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9:小丑竟是我自己
王英嘴上雖然是說好的三兩,但到了最後,硬生生喝了將近一斤,偏偏她還臉不紅心不跳。
好在……
嚴謹的酒量也不是蓋的,一斤白酒下肚,不說沒有一點反應,但最起碼腦子還是比較清醒。
一旁的李親民算是明白了,原來小丑竟是他自己。
你說氣不氣?
「你們倆不會還打算繼續往下喝吧!」李親民瞪大眼睛,小心翼翼的問。
王英看了他一眼:「不是已經說了小趴菜沒有資格說話嗎?你這樣的人,只配跟小孩子做一桌。」
顯然,她現在也是喝開心了,連說起話來那都是硬氣的很。
「得,你們慢慢喝,我就不摻和了!」
嚴謹硬著頭皮看著王英:「阿姨,要不今天晚上咱們也到此為止?我還有點事情需要處理一下。」
「還有事啊!」王英有些興緻缺缺,「這樣,等你忙完,咱們娘倆吃點夜宵喝點酒,咋樣?」
「成。」嚴謹點頭答應。
沒辦法,王英頭一回這麼想喝酒,他要是掃興的話,那多不好意思?
等下桌之後,嚴謹直奔房間坐在電腦面前,打開了電台頻道。
一時之間,大量網友紛紛湧入,這一次直播間的在線人數,達到了空前的多。
畢竟。
今天的嚴謹有一個緋聞在身。
「瑾哥,你給我們解釋解釋,是準備跟李清琉結婚還是單純的談談戀愛啊?」
「是啊,我們都是你的真愛粉。」
「跟我們說說吧,讓我們心裡也好友一個底不是?」
「對對對,說說吧!」
「今天都給我憋壞了,沒想到瑾哥你還開播了,剛巧問問這個事情。」
看到這些彈幕,嚴謹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各位,我可以非常負責任的告訴你們:我和清琉兩人是真心相愛,所以……我們是準備一起走到白頭的。這個我說了一遍就不會再提第二遍。
今天上來呢,主要是想給你們講述今年最後一期節目,讓你們的心情能夠在聽故事的這個時間裡面得以放鬆。
接下來,廢話不多說。讓我們一起進入到……我們今天的靈異故事裡。」
「你們輪流拜拜大姐,讓大姐保佑曉炎明年考上大學。」
「在母親的指引下,曉玄和曉炎對著大姐凌曉霜的牌位鞠躬作揖,弟弟曉炎尤其虔誠,他已經是第二次高考落榜了,深深的黑眼圈透露出他肩負的壓力巨大。」
「父親若無其事地開口,罔顧曉玄有些僵硬的臉:對了,曉玄你記得在年前把名字改成曉霜,這是大師說的,這樣才能旺曉炎,明白嗎?」
「其實曉玄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親生女兒,這點父母沒想過隱瞞她。」
「二十多年前,父母生下大姐凌曉霜,沒想到臍帶繞頸導致曉霜在幾分鐘后窒息身亡。」
「此後數年,凌家夫婦再無生育。」
「後來得一位算命大師指點,他們從郊縣來市區打工的保姆手上領養了當時三歲的曉玄,以求增加子孫緣,果然不久他們便有了自己的兒子曉炎。」
「想到自己只是在家中扮演一個「帶子」的角色,曉玄難免有些黯然神傷。」
「但是平心而論,凌家父母並沒有怎麼虧待自己,她的生活起居與班級里其它同學並未有何不同。」
「雖然父母平時對待自己略顯客氣而生疏,但是一來弟弟尚小,父母更加關心乃是人之常情;二來她到底不是親生,血緣造成的鴻溝難以逾越。」
「唯一讓曉玄覺得不滿的是,父母極度迷信。」
「他們對那位算命女大師奉若神明,稱得上是言聽計從,每年都要去女大師所在的工作室算流年,一有舉棋不定的選擇就要女大師指點迷津。」
「就說弟弟曉炎兩次落榜,女大師掐指一算,說曉炎其實是個聰明孩子,落榜的問題就出在曉玄的名字上。」
「大師說「玄」乃是赤黑色,黑色屬水,而曉炎卻是火命。」
「水克火,當然不利曉炎。」
「言下之意,就是要曉玄改名。」
「大師還建議曉玄將名字改為曉霜,霜雖然同屬於水,卻是少量的水,這樣水不能撲火反而被火焰蒸發,是個金榜題名的好兆頭。」
「曉玄完全不明白她說什麼,只是想到要讓自己改成一個已經過世之人的名字,難免讓她感到心中不適。」
「父母為弟弟曉炎操碎了心,之前還用盡家裡存款早早買了一套中檔小區的三室兩廳作為弟弟將來的婚房。」
「可是比起成績優秀的曉玄,曉炎簡直就是朽木不可雕。」
「或許是親生兒子不如養女這件事讓父母很不舒服,他們連帶著對曉玄的態度也日益冷漠,每逢曉炎去補習班的時候,三個人默默地低頭吃飯,氣氛相當壓抑。」
「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曉玄的生日是一月二十九日,再過幾天就是新年。」
「她獨自躺在床上發愣,她很想提議全家一起吃頓飯,可是想到剛才父母僵硬的神情,她估摸著說了也是自討沒趣。」
「這時,手機提示音響起,她居然收到了一條奇妙的簡訊。」
「其實初看這條信息很平常,不過是銀行的通知簡訊而已,待她定睛一看,卻頓時驚呆了。」
「您尾號7748的儲蓄卡1月28日存入100000元,活期餘額113478元。[xx銀行]」
「她接連數了好幾遍零,確認是十萬元。」
「想來是有人在匯款或是轉賬的時候輸錯了卡號,誤將錢款匯進她的賬戶,於是她立刻撥打了銀行專線要求銀行方面把誤操作的十萬元扣除。」
「結果沒想到電話客服表示,他們沒有收到相關投訴,不可能單方面扣除款項,希望曉玄能自行聯繫匯款方,協商解決。」
「不過湊巧的是,存入錢款的支行恰好是曉玄大學同學艾薇工作的那一家,曉玄聯繫艾薇之後,決定明天就去找她。」
「她真的說我是她女兒?」
「通過大學同學艾薇的關係,曉玄順利找到了昨天接待匯款人的櫃員張芳。」
「她是一個胖嘟嘟的女孩子,笑起來頰邊有個小小的酒渦,說話相當爽快。」
「張芳歪著腦袋,眼睛望天做出一副思索的樣子:對啊,當時她說要轉賬的時候,我們還提醒她可不是接了什麼詐騙電話呢,結果她說她是給女兒轉賬,怎麼?你不認識她?這就奇怪了,我們核對過你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碼,那個女人說沒錯呀。」
「女兒嗎?」
「難道那個中年女人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曉玄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大膽想法嚇住了,可是如果這個女人和自己沒有特殊的關係,又怎麼會無端轉賬十萬元給自己呢?」
「普通客戶不可以查看銀行網點的監控錄像,但在曉玄的請求之下,張芳提供了一些那個中年女人的身份信息。」
「她叫阮國美,今年四十七歲,身份證上的聯繫地址是在本市y縣張家鄉。」
「本市下轄幾乎所有的郊縣都已經轉為區,獨留這個y縣,如果乘坐長途汽車大約兩個小時就可以到達。」
「曉玄決定趁著周末去張家鄉看看,最好能找到這個女人。」
「她想,就算阮國美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也必然是自己身世的知情人。」
「她很想問問阮國美,既然父母選擇了放棄自己,那現在送上這十萬元又有何意義。」
「鄉下道路曲折難尋,許多住宅根本不按照門牌大小排列,單雙號也任意編排,絲毫沒有規律。」
「曉玄找了好久,又頂著難懂的方言問了好幾個當地人,這才找到阮國美的家。」
「那是一間平房,門前有一個水泥平台,一隻公雞正昂首闊步。」
「大門緊鎖,一扇窗戶半開,可以看見略顯凌亂的廚房,但是屋內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人聲。」
「曉玄繞著屋子轉了一圈,其實是在思考該如何開口,突然有個和她年齡相仿的男人從屋后竄了出來,攔在她面前。」
「你找誰?」
「曉玄嚇了一大跳,囁嚅著說道:我……我來找阮國美女士。」
「那個男人用探究的眼光看了她一會,從胸前掏出一張證件:我是市公安局的何警官,請問你找阮國美什麼事?」
「曉玄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不答反問:阮女士她……不在家嗎?」
「何警官解釋道:三天前,阮女士被入室盜竊的慣犯殺害,今天上午這間屋子才剛剛解封。請問你是誰,你找阮國美有什麼事嗎?」
「曉玄大吃一驚,便將自己的遭遇和盤托出,聽到阮國美莫名匯款十萬元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何警官也很驚訝。」
「曉玄一時感懷身世,心裡十分難過:因為……我並非現在的父母親生,所以我懷疑阮國美是我身世的知情人,因此專程趕來找她,沒想到……」
「這時。」
「隔壁有戶人家打開了房門,一個中年女子正待向外潑水,突然看到何警官就站在門外,頓時硬生生停住了動作,尷尬地笑笑:何警官,你還在啊?我沒什麼可說的了,案發那天我們全家去了外縣走親戚,什麼都不知道啊。」
「何警官上前問道:盧太太,聽說你從小就住在這裡,你知道阮國美有子女嗎?」
「盧太太看看曉玄,放下臉盆說道:這個你就問對人了,我不僅從小住在這裡,還和國美一起長大呢,她真是個可憐的人啊。」
「原來阮國美父母死得早,她本身又沒有兄弟姐妹,其他親屬都很疏遠。」
「在她二十歲左右的時候和一個來到張家鄉做生意的外鄉人戀愛,誰知外鄉人對她始亂終棄,某天不告而別。」
「但是此時阮國美已經懷有身孕,不久誕下女兒明明。」
「阮國美讀書少,也沒有其他工作技能,只能做一些簡單的流水線工作,生活相當清苦。」
「明明從小體弱多病,在她差不多三歲左右的時候突然全身出紅疹,又高燒不止,盧太太不知道那算是什麼病,只是從阮國美愁眉深鎖的表情中推斷絕非普通疾病。」
「後來有一天,國美說要帶明明去大城市看病。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直到前兩個月國美才回老家,她又干又瘦,看起來就像是五十多歲,我都差點認不出她呢。估計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曉玄有些心跳過速,她吞了口口水問道:那麼,她有沒有說女兒明明後來怎樣?」
「盧太太抓了把瓜子在手心,還問何警官要不要來一點:「明明?她說明明早就死啦!明明去大城市之後的幾個月就宣告不治,國美不想回傷心地,就一直留在城市打工。」
「曉玄有些腳步虛浮,依靠著牆壁才勉強站穩。」
「雖然她是第一次來到張家鄉,可是這裡卻給她有種異樣的感覺。」
「曾幾何時,午夜夢回。」
「她的靈魂好像來過這裡,走過前方的小橋、穿過那一片金黃的菜花田,來到這間破敗的平房前。」
「當年阮國美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若是沒有生病的女兒,她或許會有更美好的未來。即使能看好女兒的病,帶著拖油瓶的她想要追求幸福重建家庭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或許她為了女兒也為了自己,在某個中間人的牽線搭橋下將曉玄送給了需要「帶子」的凌家夫婦。」
「或許不止是送,她收了一筆錢也不一定。」
「這就可以解釋阮國美為何要匯款給曉玄,可能二十多年來,阮國美並未找到如意郎君,年歲漸長,她開始思念自己的親生女兒,這十萬元或許就是她對女兒的補償。」
「可是阮國美已經死去,很多事都難以驗證。」
「曉玄悲傷地不能自抑,她迎著何警官的目光流下眼淚:我想,我大概就是明明。」
………………
「下了計程車,曉玄幾乎是飛奔衝進醫院,母親沒有說清楚是哪一間病房,她只能在13樓一間一間地找,當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弟弟時,母親怒目而視。」
「你去了哪裡?為什麼那麼晚?」
「曉玄等不及回應,一旁的女大師冷冷地說道:我算過你的生辰八字,明明應該是帶曉炎、旺曉炎,現在出現這種情況,一定是你沒幹好事,虛耗了陰德。」
「女大師身穿道袍似的古怪衣服,手裡握著一串佛珠,曉玄知道每當父母面臨困境,總會向她求助。」
「這次大約是弟弟曉炎有難,父母請她來祈福。」
「可是女大師說話有如針扎,深深刺在曉玄的心上,她想要反駁卻又說不出口。」
「剛才曉玄接到母親的電話,原來弟弟在最近一次的模擬考中成績依舊不佳,甚至比之前更差,壓力巨大的曉炎在課間休息的時候竟然躲在廁所的隔間里割腕自殺。」
「待同學們發現的時候,鮮血滿地,場面十分駭人。」
「一位護士推門而入:是病人的姐姐嗎?病人失血過多,需要更多新鮮血液,你願意獻血嗎?」
「曉玄剛想要過去,女大師卻突然阻攔道:不用了,你不是親生姐姐,沒這個必要。何況你現在正走霉運,你會帶衰曉炎的。」
「曉玄心頭一顫,扭頭去看父母,父親在為曉炎擦拭臉蛋,母親則低頭抹淚,沒有半點想要為她說話的意思。」
「護士生氣道:就是不是親生姐姐才好啊,親屬之間輸血會引起移植物抗宿主病。你過來驗一下血型。」
「曉玄最終還是跟著護士去了采血間,只是在離開病房的時候,她隱約聽見母親的低泣:本以為她能帶來好運,沒想到害苦了我們曉炎。」
「女大師也悻悻地道:按照道理不會啊,我算過她的生辰八字啊……」
「化驗的結果是曉玄屬於o型血,在採集了400cc的血液之後,曉玄捂著傷口離開醫院,寒風漸起,刮面如刀,她的心情就如同這泠冽的寒冬,直接跌入最深的深谷。」
「她獨自在外亂走,腦海里思緒如麻,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坐上了前往郊縣的長途車。」
「這次她熟門熟路,直接來到阮國美的家門口。」
「一切就像她幾天前看到的那樣,透過廚房半開的那扇窗戶,她可以看到水池裡兩隻淺色瓷碗。」
「這時,隔壁盧太太推門而出,見到她頓時一愣。」
「明……凌小姐,你怎麼在這裡?何警官不是說到時候那個什麼a結果出來了會通知你的嗎?」
「曉玄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是瞧著盧太太發愣。」
「盧太太想了想,轉身去屋裡取了一串鑰匙遞給她:國美走的時候給了我一串鑰匙,讓我有空時幫她打掃下衛生什麼的。我現在給你,你想念她的話,不如去她屋裡坐坐吧?」
「曉玄木然地接過鑰匙,打開房門,房子不大,布局相當簡陋,客廳里的電視機還是21寸,可見盧太太沒有說錯,這屋子的確至少二十年沒有人好好打理過。」
「牆壁稍有剝落,地上薄薄積了一層淺灰。」
「盧太太不好意思地說道:案發之後,我一個人害怕就沒來打掃過。」
「曉玄向盧太太借了抹布和掃帚,花了一個多小時將里裡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
「隨後她燒了一壺水,為自己泡了一杯茶,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想象著阮國美的生活,拚命想要回憶起自己住在這裡的點點滴滴,卻發現所謂回憶,竟然是一片空白。」
「想來也是,一般人要在三歲以後才形成記憶鏈,她被送走時大約剛滿三歲。」
「身下的這隻沙發也是屬於舊式,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她扭動身體,無意中伸手一摸,居然發現在扶手內側與沙發坐墊之間藏著一把鑰匙。鑰匙被用封箱帶貼緊扶手內側,猛一下居然還取不出來。」
「曉玄俯身一點點撕開封箱帶,終於將鑰匙拿在手中。」
「這是一把樣式奇怪的鑰匙,曉玄從客廳轉悠到卧室,都沒有找到可以用這把鑰匙打開的柜子。阮國美這樣小心地收藏這把鑰匙,一定有難言之隱,這個秘密是不是和曉玄的身世有關呢?」
「曉玄胡思亂想,就連手機鈴聲響起都渾然不覺。」
「當何警官出現在門口的時候,他滿身都是泥水,臉色極差。」
「就在一個小時前,何警官打來電話,說是曉玄和阮國美的dna鑒定結果出來了,他想要找曉玄面談一次,正好曉玄就在車家,他就索性直接過來。」
「他剛剛走進張家鄉,一輛豪車飛馳而過,適逢昨晚下雨,地上積聚了不少泥水,飛濺的積水潑了他一頭一臉。」
「豪車稍稍停了下,一個戴著墨鏡的青年男人從車窗探出頭來,看到他的窘樣哈哈大笑,還對著他豎了豎中指,然後揚長而去。」
「盧太太大約是心疼曉玄,她送來一些親手做的點心,聽見何警官這麼說,她用肯定的口氣說道:還有誰,多半就是首富錢長發的兒子錢志強唄。哼,他是命好,如果不是錢長發的女兒錢敏早死,怎麼會輪得到他?」
「曉玄依稀記得鄉口的確有一棟相當豪華的三層別墅,看起來像是標準的古羅馬時期內庭式與圍柱式院相結合的住宅,只是這種別墅建造在鄉村裡未免顯得不倫不類。」
「何警官一邊擦拭身上的泥水,一邊問道:怎麼?這個首富與眾不同,反而是重女輕男么?」
「盧太太搖頭道:不是。說起來,那一年真是厄運連連呀,先是國美的女兒明明生了重病,接下來又是錢長發的女兒錢敏溺水身亡,我看那一年一定是犯了太歲,不利女子。」
「原來車家鄉首富錢長發不能生育,他又是三代單傳,並沒有兄弟的子嗣可以過繼。於是他便領養了一個女孩,那就是錢敏。
豈料在錢敏三歲的時候突然失蹤,數天之後,鄉民在池塘發現了她早已被泡爛的幼小屍體。
錢長發此後身體不佳,由錢太太主要負責公司業務,後來又過繼了妻子兄弟的兒子——就是現在囂張跋扈的錢志強。
聽見「領養」這兩個字,曉玄感同身受,不過目前她最關心的是自己和阮國美的dna報告,想到這一點,她不由緊張起來,手心冒汗,一顆心怦怦直跳。」
「何警官看了她一眼,說道:對不起,凌小姐。報告顯示,你和阮國美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曉玄吃了一驚,頓時跌坐在沙發上,而後何警官說了些什麼,她好像聽見了,又像是置若罔聞。」
「正如你所說,阮國美即使不是你的母親,也必然是你身世的知情人。我們會從她在s市打工時的人際關係網入手,繼續展開調查。我們之前查過阮國美的銀行賬戶,她給你的十萬元是她的全部財產,不存在代替他人轉交的情況。嗯,這點的確很奇怪。」
「何警官見她臉色有異,以為她身體不舒服,還主動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曉玄怔怔地流下眼淚來,她沒有見過阮國美,並不是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感情。」
「只是既然兩人沒有親緣關係,這間小小的屋子自然也不是她最後的避風港灣。最近養父母在女大師的唆擺下,對她的態度一天比一天惡劣,好像二十多年感情就隨著弟弟曉炎的自殺未遂而煙消雲散。
曉玄將這裡當作精神寄託,她甚至打算可能的話以後就住在這裡。可是現在她已經沒有留在這裡的理由,今後何去何從,她的腦海里一片空白。至於那枚造型奇特的鑰匙,她隨手放進口袋,直到何警官起身告辭,她都沒有想起來。
何警官次日回到警察局,助手小陳便迎上來說那個誤殺阮國美的慣犯馬洪才經過幾天的思想鬥爭,終於決定坦白從寬。
老實說,對於這件案子,何警官一直有點疑惑。
馬洪才是個慣偷,雖說他的反偵查技術一向不怎樣,進出公安局不下四五次,但是此人盜竊有個特點,就是踩準點下手。偵破的幾件由他犯下的案子,無一不是頗有家產的富裕之家。
因此,何警官不理解馬洪才為何要選擇車家下手呢?不必四處打聽,只要看看阮國美家破敗的房門,就可略知一二。」
「眼前的小偷臉色慘白,對馬洪才講禮義廉恥自然是對牛彈琴,但是即使是最無知的法盲也明白殺人的罪責有多大,他戰戰兢兢地對著何警官憋出一句話:我真的不是故意殺她的。」
「何警官好整以暇:你不說清楚,我們怎麼幫你?」
「馬洪才囁嚅道:說來你們可能不信,我要去偷的是一雙小孩子穿的童鞋。」
「十天前,馬洪才早就將上一次得來的贓款花光,百無聊賴地泡在網吧里。他打聽到附近有一戶經濟條件不錯的人家即將全家出遊,就想趁著這個機會去撈上一筆。
這時,他的qq上系統消息提示,有人想要加他為好友。驗證消息相當具有誘惑力:你想要錢嗎?
對方的qq號碼很新,據他估計就是新註冊的號碼。對方說,只需要馬洪才幫他一個小小的忙,他就可以立刻匯五千元給他。」
「何警官問道:幫什麼忙?」
「馬洪才苦笑:就是去那個女人的家,偷一雙三四歲小孩穿的花式童鞋。我也是財迷心竅,當真會答應那個人。可是我找到那雙童鞋的時候,那個女人就像瘋了似的撲過來搶,我推了她一把,她就……就……」
「何警官思索良久,又問道:那麼,你偷到童鞋之後,怎麼交給那個人呢?他有沒有提在哪裡交易?」
「馬洪才搖頭:沒有。他說讓我直接去垃圾處理中心,把童鞋給丟進去。」
「何警官越聽越覺得非常迷惑,阮國美是個身無長物的窮苦女子,她身邊留著的童鞋很有可能屬於死去的女兒蔣萌萌,是誰甘願出五千元請馬洪才盜竊一雙童鞋,得手后卻要扔進垃圾處理站呢?
助手小陳突然推門而入,何警官這才發現他不知不覺想得入神,兩指之間夾著的香煙燒到了盡頭,差點燙傷他的指尖。」
「我查到了二十二年前車家鄉幼女溺斃案卷了,上面說錢家是在一月二十九日報警說三歲的女兒錢敏失蹤,直到二月五日女童屍體被人發現浮出水面,當時屍體已經腫脹不堪,家人是依靠她手腕上的金鎖片確認身份。」
「一月二十九日,何警官覺得這個日期有點熟悉,他翻開有關阮國美案件的檔案資料,果然發現這個日期的奧妙之處。」
「錢敏在一月二十九日失蹤、阮明明在一月二十九日離開車家鄉去城裡治病,而凌曉玄的生日也正是一月二十九日。」
「這個日期,將看似無關的三個女孩子緊緊聯繫在一起。」
「雖然弟弟曉炎沒有生命危險,但是父母依舊認為這些不幸源於曉玄沒有盡到「帶子」的責任。此時曉玄才發現,父母對自己竟然沒有半點真心。弟弟尚未出院,母親衣不解帶地在病房陪伴,父親回家帶著換洗衣物時,也是對她不理不睬。
曉玄想要離開家,但是又不知去哪裡。春節將至,公司又提前放假,她只能每天早出晚歸泡在圖書館等地,盡量少和父母見面。獻血之後,她沒有去醫院看過弟弟,她怕父母對弟弟的關愛,會激發她內心無法抑制的強烈妒忌。
或許是養女的身份讓曉玄自卑,她朋友也並不多,艾薇算得上是一個。」
「原來那個阮國美不是你的親生母親?」
「曉玄嘆息,她不想回家,專程去等了艾薇下班,一起結伴吃個晚飯。」
「難道阮國美是將你賣給你父母的人販子?後來天良發現,所以才給你十萬元當作補償?」
「曉玄真是啼笑皆非:你見過人販子天良發現嗎?可是她能掌握我的近況,說明一直在關注我。真是奇怪了。」
「這時,服務員為兩人端上餐后咖啡,這個餐廳的兩人座很小,服務員一不留神將曉玄的手提包帶倒在地。
曉玄俯身拾包的時候,那把小小的、古怪的鑰匙落了出來,掉在艾薇的腳下。」
「艾薇將鑰匙放在手心掂了掂,笑:看來你蠻有錢的嘛,還開了個銀行保險箱。是放了自己的嫁妝嗎?」
「曉玄愣住了:銀行保險箱?這把鑰匙屬於銀行保險箱?」
「對啊。要是我沒看錯的話,應該就是我們銀行的呢。」
「雖然曉玄手持鑰匙,但是她既不是保險箱的申請人,也沒有申請人簽名的授權書,因此就算她真的是阮國美的親生女兒都不能開啟。
最後還是何警官出具警方證明文件,銀行方才同意配合開箱。
阮國美租用的是尺寸最小的保險箱,並且已經承租了十年之久。
箱子里只有兩樣東西,一雙三四歲孩子的童鞋以及一枚長寬最多一厘米的純金小算盤。
何警官拿起童鞋,只見在鞋面上用金絲線綉了一個「敏」字,同樣地,純金小算盤的側面也有一個小小的「敏」字。」
「曉玄立刻聯想到那個三歲便溺死的小女孩錢敏,難道阮國美和錢敏之死有關嗎?可是她又為什麼匯錢給自己呢?」
「何警官嘆了口氣:原來如此,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如果我估計得不錯,你不是阮明明,你是錢敏。」
「曉玄瞪大了眼睛,或許是保險庫里冷氣太大,她竟莫名打了個冷戰。
何警官簡單地將慣偷馬洪才的供詞說了一遍,「昨天我們警方根據那個慣偷提供的qq號碼的ip地址,找到唆使馬洪才偷竊的主犯。那個人是鄉衛生院的醫生孫有德,此人有時會來拘留所為一些犯人治病,所以認識馬洪才。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錢志強的親生父親。」
孫有德即是錢長發太太的親大哥,當初錢長發無法生育因此領養了女孩錢敏。自從這個女孩來到錢家之後,錢長發的生意越來越興旺,因此他也愈發喜歡這個女孩,連說錢敏是他的幸運星。
與此相反,孫有德卻十分不樂意。他原本想著這個妹夫膝下無子,將來的財產主要繼承人就是自己的兒子志強,現在有了錢敏,她才是第一合法繼承人。
湊巧的是,阮國美的女兒阮明明患上重病不治,明明的年紀和錢敏相仿,於是孫有德想出一個惡毒的調包計。他用金錢打動阮國美,讓阮國美對外宣稱帶著女兒去大城市看病,其實帶走被下了安眠藥的錢敏。
而阮明明的屍體則被換上錢敏衣服后,孫有德將之故意浸泡在水缸里,隔了一周才偷偷扔進小河,目的就是為了讓屍體腐爛,只能憑藉衣物飾品辨認。
他沒有想到阮國美居然留了一手,帶走了錢敏的童鞋,還在她手腕上佩戴的一串金飾上拿走一枚,這讓孫有德在往後的數年裡飽受阮國美的敲詐。
十天前,孫有德得知阮國美回到車家鄉,於是便主使馬洪才上門盜竊,目的就是為了偷走那雙童鞋不再受阮國美的要挾,卻不料發生慘案。阮國美早就把證據藏在銀行保險箱里,家裡的那雙不過是阮明明的舊鞋。」
「曉玄張了張口:我是錢敏?怎麼證明我就是錢敏?」
「何警官苦笑道:因為錢敏也是領養來的孩子,所以無法從科學上證明。但是根據司法解剖結果顯示,阮國美的腦部有個腫瘤,已經是重度晚期。我想阮國美莫名匯款給你,說明她內心對你懷有愧疚,既然你不是阮明明,那麼一定就是錢敏。」
「坐在長發實業有限公司總經理辦公室的豪華沙發上,曉玄感到忐忑不安,面前的中年女子十分貴氣,妝容精緻,神情居高臨下,她站起來走路的時候高跟鞋踩得「蹬蹬」直響。」
「真是沒想到,我哥哥也太心急了一點,志強是我親外甥,我會不留財產給他嗎?」
「曉玄抬頭看著貴婦,一時心裡不太明白她想要說點什麼。」
「今天一早,曉玄正準備去上班,卻被一輛豪車攔住了去路。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說錢太太想要和她見面,說話態度不容置疑,也不管曉玄是不是方便請假。大概這就是女強人的風範,完全以自我為中心。」
「實話實說吧,領養-孩子是長發的決定,其實我是不同意的,是不是自己親生的當然差很多。如果我們夫妻兩人命中無子,那麼過繼志強也是一樣的,何必去領養外人呢。」
「曉玄恍然大悟,她不想說任何話回應。
錢太太見她不說話,不由有些急躁:「其實也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你就是敏敏,現在志強已經過繼到我們錢家,我不想節外生枝。聽說你住在s市,也已經有了穩定工作,這樣吧,我給你二十萬當作補償可好?以後你不要再來找我。」
「曉玄莫名其妙,心想可不是你來找的我嗎?」
「我只想問一個問題。你們是從哪裡把我領回去的?」
「錢太太明顯身體一松,淡淡道:是一個在市立醫院當護工的遠房親戚,我可以把聯繫方式給你。你想要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嗎?其實沒什麼意思的,他們要是想要你,當初就不會把你扔掉。」
「曉玄強忍的淚水直到離開公司大樓才滾滾而落,一輛豪車風馳電掣,帶起一陣塵土,飛一般沖入公司大院,幸虧曉玄及時躲避,不然非被撞到不可。」
「一個公子哥兒模樣的青年從車裡鑽出來,汽車斜斜地停著,佔據了三個車位,一個保安點頭哈腰向他打招呼。他趾高氣揚地踏進辦公樓,腰上名牌皮帶的金屬扣閃得曉玄眼花。
這個人就是錢志強吧?就是他父親的貪念讓曉玄落入痛苦的深淵。」
「獃獃看著他的身影,曉玄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母親帶著哭音的喝罵:你這個喪門星!你要害死曉炎了!曉炎啊曉炎!」
「曉玄愣住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是弟弟出事了嗎?
趕到醫院時,母親哭倒在醫院走廊,父親則焦慮地在重症病房外走來走去。原來就在曉炎輸入曉玄的血液后不久,突然高燒不止,隨後面部出現水泡和皮膚剝脫,並且開始嘔吐和腹瀉。
經過醫生確診,曉炎得的是輸血相關性移植物抗宿主病,非常兇險。」
「母親抓住曉玄的衣領,狠狠扇了她一個耳光,曉玄眼冒金星,嘴角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你這個喪門星,當初我為什麼要領養你啊?你的血有毒啊!」
「父親攔住母親,但也沒有再看一眼曉玄,只是陪著母親一起嘆息。」
「這時,一名醫生走了出來,問道:你們確定病人和血液提供者沒有親緣關係?」
「母親搶著說道:當然沒有!她是我們領養的孩子,她和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
「醫生疑惑道:這個……不太可能啊。我們幫病人檢查過身體,他的免疫功能沒有什麼問題,之所以會發病最有可能的就是接受了直系親屬的輸血啊。」
「父親突然愣住了,他低下頭想了很久,用微微發顫的語氣對母親說道:桂枝,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將曉玄送來的蔣大姐操的是什麼口音?」
「母親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她渾身在發抖,語無倫次:好像是y縣的口音?不會那麼巧吧?不可能啊,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應該已經死了!」
「目前輸血相關性移植物抗宿主病並沒有有效的解決辦法,致死率很高。弟弟曉炎只能依靠激素進行靜脈注射維持生命,這場疾病來勢兇猛,曉炎始終處於昏迷狀態,醫生已經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母親緊握著曉炎的手,她已經有三天沒有好好睡覺,即使父親燉了雞湯給她補身體,她也是食不下咽,動輒流淚。
有個護工打扮的中年婦女進來為另外一個病患收拾病床,她無意中瞧了眼母親,表情突然變得遲疑起來,瞧了一眼又一眼,直到母親疑惑地轉頭。」
「護工一副自來熟的模樣:啊呀呀!凌太太,你還認識我嗎?」
「母親愣了下,仔細打量著護工,只是覺得眼熟。」
「護工搬了張椅子坐在母親身邊:凌太太,你不記得我啦?我是花嫂呀,你當時生產時的護工花嫂呀。」
「母親恍然大悟:花嫂,你還在干這行啊。」
「花嫂笑嘻嘻地說道:我們鄉下人,不做這個做什麼啊。對了凌太太,那時候你給我的女嬰,你還記得嗎?可神奇了,你讓我把那個斷氣的女嬰處理掉,可是我帶走後拍了拍她後背,她竟然又活過來了。剛好我們村裡有個大款生不出孩子,我就把那女嬰給了他們家。」
「母親大吃一驚,幾天來壓抑在心底的疑問像是一隻越吹越大的氣球,一觸即破:那女嬰沒死?!」
「是呀,你說你不要了,怕救活也是個腦癱,我看那小孩倒是一臉機靈相。凌太太,當時你是頭胎呀,你為啥不要那個女嬰啊?」
「因為……因為……」
「母親不知該如何開口,她該怎麼解釋當時大師算出肚子里的孩子妨礙父母,將來會讓凌家橫遭不幸的呢?何況女嬰誕下之時,臍帶繞頸,一時氣絕,大師說不是吉祥之兆,建議他們放棄救治,說就算救活了也可能會因缺氧而變成腦癱,最後成為全家的累贅。
她結結巴巴地說了一通,又突然驚覺何必和一個護工多費口舌。
花嫂來自張家鄉,而將曉玄「送」給凌家的一個女人也來自張家鄉,曉玄過來的時候差不多三歲,算算時間,如果長女曉霜不死,這時候也該三歲了。
諸多巧合匯聚在一起,母親的臉色越來越暗沉。
她沒有看到躲在病房外的曉玄,更不知道曉玄根據錢太太給的地址找到了花嫂,隨便塞了一千塊錢,花嫂答應幫著她套出母親的話。
前因後果,曉玄稍稍想了下就明白了。
父母誤信大師,將生下時有短暫缺氧的長女曉霜拋棄,結果被護工花嫂撿去送給村裡無法生育的大戶錢長發。錢長發的妻兄想要讓自己的兒子繼承錢家財產,便連同初喪女的阮國美將三歲的曉霜偷走賣掉。
湊巧的是,三年間凌家夫婦一無所出,為了找個「帶子」,女嬰輾轉又送回他們的手上。
至於曉霜的牌位,曉玄記得很清楚,那是大師說要超渡嬰靈為弟弟曉炎積福。只要是以曉炎的幸福為借口,凌家夫婦什麼都願意去做。
兜兜轉轉一大圈,死掉的女兒又回到了他們的身邊。
曉霜就是曉玄,曉玄就是曉霜。
曉玄此時心中無比平靜,她有學歷有工作有穩定收入,她完全可以一個人生活。除了幾件簡單的換洗衣物之外,她只帶走了曉霜的牌位——她自己的牌位。女兒既然已經死掉,那就沒有必要再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