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女也瘋狂(下)
這猥瑣文士名叫許士貴,江西安吉人士。當初來到京師也是為了參加會試,結果卻屢試不中。失意之下他感到無顏回鄉,索性就在京師住了下來,一邊在棋社與人斗棋為樂,一邊繼續做著登龍門的努力。
他的棋學自於叔父,叔父的名氣不大,卻是師承於萬曆年間新安派的國手蘇之軾。雖說許士貴只學到了一點皮毛,但棋力比之等閑之輩已是不俗,一來二去在附近的一些棋社倒頗混出了些名聲。只是他為人一向尖酸刻薄,除了在棋盤上毫不留情之外,還喜歡以言語羞辱對手,所以十分令人討厭。有許多人正是因此而不服氣紛紛提出挑戰,結果往往是負多勝少,白白受辱和輸了銀子不說,還更添了許士貴的狂傲之氣。
今日他在棋社裡看到那美女假扮的公子,不由得被這比女人還女人的「男色」所傾倒,當下里就以言語挑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地幻想著能討些便宜。
那美女扮成男裝偷跑出來就是為了多長見識,到棋社裡來也純是因為好奇,原本並未打算與人真箇對弈。但許士貴的挑逗令她怒不可遏,忍不住與他賭鬥一局,還以為憑自己的棋藝定可好好地教訓教訓這個猥瑣男一番。
卻不料這個許士貴的棋還真有兩下子,那美女的棋力和實戰經驗都要比他遜了一籌。再加上許士貴一意要顯擺一下,所以一上來就使出了渾身的本領,想要完勝這個絕色的「公子」,以便獲得其「芳心」。
那美女眼看著就不敵,不由得又羞又惱。她倒不心疼那一兩銀子的彩金,而是感到竟然輸在這樣一個猥瑣男的手下實在是讓人噁心。可就在眼瞅著局面將要無可挽回時,王銳卻橫空出世殺了出來,暗中幫她贏下了這盤棋,她心中的高興和感激自是可想而知。
但對於許士貴而言,那又完全是另一種情況了。他眼看著就能成功,卻不成想被人橫插一手壞了好事。輸點銀子倒是小事,關鍵是讓他在那絕色「公子」和眾人眼前丟盡了面子。
這讓許士貴怒發如狂,他只認為是自己的大意才招致了敗局,根本沒有細想到底是不是人家的對手,忍不住就開口挑戰,一心想要立刻挽回顏面。
王銳正想親自見識一下古代棋手的棋力究竟如何,聞言可謂是正中下懷,當下上前兩步抱拳還禮笑道:「在下王銳,於棋道也只是略通一二而已,高手二字是絕不敢當!但許兄既有意指教,小弟甘願奉陪便是!」
許士貴抬頭向天,神態頗為倨傲。他手中輕搖摺扇,用兩個鼻孔「看」著王銳狂妄地哼道:「許某從不白與人對弈,你我二人就以十兩紋銀作為贏家的彩金!不知王公子可有這個膽量么?」
王銳聞言微微一愣,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些許難色。他倒是一點不介意許士貴送白花花的銀子給自己,只不過眼下自己囊中羞澀,總共也就剩下了一兩多碎銀子,又到哪裡去變出十兩銀子的賭金?
許士貴見狀自然猜到了大概,嘿嘿冷笑著道:「如此窮酸竟然也敢跑到這裡來撒野?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算了,今天本大爺就破次例,你身上有多少銀子都拿出來,我們就以這個數目作為彩金也罷!」
王銳原先也只是覺得這許士貴只不過是面目猥瑣令人討厭而已,此刻見他出言狂妄刻薄,忍不住心生怒氣,心說你這個傢伙既然不知好歹,那我就讓你知道一下厲害。本少爺現在正為銀子而發愁,你既非要主動送上門來,我又豈有拒絕之理?
他正要開口答應,卻不料那美女忽然在一旁插口道:「慢著,十兩就十兩,這彩金我來替王公子出!」
說著,她從衣袖內掏出一錠雪白的大銀啪地放在了桌上。十兩銀子在當時可不是個小數目,她這樣毫不猶豫地就拿出來去幫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也算是個瘋狂的舉動了,頓時引起了圍觀眾人的紛紛議論,場中的氣氛再次熱烈起來。在場的人幾乎都討厭那許士貴,眼見他剛才吃了個啞巴虧,心裡十分解氣,此時都恨不能王銳再狠狠地挫一下他的狂妄之氣才好。
王銳知道她這是在投桃報李,當下也不客氣,朝她施禮微笑道:「多謝公子的好意,不過公子的如此厚意在下實不敢當!」
那美女還禮笑道:「適才若非王公子那番畫論的提醒,在下恐怕早就輸了,這區區的十兩銀子就權當是感謝吧!況且小弟對王兄的棋藝很有信心,諒來王兄也不會輸在小弟手下敗將的手中!」
她說的乃是發自肺腑的大實話,剛才本已經一敗塗地的棋竟然會奇迹般地反敗為勝,實在是令她對王銳的棋藝佩服之極。眼看許士貴仍是這般狂妄,還要為難她的「恩人」,那美女自是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幫忙。
王銳聞言沒再推辭,哈哈一笑說道:「承蒙公子的誇獎,在下愧不敢當。既是如此,銳必竭盡全力,不會令公子失望便是!」
他二人在這裡一唱一和,卻把一旁許士貴的鼻子都險些氣歪,心說我待會就讓你們這對狗男男知道厲害!他黑著臉說道:「既然有人願意雙手送上白花花的銀子,許某也無不受之理!王公子,我們這就可以開始了吧?」
王銳暗暗一笑,心想你這傢伙反倒搶去了我的台詞。好,那咱們就看看到底是誰給誰送銀子吧!
想到這裡,他淡淡一笑道:「許兄請!」
二人不再多言各自坐下,經過猜先,王銳猜到了白棋先行。(古代規則與今天不同)
古代圍棋實行的是還棋頭的規則,每多出一塊棋就還對方一子,先行者並無帖子的負擔,這讓王銳感到了心中更加篤定。
他適才已經看過了許世貴的棋,知道其水平比起自己來恐怕要差上了一大截,因此一開局也採用了古人的下法,一上來就與對方絞殺在一起,迅速將棋局導入到混亂複雜的局面中。
很快棋局就進入了中盤,許世貴越下就越感到了有些不對勁,只感到局面的複雜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棋力控制範圍,局勢應該如何發展根本無法看清,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絲不知該怎麼下才好的無力感覺。
在這種情況下,結果如何自是可想而知。不過王銳有意沒有大勝,而只是控制著小勝即可。
當數完子時,許世貴再一次面如土色地怔怔盯著棋盤說不出話來,實是難以置信自己已然竭盡全力卻仍然輸在了這個乳臭未乾的年輕小子手中。
王銳長吁了口氣,笑吟吟地將許世貴的那錠銀子拿過來說道:「許兄承讓了!小弟勝的實在是僥倖,僥倖之極!哈哈……」
他嘴裡雖然說著僥倖,但語氣中充滿了調侃的意味,顯然是言不由衷。
那美女的眼中也露出欣喜的神色,深深地看了王銳一眼抱拳說道:「王兄的棋藝果然高明之極,小弟佩服!」
王銳哈哈一笑道:「公子過獎了,許兄的棋也是深不可測,在下適才勝的亦只是僥倖而已!」
許世貴聞言真恨不得一頭就磕死在棋盤之上,心說你這小子剛勝了一局就這般狂妄。剛才那盤棋的局面複雜之極,你最後也不過是運氣好才小勝了而已,若是再來一局,我未必就會再輸!
看到王銳得意洋洋地做起身欲走狀,許世貴急忙喊住冷笑道:「王公子既知是勝得僥倖,可有膽量再下一局么?嘿嘿,我們將彩金提高到20兩如何?如果閣下無膽,許某也絕不強求!」
圍觀的眾人聞言頓時爆發出轟然的驚嘆聲,20兩彩金的賭棋大多數人還從未見過,不由得紛紛感嘆今天到棋社來實在是不虛此行。
王銳看了那美女一眼,見她的目光中滿含著鼓勵的神色,當下精神一振,淡淡一笑說道:「許兄既有此雅興,在下奉陪就是!」
許世貴見他答應下來不由得大喜,心裡憋足了勁想要打個漂亮的翻身仗,將適才的損失連本帶利地一舉撈回來……
常言道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現在許世貴已開始越來越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同時心裡感到無比的鬱悶與迷茫。
他這一局猜到了白棋先行,一上來就穩穩守住了兩個角地,然後才借先手之利對黑棋發起了攻擊。
這一回許世貴吸取了教訓,不敢再用過分強硬的招法,行棋中規中矩,牢牢掌握著先手,意欲等積累了不可動搖的優勢后再向對手發動致命的一擊。
可讓他鬱悶的是王銳從一開始就主動挑釁,黑棋的攻擊雖看上去並不凌厲,但卻東邊一拳西邊一腳的處處襲擾糾纏住白棋。
許世貴被撩撥得勃然火起,自是立即發起了反擊。可是短短几十手過去后,他就驚奇地發現局面又成了讓其雲山霧罩的複雜亂戰之勢……
最後的結局不說也知道,在一通亂戰之中許世貴最終迷失了方向,一不小心之下再一次被對手「幸運」地抓住了一記漏招而逆轉,最後一數子竟然只輸了3個子而已!
看著王銳洋洋得意地將自己的銀子收起來,許世貴被氣的險些一口血就噴在棋盤之上。
旁觀的眾人見王銳這兩盤棋王銳贏得驚險之極,在大感解氣的同時不由得感慨他的好運,紛紛發出讚歎之聲。那些以前曾經受過許世貴氣的人更是大聲叫好,把一間本該靜謐幽雅的棋社攪得如同菜市場一般。
許世貴此刻已經輸紅了眼,根本沒去想對手的棋力很可能是遠在自己之上的問題,只認為王銳不過是運氣太好,這兩盤棋輸的實在是冤枉無比。只要他再加大彩金,就一定能連本帶利地全撈回來!
就這樣,他瘋了一樣的又將彩金提高到了40兩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