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酆都。
四個錦衣華服的少年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一邊觀察周圍,一邊低聲閑聊。
「說實話,上次那個魔就是在酆都出現的,都已經來過一次了,你們覺得他們這次還會選這裡嗎?」
「為什麼不會?又沒人規定魔道不能故地重遊。」
「故地重遊用在這裡好像不太對……」
「阮兄,你說呢?」
「呃……什麼?」阮成殊如夢初醒,表情有點懵。
「走神了啊,阮兄。」江榭拍拍他的肩膀,「在想什麼呢,跟我們說說。」
阮成殊抬起視線,發現除了江榭,還有宗元和蕭長平,三個人都在盯著他看。
「沒什麼……」阮成殊搖搖頭,一向漂亮高傲的面容透出幾分難言的落寞。
另外三人面面相覷。
這個狀態……說沒心事是不可能的。
但上浮空船之前他還好好的,怎麼落地沒多久就變得魂不守舍了?
宗元絞盡腦汁,突然一錘掌心:「是不是你爹對你說了什麼?」
江榭和蕭長平聞言,隨即露出恍然的表情。
在下船之前,阮家家主的確將阮成殊叫過去說了點話。
因為他們是父子,江榭三人也就沒有在意。現在看來,能在這段時間內對阮成殊產生影響的,也就只有他爹了。
阮成殊:「他的確……跟我說了些事。」
「他說什麼了?」三人的目光鎖定他。
阮成殊無奈道:「他說……家裡給我安排了一個未婚妻。」
「未婚妻?!」
三人瞬間震驚了。
「什麼來路?」
「長得如何?」
「你認識嗎?」
三人異口同聲,阮成殊柳眉緊鎖,一副不堪其擾的樣子。
「我不認識,父親說對方是個和我門當戶對的女子……」
門當戶對。
三人聽到這個詞,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他們都是世家子弟,最明白「門當戶對」是什麼意思。
他們已經得到了家族的資源和支持,相應的,也得在某些方面做出退讓和妥協。
「別太擔心,你娘那麼寵你,肯定會幫你把好關的。」宗元安慰道,「就算不是絕世大美人,肯定也不會比白渺差。」
阮成殊:「……」
江榭和蕭長平已經把無語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有他這麼安慰人的嗎?
「呃……」宗元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換了個說法,「我沒有說白渺不好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娘眼光那麼高,她看中的人肯定比白渺還好……」
蕭長平:「宗元,閉嘴吧。」
宗元:「好。」
江榭斜乜宗元一眼,出來打圓場:「其實宗元說得也沒錯,你爹娘那麼寵你,你要是把白渺的事情告訴他們,他們未必不能接受。」
阮成殊低聲道:「光是他們接受可沒用啊……」
三人見他如此低落,知道他這是還沒放下,縱然有心安慰,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就在他們沉默不語的時候,前方突然響起一道清朗的笑聲。
「真巧啊。」
四人齊齊循聲望去。
燦燦日光下,一名相貌俊朗的青年正站在他們面前,手執摺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江榭微一蹙眉:「你是……」
「在下謝聽秋,我們之前見過的。」謝聽秋搖了搖摺扇,不緊不慢道,「就在這裡,為了那顆化靈珠。」
此話一出,一行人頓時有了印象。
原來是那個將化靈珠隨手贈給歌姬的奇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阮成殊警惕道。
他們總共就來過兩次酆都,居然兩次都碰上他,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我在這裡有房產啊。」謝聽秋一臉奇怪,「我還想問你們呢,這次又來酆都做什麼?」
蕭長平淡定道:「來找樂子。」
江榭:「……」
宗元:「……」
阮成殊:「……」
「那你們還真是來對時候了。」謝聽秋一合摺扇,饒有興緻地說,「最近不少花樓都在競選花魁,吸引了很多外地人過來,我也是為了這才回來的……」
吸引了很多外地人?
阮成殊四人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可以帶我們去看看嗎?」江榭開口問道。
「當然。」謝聽秋笑得很燦爛,「對了,上次那幾位姑娘來了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阮成殊黑著臉:「沒有。」
謝聽秋聞言,遺憾地搖了搖摺扇:「那真是可惜了。」
「出來找樂子當然不能帶上她們。」宗元熟練地岔開話題,「謝兄,時間不等人,我們還是先去看花魁吧?」
「也是。」
謝聽秋瞭然一笑,側身讓出道路。
「那就跟我來吧。」
傅城,客棧內。
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白渺察覺到沈危雪的狀態不太對,不由握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
「是不是又反噬了?」她擔憂地問。
沈危雪沒有答是,也沒有答不是。
他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眼眸幽深而美麗,有種勾魂攝魄的流光。
白渺想起那晚在竹樓,她偷看他的睡顏,結果突然驚醒了他。
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的眼神。
白渺有些擔心。
「要不要我去叫醫仙前輩過來?」她小心地詢問著。
沈危雪搖了搖頭。
「……陪著我。」
他聲音很輕,比耳語還要輕。
白渺幾乎能從他的聲音里聽到微不可察的剋制與掙扎。
白渺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臉頰。
沈危雪微微側臉,依賴般地貼上她的手心。
黑暗中,他的肌膚冰涼。
太涼了,彷彿怎麼都捂不熱。
這不是正常人該有的體溫。
「很難受么?」白渺悄聲問。
沈危雪沒有回答。他閉闔雙眼,指尖不自覺地觸碰她的手臂,像是在汲取她的體溫。
白渺隱約明白了什麼。
反噬令他痛苦,這種時候,他會比平時更加需要她。
她想了想,抬手輕推了推沈危雪。
「你往裡面去一點。」
沈危雪睜開眼,淺眸略微茫然,似乎不明白她要做什麼。
白渺又推了他一下,不重,纖細柔嫩的手指剛好落在他的鎖骨上。
沈危雪喉結微動,往內側躺進去一點,床榻頓時空出一半。
白渺輕手輕腳地在他身邊躺下。
沈危雪閉上眼睛。
他能感覺到她的體溫,她的氣息,她的心跳……一切近得觸手可及。
這讓他備受煎熬。
白渺側過身,面對著他,小聲問道:「這樣會不會好受一點?」
沈危雪眼睫微顫,在黑暗中幽幽綽綽,如同細碎的星光。
白渺摸了摸他的脖子。
還是很冷。
她想了想,伸出手,主動抱住他。
沈危雪的身子微微一震。
白渺有點緊張。好在屋子裡很暗,而且之前也有過躺在一起的經歷,她的內心雖然躁動不安,卻也很快便平復了。
她小心觀察沈危雪的神情,雙手貼上他的後背,一下一下緩慢撫摸。
她像在撫慰一隻受傷的貓,一舉一動充滿了溫柔與耐心,神情隱在昏暗的光線中,只有眼眸柔和而清亮。
沈危雪的身體漸漸熱了起來。
「渺渺……」他的聲音有些發澀。
「嗯?」白渺溫順地應聲。
沈危雪微微睜開眼睛,眼底晦暗幽邃,暗流涌動。
白渺對上他的視線。
沈危雪動了動唇,本想讓她離遠一點,然而一開口,卻全然變了意思。
「……再近一點。」
白渺微怔,隨即輕輕應了一聲:「好。」
她慢慢湊過去,側臉貼到他胸前,心跳震耳欲聾,和溫暖的熱度一起傳遞給他。
她能聽到沈危雪的心跳,急促而有力,和她的聲音漸漸重合。
「好些了嗎?」她聲音很小,細悄悄的,彷彿再大一點就會驚擾了他。
「……嗯。」沈危雪慢慢摟住她的腰。
他們在黑暗中擁抱。
很安靜,很輕柔。
沈危雪的心跳很劇烈。
體內的躁動正在逐漸平靜,但另一種貪戀卻近乎肆虐地折磨著他。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不過是在飲鴆止渴。
即便如此……
白渺貼在沈危雪的胸膛,聽到他的心跳逐漸平穩。
他的頭髮散落在她的頸窩裡,染上了她的體溫,溫溫熱熱的,像柔軟的絲緞,觸感好到讓人愛不釋手。
白渺試探性地摸了摸。
沈危雪的呼吸很安定,清淺而平緩,並沒有因為她的小動作而發生變化。
這次是真的睡著了。
白渺終於放心了。她摸了一會兒沈危雪的頭髮,生怕再吵醒他,沒再敢碰其他部位,又慢慢將手放回他的後背,小心翼翼地抱住他。
鼻尖縈繞著他的氣息。
清冽而疏冷,夾雜著絲絲縷縷的葯香。
她喜歡他的味道。
白渺仗著沈危雪睡著了,忍不住多嗅聞了一會。
搭在她腰上的手突然輕動了一下。
白渺一緊張,頓時老實了。
她將腦袋埋在沈危雪的懷裡,再不敢亂動亂嗅,乾脆閉上眼睛,慢慢讓自己和他一起入眠。
意識逐漸沉墜。
很快,白渺也睡著了。
再次睜開眼時,周圍的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天空霧蒙蒙的,細雨淅瀝,白渺躺在窄小的木船里,怔怔地看著下墜的雨滴。
這裡是哪裡?是夢,還是幻境?
她立即站起來,揉了揉眼睛,看向周圍。
周圍是一望無際的湖泊,雨絲朦朧,在湖面上升起縹緲的白霧。
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看不到。
但她卻能清晰地意識到,這是她做的夢,而且還是熟悉的夢。
只不過,之前躺在船里的一直是個黑衣少年,這次怎麼變成她了?
那個少年呢?
白渺環顧四周,努力尋找少年的身影。
突然,木船像被某種力量牽引著一般,飛快駛向湖岸。
木船的速度太快,白渺猝不及防,身形一晃,立即緊緊抓住船沿。
這是什麼情況?海浪?海嘯?可這也不是海呀!
白渺嚇得來不及多想,而木船還在飛速行駛,如同流星劃破迷霧,突然「砰」的一聲,狠狠撞上了霧氣中的湖岸——
白渺雙手一松,像一道拋物線般,從船里踉踉蹌蹌地跌了出去。
就在這時,一雙手從迷霧中伸出來,將她抱了個滿懷。
白渺驚魂未定,微微喘息,立即抬頭看向來人——
「你醒了?」
神似沈危雪的少年正攬著她的腰,眉眼低垂,笑意吟吟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