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書生殺人(下)
王銳的嘴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微一揚手,王謙和王永立刻停了下來。
李福生略微調息了一下,臉色慘白,直勾勾地盯著台上說道:「梁佐擊,你今日找到我,不但給了我五千兩的銀票,還信誓旦旦地許諾不日就會讓我調至虎賁衛做佐擊將軍,條件就是讓我今晚想方設法地故意鬧事。我本不欲答應,但你拍著胸脯說身後的靠山可保我無事。也是我一時利欲熏心,竟會答應了下來。眼下老子已這般模樣,你這廝卻仍一言不發,究竟是何道理?莫非是成心想借刀殺人滅口不成?」
王銳聞言心中暗暗說了句有意思,不動聲色地回過頭來望向梁俊。其他所有人也被李福生的話驚呆了,一起將目光集中到了梁俊的身上。
只見梁俊面色劇變,強笑了兩聲說道:「那瘋狗只是臨死前亂咬,大將軍切莫聽他胡言!」
李福生嘿嘿冷笑著咬牙切齒道:「梁俊,你不就是肅寧伯的小舅子嗎!老子當時還以為你挑唆老子鬧事只是想給老魏家的人出口氣,現在才明白過來你的真正目的可能是沖著大將軍!老子豬油蒙心瞎了狗眼怪不得旁人,但也不能便宜了你這過河拆橋狼心狗肺的小人!眼下那五千兩銀票還藏在我帳中,大將軍派人一搜便知真假!」
梁俊面容扭曲,踏前兩步指著李福生罵道:「你這條喪心病狂的瘋狗,以為隨便藏五千兩銀票大將軍就能相信你嗎?當真是可笑之極!」
王銳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擺了下手。史梁立刻吩咐下去派人到李福生的帳中搜查。
雖然還不清楚細節,但王銳現在對此事已經明白了個大概。
今晚當他剛聽到史梁地稟報時,心中既感到驚訝,又覺得十分奇怪。按理說自己前日剛剛拿魏清國立了威,那李福生只是個區區的千總而已,怎麼敢幹出如此大膽之事?這簡直像主動往刀口上送一樣!
隱約之間他感到此事還是應該與老魏有關係,但是卻想不通究竟。所以自從將李福生一干人等捉拿回來后,王銳也不審問原由,直接就施以最嚴厲的高壓,他不相信這麼多人裡面就沒有一個不怕死的會將真相抖摟出來。
果然。在最嚴厲的軍法威懾面前,那名把總率先開了口,結果連鎖反應之下竟將佐擊將軍梁俊牽了進來。
更讓王銳意外的是梁俊竟是肅寧伯的小舅子,由此看來此事真正的幕後指使者應該是魏良卿無疑了。
眼下儘管還不清楚魏良卿這樣做的真正目的何在,但此時王銳地心中實是對肅寧伯充滿了感激。
若不是他這般愚蠢,自己又怎麼能恰到好處地在最關鍵的時刻從李府中脫身?若不是他的愚蠢,自己又怎麼能在遺憾地錯過了早上的那場好戲后這麼快又有機會將老魏在龍驤衛的底細查找出來,徹底連根拔起除去?
王銳一邊想著這些,一邊暗自忖道,梁俊說的也有道理。^^首發君子堂^^自己如果僅憑李福生的一面之詞和一張銀票就藉機大做文章恐怕還不行,看來還需要再來點狠的才行!
想到這裡,他點點頭說道:「梁佐擊說得有理,僅憑你的一面之詞和一張銀票又何足以取信?你這廝剛才也還在尋本侯的不是。眼下又攀咬上了梁將軍,本侯又焉能上了你地當?來人,還是把他給我拉下去!」
梁俊聞言暗暗長舒了口氣,急忙插手施禮道:「大將軍明察秋毫,末將拜服!像此等喪心病狂的逆賊。還是快快軍法從事的好!」
王謙和王永架起李福生就要繼續走,王銳卻突然一指縮頭縮腦躲在一旁的孫泰軍說道:「慢著,將這廝也一併拖下去斬了,梟首示眾三日!此賊竟喪心病狂地想要對那些向本侯吐露實情地差役殺人滅口,當真是令人髮指,罪不容誅,還不快快與我拖下去!」
在眾人微微一愣之際,又有兩名親兵撲了上去,架起被嚇懵了的孫泰軍向外就走。
孫泰軍此刻才反應過來。連忙邊掙扎邊聲嘶力竭地高喊道:「大將軍且慢,末將也有話說!」
王銳暗暗一笑,微一揚手,兩名親兵立刻停住了腳步。
只見孫泰軍竭力掙脫出一個胳膊指著台上高叫道:「梁俊你這個賊廝鳥,若不是你偷偷背著大將軍塞了五千兩的銀票給老子,讓老子幫你處理了那些多嘴多舌的差役。老子與他們無冤無丑。為什麼要去滅口?眼下大將軍要將我軍法從事。你這賊廝鳥居然仍一言不發,莫非還在打著借刀殺人的如意算盤不成?」
他地話一出口。眾人又是一片嘩然,再次將目光集中到了梁俊的身上。
王銳冷笑一聲回過頭來,用充滿嘲笑的目光盯住了梁俊。
在火光的映照下,梁俊的額頭可以清楚地看到滲出了一粒粒細密的汗珠。
他的面容有些扭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這廝也是喪心病狂,大將軍切莫聽他胡言!」
王銳微微一笑說道:「不知梁佐擊和這二人有何冤讎,他們為何會同時攀咬你呢?這真是令人奇怪!」
梁俊擦了把額頭的冷汗,兀自強撐道:「末將與這二人並無冤讎,想來是我平日里對他們要求甚嚴,因此他二人懷恨在心,此時妄圖拖末將下水,還望大將軍明查!」
王銳突然用冷電似的目光在他臉上掃視了一圈,然後點點頭笑道:「孫千總地話倒是提醒了我,那個差頭好象只是提起了一個龍虎衛佐擊將軍的惡行,而非是旁人。既然如此。那本侯倒想請梁佐擊告訴我,孫千總究竟有何理由去將那些多嘴地差役滅口呢?」
梁俊的面容連變了數變,最後咬牙說道:「這個末將也是不知,不過據末將猜測,想必他是擔心那些差役日後會將其劣跡也給泄露出去這才要下毒手以免除後患的吧?」
孫泰軍聞言怒道:「我呸!那差頭所說的佐擊將軍就是你這個賊廝鳥,他當時說話地聲音雖低,但老子聽得一清二楚。想必你這廝也是聽到了,所以才暗中收買老子來對那些差役下手,一方面是為了泄憤,另一方面恐怕是害怕大將軍以後會追查吧?當日在青雲店鎮將那客商一夥盡數殺死時老子也在場。還有其他幾個弟兄也在,你這賊廝鳥可休想抵賴!」
王銳看了一眼他指地那幾個跪在台前的把總,那幾人眼下只求自己能活命,其餘地都顧不上了,當下紛紛證實了孫泰軍的話。
王銳聽罷將臉色一沉,轉身朝梁俊冷笑道:「梁佐擊,不知此番你還有何解釋呢?」
梁俊的冷汗涔涔而下,口中嘟囔道:「這……這些人都是串通好了想要來陷害末將……大將軍千萬莫要相信他們!」
王銳聞言淡淡一笑道:「梁佐擊,我不妨實話告訴你。在聽了那差頭地話后,我就料到了你有可能會尋那些差役的麻煩。所以這才讓王謙領了人暗中保護。可是沒想到你狡猾得很,自己沒有出面,卻買通了孫千總替你下手,恐怕就是做好了萬一事情敗露想要狡辯抵賴的準備吧?」
梁俊低下頭去不敢直視他的目光。眼珠滴溜溜地亂轉,但卻沒有開口。
王銳見他心理已經接近了崩潰的邊緣,當下乘勝追擊冷哼一聲道:「你以為百般抵賴或是不說話,本侯就拿你沒辦法了嗎?哼哼,笑話!你鼓惑眾軍公然違抗將令在先。買通孫千總妄圖殺人滅口在後。這些已有足夠多的證人指證,你就是想抵賴也無濟於事,本侯僅憑此就已經足以先斬後奏!你可聽明白否?」
梁俊的身子猛地一震,緊接著微微顫抖起來,想來心裡是在進行著激烈的鬥爭。王銳沒再開口,用沉默繼續給他施加心理壓力。
好一會的功夫后,梁俊的心理防線終於垮了下來,咕咚一下跪在台上顫聲說道:「千錯萬錯都是末將地錯,還望大將軍開恩!」
王銳聞言也暗暗鬆了口氣。心說你肯招認就好,如此一來我再如何處置也不用擔心落人話柄了!
他心裡高興,表面上卻仍不動聲色地冷冷道:「既是如此,你還不快將所有的事情一一詳細招來?」
既然已經鬆了口,再往下說就容易了。於是梁俊將如何挑唆李福生帶頭鬧事和暗中收買孫泰軍殺人滅口兼泄憤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但是卻半句也沒提究竟是否是魏良卿在背後指使。
王銳明白他是存了魏良卿能夠拯救自己的希望。卻不知梁俊如此做倒也正中了他地下懷。
他根本不希望明裡將魏良卿牽扯進來。因為一旦那樣的話,這官司恐怕就要打到皇上的面前。
如此一來變數就太大了。憑藉老魏的能量,此事多半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一個弄不好自己沒準還會被倒打一耙惹禍上身。
王銳的目地在於藉機拔除老魏在龍驤衛的勢力,而非是要扳倒老魏或是魏良卿。因此他眼見梁俊在動機上說的含糊,心裏面不由得暗暗高興。心說看來你的智商和你姐夫魏良卿也差不多,其實若是想活命的話,只需胡亂將老魏或者魏良卿給牽扯進來,這樣自己反倒是不敢隨意處理,你也就贏得了喘息之機。
可眼下你卻愚蠢地大包大攬將所有的事情都扛了下來,那就別怪本少爺心狠手辣了!
想到這裡,王銳揮手示意書記官將供詞拿給梁俊簽字畫押。
待一切完畢之後,他冷冷地開口道:「來人,與我將梁俊拿下!」
兩名親兵聞令撲上前來,將梁俊扭住雙臂推下台去。
李福生和孫泰軍二人見狀極力掙扎。似乎想要撲上去撕打這個狼心狗肺的傢伙。但卻被親兵死死扭住了無法掙脫,只能雙目噴火般瞪住梁俊。如果目光能殺人的話,那麼梁佐擊恐怕瞬間就會死上幾百次了。
梁俊心虛地躲開二人地目光,扭頭望向台上。
只見王銳將供詞仔細地看了一遍后交還給書記官,冷電似地目光掃了梁俊、李福生和孫泰軍三人一眼,面無表情地朗聲說道:「佐擊將軍梁俊挑唆眾軍公然違抗將令在先,買兇陰謀殺害證人在後,證據確鑿罪不容誅!千總李福生、孫泰軍雖非首惡,但卻助紂為虐影響甚惡,亦在十七禁律五十四斬之內。著即將這三人拉下去斬訖報來。梟首示眾三日!」
李福生和孫泰軍似乎早就知道有此結果,各自垂頭不語。
梁俊卻身子一震抬頭高聲道:「眼下並非戰時,我等已招供畫押,應由皇上下旨明正典刑,大將軍有何權力擅自動刑?」
王銳冷笑一聲道:「爾等罪不容誅,本侯身為龍驤衛大將軍,自有權力以軍律發落,何用皇上明正典刑?」
梁俊脖子一梗亢聲說道:「末將乃朝廷五品武官,眼下又並非戰時,大將軍豈有權力說殺便殺?」
王銳嘿嘿一笑。從袖中摸出一物舉起道:「你可認得此物么?」
那正是朱由校賜予他的碧玉斧,上有「如朕親臨」四字。梁俊如何能認得?當下茫然搖了搖頭。
王銳淡淡一笑道:「諒爾也不認得!此乃皇上賜予的信物,命本侯即使非是戰時亦可便宜行事。莫說你一個小小的五品佐擊將軍了,便是三品的大員。本侯也有權先斬後奏!來人,還不速速將這三人拖下去!」
梁俊不禁呆楞在那裡,而眾人聞聽那是皇上的信物,立時全部跪倒在地山呼萬歲。王謙、王永等親兵撲過來,架起梁俊等三人往下就走。
直到此時梁俊才反應過來。一面用力掙扎一面厲聲叫道:「我乃肅寧伯魏良卿地內弟,王銳,你膽敢殺我,就不怕魏公誅你九族嗎?」
王銳面如寒霜,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梁佐擊不必為本侯操心,你已經沒機會看到那一天了!」
李福生也朝梁俊啐了一口道:「我呸!你姐姐不就是肅寧伯地六姨太么,有什麼好神氣的?老子今日就是要拖你這個狼心狗肺地賊廝鳥一起死,你有本事就將肅寧伯喊來救命吧!」
梁俊此時哪還顧得上與他拌嘴?眼見威脅無用,他改為哭喊著求饒道:「大將軍開恩饒命。末將已知錯啦……小的不是人,胡言亂語您千萬別放在心上……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就饒了小的吧!饒命……饒命啊!」
王銳今日已鐵了心要徹底拔除老魏在龍驤衛的勢力,對他的哭喊只做不見。
王謙見他喊得心煩,騰出右手在他的下頜一摘,登時將他的下巴摘了下來。
梁俊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含混的嗚嗚之聲。被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校場上的眾人沒料到事情會發生如此的變化,靜悄悄地連大氣也不敢喘。只聞火把噼啪燃燒地聲響。
不一刻的功夫,梁俊、李福生和孫泰軍三人的人頭被親兵呈了上來。
王銳是第一次殺人,看到血淋淋的人頭也不禁一者噁心。
他強自忍住,一揮手冷冷地說道:「其餘人等身為附逆,且已知錯悔過,暫且免去死罪。著即鞭責一百,趕出龍驤衛永不敘用!」
那些人見終於逃得了性命,急忙跪地謝恩,緊接著就被拉了下去,全部綁在刑樁上領受鞭刑。
百來號人同時被鞭撻地場面也頗為壯觀,只聽到鞭子噼啪的抽肉聲和慘嚎聲響成了一片,將校場變成了地獄般相仿。
所有的人都被大將軍的雷霆手段所懾,眼裡瞅著已被高掛到校場旗杆上示眾的人頭,耳中聽著受刑者地慘呼。人人都是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心中砰砰亂跳,心想這大將軍怎麼看也像是文縐縐的書生模樣,但殺起人來可真半點也不含糊。一下就誅殺了一名佐擊將軍和兩名千總,而且其中還包括了肅寧伯的小舅子。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古人誠不欺我也!
梁俊的人頭此時被高掛在旗杆上,兀自雙目圓睜,臉上充滿了驚駭欲絕和難以置信的神色。若是仔細看去,還夾雜著一絲絲的不甘。
他到死也不明白,為什麼王銳會如此大膽,而他的姐夫魏良卿為什麼不來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