婢宮娥問安的聲音響起來，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攜帶著風雪大步而來。

男人頎長挺拔，劍眉星目，輪廓分明，一雙顏色微淡的褐色眼眸里滿是深暗冷漠。

肩上的黑色麒麟紋斗篷毛邊上還掛著一些未化的霜雪。

男人走到軟榻邊坐下，伸手將要掙紮起來的謝初婉給按回去。

「皇上……」謝初婉看著面前的這張臉，腦子混亂得讓她有些頭昏腦漲，她喃喃開口，「臣妾的父親是不是……」

沈玄卿沉默的看著謝初婉越發蒼白的面容，隨即他抬手碰了碰，冰涼的觸感讓他蹙眉。

沈玄卿的沉默讓謝初婉呼吸一窒，心頭彷彿是被重鎚一擊，疼悶得讓她一時間喘不上氣

她坐起來伸手抓著沈玄卿的衣襟，聲音帶哭腔，「是不是，你告訴我，沈玄卿你告訴究竟是不是！」

「是。」

只是一個字，便讓謝初婉宛如造了重擊，腦子瞬間空白起來。

眼裡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面前男人的面容，謝初婉看著平靜甚至是淡漠的男人，忽然覺得他陌生極了。

沈玄卿抬手輕輕拍著謝初婉的背脊，似乎是知道她要問些什麼，淡聲開口，「謝將軍意圖皇位遂起兵造反，按照律令誅九族。」

「……」謝初婉緩過神，低眸藏著眼裡的神色，嘴裡低聲念道，「也好，也好。」

做不成他的妻，做回謝家的女兒也是好的。

「婉婉，你不是謝家人了，你如今是我的。」沈玄卿緩聲開口，他眼裡閃過一絲陰翳偏執，「你還是我的皇后。」

同床共枕十載，他怎麼可能不會了解謝初婉呢。

謝家那些人必須死，但婉婉不能死。

他要和婉婉長命百歲，還要有幾個孩子。

「……」謝初婉看著沈玄卿那副樣子，忍不住笑出來。

他怎麼能這麼天真的覺得自己還可以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陪在他身邊！

謝初婉笑得凄婉絕望。

「皇上，沈玄卿，你要殺我的父母，我的親族！那是我的親人啊！我怎麼可能在做你的皇后！」謝初婉的聲嘶力竭道。

「他們不是。」沈玄卿平靜的有些可怕。

沈玄卿開口，「婉婉，你不謝家女兒……，謝家的野心太大了……」

聽著沈玄卿的長篇大論，謝初婉滿臉不可置信。

他說，謝家讓自己嫁給他只是因為他畢竟好掌控……

他還說，自己會病倒是母親給自己下蠱……只是為了要給趙晴汐騰位置……

謝初婉定定的看著沈玄卿，在男人平靜冷淡的目光之中，她不由得有些崩潰。

「不可能，這可不能……怎麼可能，你騙我，你在騙我對不對！」謝初婉聲淚俱下，她實在是不敢相信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沈玄卿沉默的看著哭的哽咽的女人，他抬手輕輕給她抹掉眼淚。

還是這麼愛掉眼淚。

一層又一層的陰謀以及背叛被揭開，謝初婉有些無力承受。

自己愛的人要殺了她的父母，可自己的父母早就把自己當成了一枚棄子，一時間，恍若整個世界都捨棄了自己。

越發想，謝初婉就越發絕望。

難怪，難怪父親會不顧自己起兵造反，母親會那麼冷漠甚至雞蛋裡挑骨頭苛責自己。

她只是一個和他們毫無血緣關係的人而已，父親和母親又怎麼可能會在乎什麼呢。

沈玄卿從來不會騙她，她不是謝家女兒這件事是真的，母親做的那些事也是真的，造反也是真的。

蜂擁而至的背叛陰謀壓得她幾乎是喘不過氣來。

「皇上，下輩子臣妾想離你們離得遠遠的，我不要嫁給你，不要當謝家女兒。」她的語氣平靜的可怕，就像是風雨欲來前寧靜的前夕。

沈玄卿冷聲開口，「謝初婉你給我聽好了，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你都只會是我沈玄卿的妻！」

「我不。」輕輕柔柔的聲音響起來，她的手摸到枕頭下。

下輩子，她一定離這些人離得遠遠的，她要回平州，在平州無憂無慮的過完一生。

在男人的凝望下，謝初婉迅速的摸出一把匕首，接著就是毫不猶豫的用鋒利發匕首劃破了脖子。

一抹血色濺在了沈玄卿臉上，甚至還有一些濺到了他眼睛里。

沈玄卿眼前一片血色，他腦袋空白了一瞬，恐慌害怕蜂擁而至。

「娘娘！！」

「婉婉！！！」

「皇後娘娘！！」

……

噴湧出來的鮮血染紅了謝初婉的素衣，她鬆開匕首無力的倒在軟榻上。

看著慌亂著來捂住自己傷口大吼「傳御醫」的男人，謝初婉眼裡有些解脫也有不舍。

「皇上……好好的……活下去吧……」

謝初婉想要抬手在碰一碰那張俊顏，可是無力讓她的胳膊沉重得抬不起來。

對不起，雖然對你而言確實是很殘忍，可是我真的撐不住了。

「不！！！婉婉，不要！！」

「求你，婉婉，我放了謝家人，只要你活下來，我放了他們，我誰都不殺了，求你，求你不要丟下我……」

謝初婉吃力的扯出一個笑容。

下輩子，他們兩個還是不要再見了。

流逝的鮮血帶走了謝初婉的生機，她的目光開始渙散，最後閉上了眼睛。

順啟三年冬，謝將軍起兵造反謀逆失敗，皇后謝氏得知后自裁謝罪，謝氏滿門凌遲處死。

順啟四年冬，帝沈玄卿鬱結於心藥石無醫，病逝於景秀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