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再得皇子
那女子羞答答地叫毛夫人姐姐。
和大人見我在,行禮:「拜見弘德夫人!」
我雖不喜歡他,但保持微笑,還以淺禮。
高緯拉著那女子的手,輕拉到我面前。
「齊兒,這是我剛封的天樂夫人,她也是極擅樂器的,特別是吹得一口好笛子!」
女子躬身行禮:「拜見弘德夫人!」
她生得極其標緻,定又是這和大人獻給高緯的美人!
我看她眉眼之間也柔柔的,沒什麼銳利之色,相由心生,我感覺這也是個仁善之人。
「妹妹不必多禮!」
她朝我一笑,臉色紅紅的,依舊帶著羞澀。
毛夫人打量著她,嘖嘖:「平常不見你妝扮,不怎麼打眼,今日施了粉黛,倒把我比下去了,難怪一進宮,就被陛下封了…封了…是什麼名號?」
「天樂夫人!」高緯接了話,笑道,「你的琵琶堪稱天音,她的笛聲堪比天樂,如何,這兩個雅號可是稱了你們姐妹了!」
毛夫人一撇嘴,疑惑滿面:「這以後,宮裡可千萬不能再有擅長樂器的美人了,不然,陛下哪有這多封號給她們?」
他們都笑了,我也陪笑,因為確實挺好笑的,只要皇后不在,由著毛夫人信口開河,她可是個開心果子…
和大人笑罵:「陛下才識淵博,怎會被幾個名號難倒?」
毛夫人連連點頭:「是呢,是我沒見識了,陛下,恕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高緯指著她顫抖:「不錯不錯,你什麼時候學會這句話了?你啊,不是小人之心,而是鐵匠之心,哈哈!」
毛夫人也不生氣,只掩著嘴跟著大笑。
和大人看看毛夫人,清了清嗓子。
「思安常在宮中惹事,夫人可得叮囑一些,如今人人都說是我舉薦給陛下的,帶著我一同入罪,實為煩惱!」
毛夫人忙道:「恩師教訓得是,我已多次告誡他,如今倒也安寧,想必是聽了我的話!」
「如此便好,一日一誡,不可大意!」和大人說了這幾句,突又看著我,笑臉迎人,「夫人,這該不算政事吧…」
他倒記著我與他的爭執,提防我了?
臣子不入宮闈,他只要進了女子寢宮,就已經錯了!
可是高緯這個皇帝都不講這些規距,我又怎敢強說是非對錯,只得勉強一笑。
「我一介愚鈍女子,大人該問陛下才是…」
毛夫人怕我們尷尬,笑道:「這是我們的家事,姐姐,你說是不是?」
我看看她,也不置可否,只是微笑著撫了撫她的手。
高緯照顧我的情緒,拉了和大人往外走。
「朕有幾句話要說與和大人,你們姐妹先說說話,回頭為朕撫上一曲,如何啊?」
毛夫人喜道:「好極了,彭妹妹來了,我們正好來一曲琵琶笛子和奏!」
和大人順口說道:「陛下還不知道,彭夫人不止笛子吹得好,其他樂器樣樣精通,不比毛夫人差分毫!」
高緯喜笑顏開:「這太好了!」
毛夫人裝著惱怒的樣子:「不妙,往後,妾身這琵琶可沒人聽了!」
「聽,朕馬上就聽,朕與和大人說完話,就回來聽,朕命令你們趕緊準備!」高緯戲謔著開了金口。
「是,陛下!」毛夫人樂呵呵的,招呼著宮人找的找琵琶,尋的尋笛子。
高緯同和大人走了出去,也不知說什麼國家大事!
這倒令我很是感動,在我這個妻子和寵臣之間,他明顯偏向了我呀…
「敢問姐姐,可擅長什麼樂器?」
彭夫人的聲音真是鶯鶯細語,特別好聽,象股清泉一般,從我的耳朵流到心裡。
只是她的面容含著怯色,與毛夫人大大咧咧的樣子完全不同,怕是初入宮門,所以陪著小心!
我想起我應召入宮時,只怕也就是她這個樣子吧…
「真是慚愧,我未曾學過,看著就怯得很,生怕不小心碰壞了這些寶貝呢!」
彭夫人又是羞澀一笑,顯得異常謙卑。
「姐姐與我不同,我出身寒門,自小拜和大人為師,才討得生計,姐姐定是有福之人,無須這些傍身之技呢!」
「我倒羨慕你們,姐妹在一起可以琴瑟和鳴,享不完的樂趣!」
我恭維著她,思緒卻回到幼時,那時候,爹爹只教我讀書習字,琵琶琴瑟家裡一樣沒有,倒在街頭賣藝人那裡,常常聽到,所以心裏面,多少是有些輕視靠這些技藝謀生的人…
毛夫人指揮著宮人將絲竹之器擺好了位置,朝我們走來。
「彭妹妹,弘德夫人可是尊菩薩,在她面前,我們只管放開性子,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反正我們說錯了話,菩薩也不怪罪的,對不對,我的好姐姐!?」
她嘻嘻哈哈,搖著我的胳膊,我倍感親切。
「我什麼也不會,就會念些經文,彭妹妹若喜歡,我倒可以教你禮佛!」
彭夫人喜道:「如今寺廟林立,眾生開悟,我早想被佛祖開化的,真是謝謝姐姐了!」
我見她不象是虛心假意,心裡甚感欣慰。
高緯二人走了進來,直嚷嚷要欣賞樂曲,毛夫人忙拉了彭夫人歸位,擺弄起琵琶笛子!
就見毛夫人拿起琵琶,先柔柔地彈起引子,似要間斷處,彭夫人輔以緩緩笛聲,另有一番柔美之感,隨著琵琶加快了律動,變得鏗鏘有力起來,彭瑛的手指也舞動得更快了,笛子的旋律也緊湊高漲了不少,兩種不同的樂聲,交織在一起,互相映襯,相得益彰。
..........
不久,高緯下旨,解除了儼皇子的輔國大權,不再批閱奏章,朝政完全歸還於高緯這個皇帝!
促成此事的人,是陸夫人與和大人!
這一切,自然也是我從高緯和陸夫人平常的話語中悟出來的。
高緯又依了陸夫人之言,加封儼皇子為大司馬,以示安撫。
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容二主,所以對於儼皇子還政一事,我是完全理解的!
之後的半年,後宮妃嬪也日漸充盈,特別是儼皇子被免權之後,那些個搖擺不定的臣子,徹底死了心,紛紛獻上自家女兒,討好皇帝!
高緯便挑了些中意的,納入宮中,一時後宮美人如雲,妃嬪御妻多達百人。
這日,一眾妃嬪閑著無事,相約去到彭夫人的隆澤殿,聽她與毛夫人,聯袂彈奏幾曲,其樂融融。
我聽說這等熱鬧事,也挺著個大肚子跑了過去。
李娥英也抱著自己的女兒,前來聽曲,另一手牽著皇后的女兒。
她與虎玉真珍交好,可能都是名門之秀的緣故,生來高貴,李娥英自然更受待見!
「馬上就要臨盆了,還不好好待著養胎?」
我笑答:「也是怪了,平日里我都不太愛湊熱鬧的,懷了這一胎,竟然越來越喜歡往人多的地方跑!」
李娥英打量著我的肚子,奇道:「難道你還脫胎換骨了,變了個人?」
小蝶在一旁打趣道:「娘娘,如今是肚子里的孩子作主,指使著我家小姐東奔西跑!」
李娥英點頭:「小蝶說得有道理,只怕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個極愛聽曲的人物!」
我們的對話,引起了胡昭儀的興趣,她忙湊過來。
「這麼說來,弘德夫人腹中,八成是個皇子,隨了陛下!」
李娥英贊道:「昭儀妹妹的話,應驗就好,陛下還真是極愛聽曲的!」
「肯定應驗,莫姐姐,你定會為陛下誕下皇長子的!」胡昭儀笑眯眯地看著我,快言快語。
她是太后的侄女,在宮裡是極為隨性,說話也不遮不掩,毛夫人曾對我說,胡昭儀和她一樣,大大咧咧,極好相處!
可我總覺得她的眉眼之間,藏著幾分傲氣,特別眼神里透出的冷光,與她笑靨如花的表情極不相符!
所以,我不怎麼和她親近,往來稀疏。
「謝昭儀妹妹吉言!」我也笑臉相迎,出於禮節。
「鐺鐺~」
一聲悠揚又鏗鏘的琵琶聲,將我們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毛夫人撫著琵琶,滿臉不悅。
「姐姐們好生厭煩,只聽你們嘰嘰喳喳,我都無心彈琵琶了!」
彭夫人擺弄著笛子,笑道:「姐姐們定是有什麼好事,你怎敢說厭煩!」
胡昭儀指著桌案上的樂器,嬌聲嗲語:「當然是好事,莫姐姐懷了個皇子,跟陛下一樣,都喜歡音律!」
毛夫人一臉驚喜:「太好了,陛下有了幾位公主,現在就差個皇子了!」
胡昭儀的話,總讓我有些不舒服,她說的是不是太早了?
「姐妹們可別說笑,萬一是個公主,豈不讓人白高興一場!」
李娥英假裝不悅,戳戳我的胳膊,嗔怪連連。
「妹妹這話可就不對了,皇后和我生了兩位公主,我們高興得很呢!」
我自知失言,忙賠禮:「妹妹說錯話了,姐姐休怪,自從懷了這孩子,我這腦子就變得愚笨不堪了!」
李靈兒又恢復了笑容,說道:「說笑而已,看把你急的!」
胡昭儀在一旁掩嘴發出咯咯聲,不知道她笑什麼!
小蝶悄悄地拽我衣袖,又不知道她想說什麼,當著眾人面,也不好問。
「鐺鐺~」就見大公主走到琵琶面前,用手胡亂撥弄起琵琶來。
彭夫人哄道:「大公主,快快長大,長大了跟我們一起學琵琶,好不好?」
大公主還不會說話,只是咿咿呀呀地笑著。
「皇后駕到!」
門口突然響起通傳聲。
虎玉真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一把將大公主抱了起來。
「拜見皇后!」我們趕緊行禮。
「李娥英,你說帶大公主出去玩耍,卻為何帶到這裡來?你難道要大公主,學這些歌伎嗎?」虎玉真珍怒氣沖沖。
李娥英尷尬之極,忙躬身說道:「皇后恕罪,妾身不知皇后不愛這絲竹之音,妾身一定謹記於心!」
虎玉真珍看看李娥英懷中的小公主,厲聲說道:「梳兒,把小公主也抱回宮去!」
梳兒在她身後,應聲說道:「是,皇后!」
李娥英愣了愣,攔住梳兒,辯解:「皇后,妾身是喜歡五音六律之人,妾身的孩兒還是由妾身自行教導吧!」
虎玉真珍冷麵說道:「後宮妃嬪之子,都是皇后的孩兒,當由我這個嫡母統一管教!本宮現在就下旨,日後凡皇室子嗣都不得沾染這下作之物,凡有違反者,奪去撫養之權,通通交由本宮撫養!!」
李娥英忍著眼淚,二話不說,轉身抱著小公主離開了。
虎玉真珍轉頭又打量我,厲聲道:「弘德夫人,不好好養胎,偏來這裡,讓胎兒受這樣的熏陶?」
虎玉真珍實在是小題大做了,之前因為和大人與她父親的過節,不待見毛夫人,如今又因為毛思安的事,仇恨層層累加,竟然遷怒到這些絲竹之器了!
可皇后是一宮之主,又是個火爆脾氣,我自然只能順著她,不敢冒失。
「妾身聽皇后吩咐!」
「皇后,可否容妾身說幾句公道話!」
胡昭儀鞠了個躬,聲音豁亮。
她可是有太后這個後台的,不象我這般柔弱。
虎玉真珍掃視過去,強裝笑臉:「怎麼,胡昭儀覺得本宮有失公道?」
胡昭儀堆著笑臉:「妾身不敢,只是宮中喜愛音律之人,實在是舉不勝舉,不說皇帝有多痴迷音律,就連太后,也常請人彈奏絲竹之器,皇帝與太后何等尊貴,若是他們喜愛之物被人說成下作之物,實在是不太妥當!」
虎玉真珍盯著胡珮慈,冷笑道:「本宮差點忘了,胡昭儀是太后的侄女,皇帝的表妹,你左一個皇帝,右一個太后,是想提醒本宮,你是個不尋常的人物,對吧?」
胡昭儀呵呵說道:「妾身並非此意,只是就事論事而已,請皇后切莫怪罪妾身妄言!」
虎玉真珍踱了幾步,吐了口氣。
「本宮怎麼會怪罪你呢,你言語誠懇,句句在理,倒是提醒了我,切不可粗心大意,失了後宮表率,本宮該謝你才對呢!」
胡昭儀臉歪了,嘴撇了,看來她兩棋逢對手。
「皇后深明大義,妾身佩服,妾身言語莽撞,請皇后千萬別往心裡去!」
虎玉真珍挑嘴一笑,說道:「無妨,本皇後會記住你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時刻告誡自己以後要謹言慎行,不可讓人抓住任何把柄,不然,我這皇后之位都難保了!」
虎玉真珍話中有話,倒讓胡昭儀急了。
「妾身何曾有過非分之想?只是妾身學了少宮中禮儀,卻不知皇后這邊還另有規距,如此,妾身定當遵從皇后教誨,以便奉迎皇后,不惹皇後生氣!」
虎玉真珍怔了一怔,點了點頭。
「胡昭儀好一張利嘴,你何須學著奉迎本宮,你該用你的伶牙俐齒,多奉迎奉迎太后,讓她高興,哄她歡心!另外,本宮這規距,只留給皇室子嗣,你們不配!好了,你們繼續奏這靡靡之音吧,本宮就不奉陪了,免得污了我的耳朵,髒了我的心!回宮!」
虎玉真珍說罷,拂袖而去。
「恭送皇后!」我們行禮向她拜別。
我一直屏氣凝神,見虎玉真珍離去,這才鬆了口氣,誰知肚子中立刻就開始躁動起來,不禁疼出一身大汗,呻吟起來。
毛夫人驚道:「姐姐,莫不是要生了?」
我緊攥雙手,不由自主地癱倒在地上。
「趕緊傳太醫,傳穩婆啊!」是彭夫人在吩咐宮人。
我感覺腹中胎兒大有呼之欲出之勢,渾身上下已完全不由自己控制,眾人也來不及將我送回祥德宮,便趕緊在彭夫人的隆澤殿安頓下來。
不多時太醫和穩婆都紛紛趕來,拉起了帳幔,將眾人隔了開來。
高緯和陸夫人也聞訊趕來,在帳外等候。
這次生產頗為順利,不到半個時辰,我便生下了孩子,緊接著便是嬰兒的啼哭之聲。
穩婆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喜滋滋地叫道:「恭喜夫人,是皇子,是皇子啊!」
我眼睛一熱,落下欣喜的眼淚。
高緯沖了進來,接過嬰兒,細細打量,喜不自禁。
「朕的兒子,蒼天有眼啊,乳娘,朕又有兒子了!」
陸夫人帶著笑臉,跟了過來。
「是啊,乳娘替你高興啊,這可是皇帝的第一個皇子,大啟的未來有指望了!」
陸夫人說此話自然有所暗示,高緯忙接過話茬。
「對對,這是朕的第一個皇子!」
毛夫人和彭夫人也湊了過來,皆喜笑顏開,還好他們沒有聽清高緯之前的話,不知道我早生了皇長子高樂…
陸夫人說道:「緯兒,趕緊給皇子取個好名字啊?」
高緯想啊想,嘟囔道:「取個什麼名字呢?」
陸夫人在一旁說道:「齊兒為你生下皇子,可謂是大功一件,你以後可得永遠寵愛她,憐惜她哦!」
高緯連連點頭,說道:「當然,朕一定永遠愛朕的齊兒,決不變心,那朕的孩兒,就叫高恆,如何,乳娘?」
「高恆?好啊,好極了!」陸夫人點頭稱讚道。
大啟第一個皇子「高恆」出世,自然是普天同慶,高緯立即下令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