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父女夜話
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姜文遠不想上大刑。
六條人命,需得人證物證口供俱在,辦成鐵案才好。不然萬一二牛熬不過刑,現在為了少受皮肉之苦,招認了。等到案件提交上去,提刑複核,他再翻供,就太被動了。
因此姜文遠忍住氣憤,讓人先把李二牛帶下去,自己則心煩意動地回了家。
舒舒服服泡個澡,在全家圍坐用哺食,心頭壓著的煩悶才算輕了些。
姜承輔忍得很辛苦,剛才瞥見老爹臉色不好,心疼他連日操勞,讓他好好用頓飯,一直沒有開口說秋瞳的事。
現在,眾人罷箸飲茶。姜承輔這才把昨夜他們去觀月樓赴約,看到秋瞳與郭小妮長得極其相似的事說了出來。
「哦?」姜文遠一挑眉。
這倒是奇了,他還不知道原本應在獄中的人,都能上台唱戲了。
底層小吏月例微薄,生活難以為繼,他不是目下無塵的性子,一定範圍內,這些人吃拿卡要,只要不太過分,他從來都睜隻眼閉隻眼,畢竟水至清則無魚。
但是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他已經調到安慶府幾年了,這些小吏還看不透,就別怪他不給面子了。
「爹爹,您還記得肖寄死時,秋瞳房裡的情景嗎?」姜久盈為父親換上一盞楊梅飲,她一向不提倡飯畢之後馬上喝茶。
現場是他親自出的,自然記得,聞言點點頭。
「除開一扇離地過高的窗戶,整個案發現場就是處密室,兇手如何進出,父親可研究明白了?」
「不曾知曉,原也是想著等兇手落網,自然水落石出的。」可惜二牛死鴨子嘴硬,不肯說啊。
「父親可曾懷疑過秋瞳?」
「確曾懷疑。」不然姜文遠也不會先行將秋瞳收押。事實上如果不是後面又發一案,而秋瞳未曾離開過觀月樓,顯然沒有作案時間,他們真的會以為她就是殺害肖寄的兇手。
「父親一直認為,這五起案子,六條人命,均系一人所為?」
「難道不是嗎?」仵作的結論是一致的,六名死者身上的傷,都是同一把匕首所致,這麼奇怪的一把匕首,范氏也說過,世上再無第二把。
「我覺得如果我想殺人,肯定會選個不容易找到的兇器。家裡的菜刀、砍柴刀,又普通又好找,不香嗎?為啥非得用這麼一把一旦找到就必要惹出麻煩的兇器?」
「除非......」
除非兇手並非一人,卻用了同一把兇器,憑藉兇器的聯繫,誤導眾人,讓人以為兇手僅為一人。
目的,無非就是製造不在場證明,能讓自己完美脫罪!
秋瞳的行動並不自如,所以遠在肅州和河西州的案子一定不是她做下的。李二牛不可能避開所有人的耳目,進入秋瞳房裡殺死肖寄。
而在一般人的認知中,只要一起案件沒有作案時間,那麼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就不可能是他!
「所以,盈兒是懷疑秋瞳與李二牛合作殺人嗎?」姜文遠問道。
姜久盈點點頭。
可是動機呢?
如果李二牛殺害那三個人是為了給郭小妮出氣,他與肖任卻沒有任何衝突,秋瞳為何要殺肖寄?肖寄是有缺點,卻無劣跡,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富貴閑人,不足以惹下殺身之禍。
「秋瞳的來歷好查,等明天我派人去觀月樓,看看她的籍契單子,總能知曉一二,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查查她與郭小妮之間的關聯,郭二喜一家人必是知情的。」
「先將秋瞳和郭小妮都收押看管起來,免得李二牛落網的風聲傳出去,她們再跑了!」
眼見著夜深了,姜文遠打發了孩子們去睡,與寧氏也歇息下,這才後知後覺,自己與女兒討論案情竟沒有半絲違和?
第二日清晨。
郭二喜家的門再次被砸開,這回來的衙役就沒那麼客氣的。鄧令安和善的笑意消失不見,黑著張臉,任由衙役將郭二喜家翻個底朝天,老兩口嚇得癱坐在地,只剩呼天搶地求饒了。
除了花剩下的二十幾兩銀子,郭家並沒有值得人關注的東西,尤其是曹家舊物,這不禁讓鄧令安鬆了口氣。
與新來沒幾年的姜通判比,鄧參軍在安慶府做了一輩子官,要說當年曹家真有漏網之魚,還是他們這些老地頭蛇受牽連的可能更大些,因此來抄郭二喜家,他是認真的。
「說說吧。」鄧令安拎把椅子,在郭二喜面前坐下。
「官爺,說、說什麼?我家小妮真是自願的。」郭二喜是個慫的,此時已經嚇尿了褲子,瑟瑟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是王氏膽大包天,盯著鄧令安手裡被不停拋上拋下的錢袋子,回了他的話。
「跟老子在這裝糊塗?看來不受點皮肉之苦你們真學不會老實說話!來啊!給我打!」
衙役們來的時候沒帶板子,幾個離得近的很默契地圍了過來,沖著郭二喜就是一頓老拳,讓他的臉立刻開了染坊。
破家縣令滅門府尹不是鬧著玩的,這還是鄧令安不為傷人,只想問個口供。
「大人饒命啊!您想讓我們說什麼,我們說,我們都說!」
「郭小妮,是不是還有個姐妹?你們把她賣哪去了?」
「冤枉啊!大人!這我們真不知道啊!」王氏一聽鄧令安又提起郭小妮,臉色微微變了,這個死妮子,如果知道有今日之禍,當初還不如直接把她扔到山裡喂狼,辛苦養大一場,反而給家裡遭來災禍!
見衙役作勢還要打他們當家的,王氏趕緊招了:「回大人,那小妮子不是我親生的,是我們當家的從後山撿回來的!」
郭小妮從小的願望實現了一半,這麼多年一直虐待她的這一家,確實與她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王氏嘴裡反反覆復地念叨著:「錯了,都是我的錯,當年,就不應該貪小便宜,將她抱回家來,沒想到,養她一場,到了了,惹出天大的禍事。」
她現在的心情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還不快從實招來!」鄧令安聽得心煩,一腳踹過去,將王氏踢個跟頭,後者捂著胸口,一把鼻涕一把淚交代出十幾年前,不為人知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