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太子之諾
我回過神來,趕緊跪倒在地。
「我…奴婢…奴婢一時情急,冒犯了太子,請太子降罪!」
都說伴君如伴虎,看來這太子也是一樣,喜怒無常,難以捉摸,誰也不能逆他心意!
高緯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面色恢復了柔和之態,見我跪在地上,忙要拉我起來。
「齊兒姑娘,是本太子一時失言,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趕緊又是一拜:「蒙太子搭救,奴婢本該報答太子大恩,如今卻拂逆犯上,還請太子恕罪!」
高緯急了,搖頭嘆氣。
「齊兒姑娘,你別口口聲聲…奴婢奴婢,在本太子眼中,你最是高雅尊貴,無人可比,剛剛…是我一時失了心智,言行輕薄,該我向你賠罪才是!」
高緯說著,將我拉了起了,又不顧威儀,拱手便對我叩拜賠禮。
「太子,使不得…」
我哪裡敢受,忙又要跪拜,高緯趕緊伸手扶住。
「齊兒,我已向你認錯了,你怎麼還是這般生分呢,不肯原諒我嗎?」
我輕輕挪開高緯的手,垂淚低嘆。
「太子殿下,奴婢家風嚴明,不敢作出苟且之事,若太子真心待我,便賜我個名分,哪怕偏房側室,也好過這樣不明不白!若太子為難,便依照宮規,讓奴婢在宮裡當滿一年的差,返回家鄉!還請太子體諒奴婢的苦衷!」
高緯點頭不斷,最後又搖頭不止。
「齊兒姑娘,我決不讓你離開皇宮!我就是要娶你這樣璧玉無瑕的女子,做我的太子妃,他日我定當稟明父皇母后,將你迎入東宮!」
太子妃?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頓時感動得淚流滿面。
「太子殿下,你說的是真的嗎?」
高緯吐了口氣,堅毅地點了點頭,再次拉住我的手,想又要將我摟在懷裡。
我本能地又想要掙脫,即便他許下山盟海誓,我也當誓保自己的純潔。
高緯稍稍用了用力,不讓我閃躲。
「不許再躲了,本太子現在就發誓,在正式迎娶齊兒姑娘之前,絕對不強人所難,絕對不做苟且之事,我的好齊兒,你相信我嗎?」
我見他面色誠懇,沒有半分放蕩之情,這才放了心,點了點頭。
高緯順勢將我擁入懷中,但這一次他並沒有非分之舉,讓我對他的君子風範添了幾分敬佩。
他的胸膛很燙,裡面定有一顆炙熱的心。
可我的眼淚,卻突然不聽使喚,垂落兩行…
這樣的情景,何曾相似,只是面前的人,不再是往日的情郎了。
剎那間,我心中感動之情蕩然無存,充滿的全是悲戚傷感…
成庸,原諒子堇,我不得不忘了你,你也趕緊忘了我吧…
..........
清晨,東宮。
我和小蝶坐於院中玉蘭樹下,聞著花香。
突見一婦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陸夫人!」
宮人們一一向她問候行禮,很是恭謹。
我和小蝶幾乎是同時瞪大了眼,這不是在昭信宮見過的那個婦人嗎?
李祖娥叮囑過,不要與這個女人親近…
「乳娘回來了!」
我正猶豫間,就見高緯跑了出來,興沖沖地朝陸夫人跑了過去,很是親昵。
「緯兒…」陸夫人便笑盈盈地走了過來。
高緯朝我們招了招手,我和小蝶忙走了過去。
「這是我的乳娘,陸夫人!」
我們不敢怠慢,雙雙行禮道:「拜見陸夫人!」
陸夫人微笑著打量著我和小蝶,又終將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眼神有些迷離。
「無須多禮…只是這兩位姑娘,以前是哪裡見過嗎…」
我是見過她,在李祖娥的大殿內…
不過隔著紗幔,她應該是看不清我的臉啊…
高緯忙道:「乳娘,這是齊兒,這是小蝶,他們昨日剛到我宮中,哪裡會見過?唔…說來話長,不如到乳娘房中一敘!」
「也好…」陸夫人始終笑臉迎人,不過眼神卻沒從我身上移開一刻。
我見她盯著自己目不轉睛,有些不知所措!
我們隨著高緯一起走到東頭,進到陸夫人房中。
房中頗為簡單,幾張桌椅,一個黑白山水畫的大屏風,後面便是卧房,再無其他,果真樸素無華。
我心中忐忑,這陸夫人寧願住在這間陋室,也不住那間華麗奢靡的房子,偏偏自己和小蝶住了進去,這讓她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乳娘,緯兒將他們安頓在母后賜於你的那間卧房了,乳娘不會反對吧?」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高緯直言不諱,更讓我的心懸了起來。
陸夫人卻毫不介意,說道:「無妨,憑齊兒姑娘的絕色容貌,住在這裡,才最相稱!何況,你母后既然將那間房賜給了我,我自然能夠做主!齊兒、小蝶,你們就安心住著吧!」
我連忙拜謝:「謝夫人!」
陸夫人看了看我,又對小蝶抱以微笑。
小蝶一直不肯以莫家三小姐自居,進屋之後,只站在我身旁,不敢入座,想必陸夫人已看明白了我們的主僕之別!
宮女端來一壺茶,每人倒了一杯。
陸夫人淡然笑道:「不是什麼好茶,將就些喝吧!」
高緯舉著茶杯,向我們薦道:「乳娘這茶就是不同,好喝得很,來,再倒多幾杯。」
說罷高緯一飲而盡,宮女又給高緯倒滿。
我忙端起來抿了幾口,細細品味,竟覺得有些苦澀,強行咽了下去,又有些回甘。
陸夫人看著我,笑著問道:「覺得如何?」
我點頭道:「夫人此茶,與我此前所飲過的,大有不同,入喉雖有些苦澀,咽下卻有一絲甜潤,難怪太子如此喜愛!」
我不敢說不好,只當是恭維話,但也不算是違心。
陸夫人怕是早從我神情中捕捉到了真假,卻依舊點頭笑著。
「這茶啊雖上不得檯面,卻也難得,是我老娘家託人捎過來的,從小我就喝慣了,離不了!」
「看上去樸實無華,喝下去卻沁人心脾,我倒覺得是難得的好茶!」
我話語謹慎,生怕不小心,得罪了人。
雖然陸夫人眉目慈善,也如一尊菩薩,可一想起李祖娥的叮囑,我還是難免防範之心。
陸夫人點頭說道:「有才不驕,謙恭待人,這也是做人處世的道理吧!」
「早聞夫人簡樸,果然不假,我們也當效仿夫人簡樸之風!」
我說得有些生硬,素來我是不會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的。
陸夫人哦了一聲,滿目柔光。
「不管身份地位有何變化,都要不忘初心才是!難啊,這也並非易事!」
高緯抿了抿嘴,放下茶杯。
「乳娘此言甚是!但依緯兒看來,在其位,就當行其事,該享受的待遇,也並無不妥!只是乳娘對自己過於嚴苛,父皇賜予的眾多恩惠,可都被你拒絕了。」
陸夫人抿嘴含笑,深情看著高緯。
「我啊,什麼都不要,只要和我的緯兒在一起,就心滿意足了!」
我怕他們要說些什麼情意拳拳的話,在此久留多有打擾,何況心裡本就有些局促,便起身拜別。
「齊兒和小蝶先行告退,不打擾太子和夫人了!」
高緯嗯了一聲,說道:「也好,我正想與乳娘說件要緊事,你們先回去吧!」
走出了陸夫人房間,我和小蝶相視一笑,這才少了拘謹。
小蝶左右張望見四下無人,湊過來悄聲細語。
「太子定是在說迎娶小姐的事呢…」
我心裡一震,才悟過來,難怪高緯要我們迴避,還說是要緊事…
「可是…陸夫人只是太子乳娘,她能做主嗎?」
「太子都成年了,乳娘還跟在身邊,說明她身分不一般,大戶人家從不贍養乳娘的,孩子一大,馬上就將乳娘掃地出門,小姐可知緣由?」
我聽得一頭霧水,直搖頭。
小蝶自小接觸的人多,比我見多識廣。
「還不是怕乳娘搶了親娘的情義,若不將乳娘儘早請出去,孩子是不會跟娘親近的…」
這話讓我又疑惑了:「既如此,為何皇后還將陸夫人留在東宮呢?」
小蝶又湊近了些:「東宮的人說,陸夫人是皇帝的無名帝妻呢…」
我惶然斥道:「這話會惹禍端的,別亂說啊…」
小蝶一縮脖子,打了打嘴。
「不過…小姐你想想,皇后能賜陸夫人一副百鳥朝鳳的畫,就可想她的身分地位了…」
我想想也是,喃喃說道:「陸夫人不敢住這房子,可見她是極其知輕重,懂世故的…」
小蝶點頭連連:「是啊,若萬一皇后是試探她呢?」
我心裡一沉,腳步也停了下來。
這宮裡,人心真的有這般曲折難測嗎?
..........
晌午,驕陽似火,暑熱初起。
「小姐,醒醒…」
我正打著盹,小蝶叫醒了我。
我揉揉眼睛,整整衣衫,迷離地望著她。
她卻不由分說,喜滋滋地拉我起來,往外奔去。
「太子正與陸夫人說起你們的婚事呢,快去聽聽…」
我由著小蝶,把我拽到院中假山後面。
就見廊亭里,高緯側躺在木榻上,陸夫人在一旁給他用扇子取風納涼,一邊說著話。
高緯伸個懶腰,側過身去,怏怏地。
「就知道乳娘好…既然父皇母后同意了,我心也定了,我再睡會…醒了再告訴齊兒去…」
陸夫人看著他,拿著扇子輕拍了他一下。
「告訴齊兒什麼?」
「我和她的婚事啊…我去告訴她,娶她當太子妃…」
高緯打了個呵欠,扭了扭身子。
陸夫人遲疑了片刻,勉強笑道:「這婚事是定了…可你父皇母后…為你找了一個更好的人選…不是齊兒…」
高緯一彈而起,大叫道:「乳娘,我喜歡的是齊兒!」
陸夫人撫了撫高緯臉龐,勸道:「別急,你聽乳娘說啊…」
高緯搖搖頭,氣呼呼地又倒下了。
我的心緒隨著陸夫人的話,落到極點,竟覺得涼意襲人,就象身子落入了冰窖一般。
小蝶的臉色僵住了,撇撇嘴卻又不好說什麼,只扶穩了我,怕我受不了打擊。
那陸夫人又嘆道:「我好說歹說,你父皇母后就是不同意,其實他們說的也對,太子妃的人選,不是高官重臣之閨,也須是名門望族之秀,齊兒家道中落,千戶之女,實在是卑微了些…」
「我不管!我就要齊兒做我的太子妃!」
高緯的話帶著哭腔,讓我的心又稍稍曖了些,看來他是真心愛我的。
「這是不可能的!」陸夫人突然聲色並厲,一反柔弱之態,緩了緩,「不過,有乳娘在,往後一定不會虧待她,我保管將她冊為良娣,讓你稱心如意!」
高緯哦了一聲,望了望我屋子的方向,只是有些落寞。
「那…是誰家女子做我的太子妃呢?」
「是虎玉光的女兒!」陸夫人笑了笑。
高緯愕然皺眉,嫌棄道:「虎玉光是個武將,他的女兒…那會是個什麼樣子?!」
「哦,自然…跟她爹長得一模一樣,緯兒,你覺得怎樣?」
「那虎玉光,我是見過的,長得馬面虎身,難看之極,若是他家女兒也是這個模樣,那就是殺了緯兒,也誓死不娶!」
陸夫人哈哈大笑:「你現在眼中只有那齊兒姑娘,心裡還容得下誰啊?要乳娘說,你先娶個醜女鍾無艷當太子妃,日後再娶了美人夏迎春當妾室,倒是最好不過呢。」
「鍾無艷是誰,夏迎春又是誰?」高緯聽得莫名其妙,一臉愕然。
陸夫人抿嘴一笑,應道:「你不是嫌棄虎玉光的女兒丑嗎?那她不就是鍾無艷啰?齊兒姑娘傾世之色,自然就是那夏迎春了!」
高緯偏著腦袋,一臉的不情願。
「你和父皇母后說了半天,就給緯兒說了這麼一個醜丫頭?就不怕我不要這太子之位,和齊兒姑娘找個世外桃源,歸隱山林去!!」
陸夫人止住笑,臉上掠過一絲惶然!
「說到這太子之位,你若真不要,可有人等著要呢,虧你說出這等喪氣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