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祝隱真人頓時遲疑了:「這……」
白渺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她說的話可以不當回事,但沈危雪說的話卻沒人敢不聽。
沈危雪不僅是扶霄宗的頂樑柱,更是整個修真界畏懼敬重的劍尊。真要論起來,別說他這個扶霄宗掌門了,在場所有人都要比他矮一頭。
水鏡內,眾人沉默不語,葉翦桐突然幽幽出聲。
「嶦瓊宮也願意對外開放,接納避難的酆都百姓。」
「嶦瓊宮主!你這是何意?」玄樞門的議事長老一臉驚疑,似乎沒有料到葉翦桐會同意這個荒唐的提議。
葉翦桐沒有多言,倒是翠微峰主突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取出煙斗,點上煙葉,深吸一口,然後在蒼遠峰主的怒視下懶散開口。
「其實我也贊同劍尊和葉宮主的決定。」
蒼遠峰主擰眉:「你又在胡言亂語什麼……」
「胡言亂語的究竟是我,還是你?」翠微峰主像往常一樣,不客氣地打斷他,「我們修道者的職責就是護佑蒼生,如今蒼生有難,難道你們要視若無睹、棄之不顧嗎?」
她的言辭譏諷直白,蒼遠峰主聽入耳中,原本堅定的表情驟然一變。
掌門和驚竹峰主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只有玄樞門長老依然在據理力爭。
「我們現在正是在拯救蒼生,翠微峰主,你這般言論,又將我們的付出和努力置於何地?你若繼續出言不遜,玄樞門是決計不會同諸位……」
長老話未說完,掌門突然嘆了口氣。
「若水說得對。」
玄樞門長老又是一驚:「祝隱真人?!」
「護佑蒼生本就是我們的職責,也是我們修道之人必須堅守的初衷。」掌門看向沈危雪,沉聲道,「扶霄宗也同意接納酆都百姓,給予他們必要的保護與幫助。」
沈危雪微微頷首,沒有再說什麼。
白渺聽了,忍不住和他對視一眼,嘴角微微翹起。
荊翡見狀,也笑道:「我就不用說了吧,青要谷本來乾的就是救死扶傷的事。」
有了沈危雪的干預,一轉眼,四大門派中有三個接受了白渺的提議。
剩下玄樞門長老像被架到了火爐上,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
「……事關重大,我需要和其他長老另行商議。」最後,他只憋出這一句。
荊翡隨意道:「那你們慢慢商議吧。」
說完,便切斷了玄樞門那邊的水鏡。三大門派稍作交流,決定在酆都同時開啟幾個大型傳送陣,將酆都百姓往各門派輸送。
一旦做好決定,眾人便開始忙碌起來了。
三大門派的弟子在酆都找了幾處安全且沒有障礙物的空地,先清理周圍的魔兵屍血,然後分別和門派內部建立好傳送陣的遠程通道。
幾道通天光芒在酆都上空接連亮起,通往修真界的大型傳送陣隨之出現。
「那是……傳送陣?」阮成殊正在街邊尋找傷患百姓,看到傳送陣的光芒,不由疑惑出聲。
「這個時候開傳送陣,難道是宗門那邊大量派人……」
江榭正在認真推測,宗元突然從遠處跑了過來。
「兄弟們,看到那些傳送陣了嗎?」他跑到幾人面前,雙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地問。
蕭長平:「我們不是瞎子,宗兄。」
「你們猜怎麼著?」宗元擺擺手,激動地說,「據說那是白渺他們的主意!」
阮成殊下意識挺直脊背:「白渺?」
「對!」
宗元點點頭,隨即將白渺提議讓酆都百姓前往修真界避難的事情講給他們聽。
「白姑娘真是心懷大義……」一旁默默聆聽的謝聽秋突然搖了搖摺扇,輕笑出聲,「不愧是我欣賞的人。」
話音剛落,四個少年頓時不約而同地看向他。
「你們看我做什麼?我說錯什麼了嗎?」謝聽秋一臉無辜。
阮成殊黑著臉:「你說你欣賞白渺?」
「對啊。」謝聽秋不緊不慢地輕搖摺扇,「我欣賞每一位有主見、有想法的女子。」
阮成殊想嘲諷他,然而停頓幾秒,最後什麼也沒說。
謝聽秋說得對,白渺的確是一個有主見、有想法的女孩子。
即使在這種時候,她想得仍然比他多,比他遠。
阮成殊沉默半晌,突然問宗元:「我爹表態了嗎?」
宗元一愣:「這我好像沒聽說……」
阮成殊頓了頓,走到一邊,拿出傳音符。
「父親。」
傳音符亮了亮,接著響起熟悉的聲音。
「成殊?怎麼,終於忙累了?」
「……我不累。」阮成殊抿了抿唇,「接納避難百姓的事情,我們阮家參與了嗎?」
「自然沒有。」阮父的聲音平常冷靜,「這件事由仙門接管就好,與阮家無關。」
阮成殊不由皺眉:「可我們阮家怎麼說也是世家之首,凡人有難,我們有義務站出來保護他們。」
「成殊,這些事不用你管。」阮父直言道,「這次你已經做得已經很好了,剩下的,交給我和你娘……」
「父親!」阮成殊忍不住提高聲音。
阮父被他打斷,話音戛然而止。
「我說這些,並不是為了表現自己,也不是為了提升阮家的名望。」阮成殊深吸一口氣,認真地說,「父親,您看到這些無辜的百姓,難道就沒有一點感覺嗎?」
阮父沉默了。
過了許久,他突然欣慰地笑了起來。
「成殊……你終於成長了。」
阮成殊:「???」
「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阮家遲早都是你的,再不濟,你還能發動你娘來說服我。」阮父話鋒一轉,和剛才幾乎判若兩人,「我現在就去和劍尊商議此事,你自己注意安全。」
阮成殊一聽,連忙又道:「我還有一件事……」
話未說完,傳音符上的光芒便消失了。
阮成殊:「……」
本來還想趁此機會談談訂婚的事情……看這樣子又要等下次了。
他收起傳音符,回到小夥伴們的身邊。
「怎麼樣,他怎麼說?」江榭好奇問道。
謝聽秋也投來饒有興緻的視線。
阮成殊點點頭:「他同意了。」
「看來你爹也不是那麼不好說話嘛。」宗元高興地拍拍他的肩膀。
阮成殊的表情不太自然:「……你們在幹嘛?」
江榭:「我們在護送大家前往傳送陣。」
蕭長平:「剛下達的指令。」
阮成殊看了看周圍躺作一片的老幼婦孺,連忙道:「我和你們一起。」
眾人都在分配任務,白渺也沒有閑著。
她叫上柳韶,讓他和自己一起去找那尊被砍倒的佛像,看看能不能從中研究出什麼東西。
柳韶自然沒意見,沈危雪倒是不太同意。
「我陪你去不行么?」
白渺搖搖頭:「你不能去,那裡說不定還有殘餘的魔氣……」
「渺渺。」沈危雪安靜地注視她。
「……好吧。」白渺一秒妥協,「但是一旦感覺不對,你就得立即離開。」
「好。」沈危雪淺淺笑了。
這是今夜以來,他第一次露出這樣柔軟、放鬆的笑容。
白渺有些怔然。
她想,自己應該是沒救了。
她是如此喜歡他……喜歡到無法自拔。
否則為什麼只是看到他笑,她都會產生流淚的衝動?
白渺用力眨了眨眼睛,以此掩飾自己的失態。
「那我們走吧。」
沈危雪縮地成寸,帶著白渺一步踏出,轉眼便來到了佛像崩塌的地方。
佛像已經變成一地殘跡,二人上前,細細察看,很快發現了佛像的詭異之處。
「這尊佛像也能吸收凡人的靈氣。」沈危雪低聲道。
白渺驚訝道:「和游魚心布下的魘境一樣嗎?」
沈危雪微微搖頭:「比魘境的速度更快,吸收的靈氣也更多。」
「怪不得那麼快就能開啟魔門……」白渺恍然大悟,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柳韶說他們趕來酆都之前,峭寒生正好就在饒州搞事,後來是因為游魚心突然呼救,他才跑去傅城的。」
沈危雪若有所思:「聲東擊西么……」
他只喃喃了這一句,白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沒有猜錯的話,魔尊的目標一開始就是酆都,而峭寒生和游魚心只是他用來迷惑眾人的靶子。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魔尊應該早就藏在酆都了。甚至,有可能至今都沒有離開……
夜幕漆黑,晚風凄冷,酆都百姓在修士們的組織下,緩慢而有序地進入傳送陣。
阮成殊四人從小養尊處優,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一刻不停地忙碌過。此時他們已是累得精疲力盡,卻沒有一個人提議歇息片刻。
他們一向了解彼此,所以都很默契地沒有開口。倒是一直和他們一起忙碌的謝聽秋看出了他們的疲憊,悠悠道:
「你們已經很累了吧,不歇歇嗎?」
「不了,還有很多人在等著救助呢。」宗元搖了搖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累嗎?」
謝聽秋輕搖摺扇:「我的體力比你們強多了。」
宗元:「……」
話是這麼說,但他居然跟他們一起忙到現在,還幫很多受傷的百姓包紮傷口,這一點倒是讓四人出乎意料。
阮成殊一言難盡地說:「我還以為你只為女子做事……」
謝聽秋輕笑:「我的確幫助了許多女子。」
阮成殊神色微妙,勉強還是憋住了。
宗元大咧咧道:「不止是女子吧?謝兄,沒想到你還是個不錯的好人吶。」
蕭長平也點頭:「雖然偶爾很輕浮。」
江榭:「行了行了,你們這是在夸人嗎?」
「我當然是在誇他……」
「你還不如閉嘴。」
「阮兄,你說的話也不比我好到哪裡去吧……」
少年們很快又拌起嘴來,謝聽秋但笑不語,突然一合摺扇,悠然打斷了他們。
「你們先聊,那邊又來人了,我去看看。」
說完,邁開長腿,轉身走遠。
昏暗無光的小巷裡,一對夫婦正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鮮血從他們的腿部流淌而出,他們蜷縮在臟污的角落,聽到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逐漸靠近,頓時嚇得抱緊了彼此。
「需要幫助嗎?」謝聽秋微笑著走進巷子。
「仙人!仙人!求您救救我們……我們倆都受傷了,連站都不站起來……」
夫婦倆看到面容俊美的謝聽秋,頓時像看到神仙般伸出雙手,急切地向他連聲求救。
「是腿受傷了啊。」謝聽秋站在他們面前,身形修長而高大,面孔隱在黑暗中看不真切,「煎熬嗎?痛苦嗎?」
夫婦倆滿臉淚水,連連點頭:「太痛苦了,求您,求您救救我們……」
「真可憐。不過沒關係……」
謝聽秋打開摺扇,憐憫地感慨一聲,手腕忽而一轉——
夫婦兩人的頭顱同時掉落在地。
小巷漆黑,血腥味無聲蔓延。
謝聽秋微微俯身,看著那兩張驚恐定格的臉,執扇輕笑。
「現在你們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