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修真界最近比較忙碌。
自從魔門封閉之後,避難的百姓也陸陸續續回家了。雖然大部分妖魔已經被及時解決,但還是有少部分趁著混亂躲了起來,為了除掉它們,四大仙門紛紛派人前往凡間,捉降這些漏網之魚。
嚴格來說,現在應該叫三大仙門。
經此一役,玄樞門名望大跌,直接被修真界踢出了四大仙門的行列。不僅是另外三大仙門,不少小門派出身的修士提到他們都頗為不屑,甚至於玄樞門的人遊歷在外,臉皮薄的都不敢自報家門。
與此同時,因為這次事件,三大仙門之間的關係也更緊密了。嶦瓊宮主葉翦桐回去后,徹查了付雲的遺物,最終在她的隨身配飾里找到了一枚沾染魔氣的瓔珞。
白渺懷疑那也是謝聽秋送出去的。
因為這件事情,葉翦桐還發布了一條新的宮規——凡是嶦瓊宮弟子,不得接受任何來路不明的贈物,尤其是男人送的東西。
荊翡不知和誰私下吐槽「嶦瓊宮這下真的要成尼姑庵了」,正巧被路過的翠微峰主聽見,次日,嶦瓊宮的宮門外便多了一塊石碑,上面刻著明晃晃的一列大字:
「醫仙與狗不得入內。」
殺傷力不大,侮辱性極強。
這件趣聞很快傳遍了整個修真界。青要谷的弟子都嫌丟臉,荊翡本人倒是無所謂,繼續心平氣和地待在扶霄宗,偶爾看到傳話的翠微峰主,還會微笑著對她點頭致意。
他倒不是不想回去——距離魔門之役已經過去數十日了,他之所以會繼續留在扶霄宗,純粹是為了沈危雪。
對於沈危雪會活下來這件事,荊翡並不覺得意外。
不如說,當白渺執意要去找沈危雪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料到了結局。
他們只會同生,或者共死,絕不會有任何一人獨活。
而沈危雪絕對不會讓白渺去死。
所以就算是為了白渺,他也會努力地活下來。
這也是荊翡沒有阻止白渺的原因——雖然最後還是成功了,但不得不說,這著實是一步險棋。
好在白渺早就忘了這件事,而沈危雪似乎也沒有翻舊賬的意思。
他們現在可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他身上。
此時,棲寒峰上,安靜清幽的竹樓內,荊翡正在為沈危雪探查經脈。
沈危雪將手臂平放在桌案上,廣袖垂落,露出蒼白修長的手腕。荊翡坐在對面,指尖按著上面的穴位,微光閃爍,螢火般在沈危雪的經脈里緩慢遊走。
白渺坐在一旁,緊張道:「怎麼樣?」
「好了。」荊翡突然攏袖收手,悠悠出聲,「倒茶吧。」
白渺聞言,連忙倒一杯熱茶遞給沈危雪,然後眼巴巴地看著荊翡。
「誰讓你倒茶給他了?」荊翡沒好氣地從沈危雪手中奪過瓷杯,「是我要喝茶!」
白渺:「……」
沈危雪溫聲安慰她:「無妨,這壺沏得不好。」
白渺一聽,立馬又倒了一杯茶,推到荊翡面前。
「前輩,再喝一杯吧!」
荊翡:「……」
他面無表情地舉起瓷杯,將裡面的茶水一口飲盡,然後詢問白渺:「你還想知道這傢伙的情況嗎?」
白渺:「當然了。」
「那就重沏一壺。」荊翡慢條斯理地強調,「要最好的茶。」
白渺看著他得意的樣子,拳頭漸漸硬了。
她忍了忍,正要起身提走茶壺,沈危雪突然輕輕按住她的手。
「不必聽他的。」沈危雪目光柔和,「我可以告訴你。」
白渺頓時又緊張了:「那……」
「魔種已經完全消失了。」沈危雪輕聲回答。
「真的?」白渺又激動又高興,立即將求證的目光投向荊翡。
荊翡無奈地點點頭:「他說得沒錯,你現在可以徹底放心了。」
「太好了……」
白渺不由長長鬆了一口氣,一直懸著的心臟終於放了下來。
那日在傅城殺死謝聽秋之後,沈危雪臉上的魔紋也很快消失了。但他體內的魔種並沒有徹底絕跡,仍然有所殘留,白渺對此非常不安,所以才委託荊翡留下來繼續觀察一段時間。
「其實就算我什麼都不做,過不了幾日,殘存在他體內的魔種也會自己消失。」荊翡說道。
「為什麼?」白渺不解道,「因為魔尊死了?」
「不。」荊翡搖頭,「跟魔尊無關。」
「這是他自己的意志。」
自己的意志?這是什麼意思?
白渺無法理解,她奇怪地看向沈危雪,沈危雪則抬起手,輕撫了撫她的頭髮。
荊翡攏手入袖,不緊不慢道:「我先問你,魔種是如何得來?」
白渺:「不是上任魔尊種下的嗎?」
「那只是其中一種途徑。」荊翡耐心講解,「一般來說,內心陰暗、偏執極端的人,即使沒有魔尊插手,也有可能自己生出魔種。」
「只要是人,都會有陰暗偏執的一面。區別在於,有些人能控制這些情緒,而有些人控制不了。你師祖當年被種下魔種,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了,所以將黑暗面和魔種完全封存了起來。這個辦法很好,但後患你也看到了,一旦生出一絲一毫的慾望或執念,就會變成魔種滋生的土壤。」
白渺聞言,不由看了沈危雪一眼。
沈危雪無聲地捏了捏她的手心,體溫通過指尖安定地傳遞給她。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荊翡看著沈危雪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醫學奇迹,「現在他已經完全接納、融合了自己的黑暗面,相當於把剝離出去的那部分又收了回去,魔種失去了生存的土壤,自然就會漸漸消失。」
聽完這番通俗易懂的解釋,白渺終於明白了:「這麼說,他體內的那個小沈危雪也沒有了?」
荊翡似笑非笑:「小沈危雪?那是什麼?」
「就是那個,少年時期的沈危雪……」
白渺話未說完,沈危雪突然出聲打斷她。
「渺渺……」沈危雪眸光專註,「你還想再見他么?」
白渺對上他的視線,眨了下眼睛,隨即反應過來——他在吃醋。
居然連自己的醋都吃,真不知道他這個融合是好還是不好……
白渺有點想笑,但還是湊到沈危雪身邊,貓似的蹭了蹭他的胳膊。
「我只要見到現在的你就足夠了。」
沈危雪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微微一愣,耳根很快染上了淺淺的薄紅。
「我還在這兒呢。」荊翡一臉不爽地出聲。
沈危雪瞥了他一眼:「你也可以不在。」
「……這就趕客了是吧?」荊翡不客氣地冷哼一聲,索性往後一仰,整個人完全貼到輪椅背上。
「我現在還就不走了,剛好,我有件事還沒解決,就在你們這裡處理吧。」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隻芥子囊,打開封口,往桌案上倒了兩下,一個花花綠綠的小方塊頓時從裡面滾了出來。
這個方塊說小也不小,大概有一隻碗那麼大。白渺看到方塊里好像有東西在動,於是將方塊拿在手裡,好奇地打量起來。
令她驚奇的是,這個方塊竟然是透明的。裡面就像一個微觀的小天地,有林木、假山、小木屋、還有一隻暈頭轉向的倉鼠……
「游魚心?!」白渺脫口而出。
沈危雪聞言,也向方塊里的倉鼠投去視線。
小倉鼠看到他,身子一縮,下意識躲到了假山後面。
「的確是她。」沈危雪平靜道。
「你們居然還記得她的名字,真是不容易。」荊翡笑眯眯道,「怎麼樣,我給她建的這個小窩還不錯吧?」
白渺:「……」
平心而論,建得確實不錯,但游魚心畢竟不是真的倉鼠……
白渺表情複雜:「她不會罵你嗎?」
荊翡聳聳肩:「隨便罵,我又聽不懂。」
白渺一時無話可說。她重新看向方塊,發現小倉鼠已經從假山後面出來了,正兩爪叉腰,仰著腦袋,憤怒地盯著荊翡。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從一隻倉鼠的臉上看出「憤怒」這種表情的。
「讓她出來吧。」沈危雪想了想,「我有話要問她。」
「巧了,我也有。」
荊翡打了個響指,琉璃方塊慢慢懸浮起來,落到地面上,像是打開了一扇無形的門,朝向倉鼠的那一面散發出柔和的微光——
倉鼠謹慎地環顧一圈,接著又看了看外面三人的臉色,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
她一走出小天地,身形便急劇變大,轉眼便恢復了少女的模樣。
游魚心警惕地看著面前三人,道:「你們想幹什麼?」
有了之前的經驗,這次她已經不敢再逃跑了,甚至連尋找出口的舉動都沒有。
白渺與沈危雪對視一眼。白渺正要說話,荊翡便先她一步開口了。
「魔尊死了。」他言簡意賅地說。
「什麼?!」游魚心的瞳孔瞬間放大,她後退半步,難以置通道,「尊上那麼強,他怎麼可能……」
「他確實挺強的,不過和我們的劍尊相比,還是差了一小點。」荊翡抬起手指比劃了一下。
「不是一小點,是一大——點!」白渺立即開口反駁,也伸手比劃了一下,手指恨不得劃到天上去。
沈危雪聽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最後一劍明明是她刺進去的。
說起來,關於最後那一劍,他一直有些疑惑,不知道該不該問出口……
沈危雪神色略微斟酌,而白渺已經收回手,自然地與他握在一起。
沈危雪內心微動,安靜地反握住她。
罷了,等她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總之,現在那傢伙已經死了,你有什麼打算?」荊翡漫不經心地問,「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自我了斷,也省得我們動手。二是把你的夢境之術交出來,這樣我也可以保你一命,不過人身和自由你就別想了。」
白渺好奇道:「你要她的夢境之術做什麼?」
荊翡:「我發現這個術法用來治療一些心理上的疾病倒是不錯……」
你還想往心理醫生的方向發展啊?
游魚心根本沒有注意他們說了什麼,她萬念俱灰,獃獃地站在原地,過了許久,才低低出聲。
「尊上死之前,有沒有提到我?」
白渺:「沒有,他沒有提到任何人。」
游魚心沒有說話。良久,她抬頭看向荊翡。
「我可以把夢境之術交給你,但我有一個要求。」
荊翡:「什麼要求?」
「為我編織一個夢境。」游魚心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夢裡沒有我,只有一隻叫游魚心的倉鼠。」
「好。」
荊翡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將游魚心變回倉鼠,連鼠帶窩又收回了芥子囊。
白渺以為他這次終於要走了,然而他卻紋絲不動地坐在輪椅上,不僅沒有一點離開的打算,反而還又給自己倒了杯茶,不緊不慢地喝了起來。
白渺忍不住了:「還有事嗎?」
荊翡悠閑道:「我沒事了,不過有個人應該有點事。」
白渺:「誰?!」
話音剛落,竹樓外突然響起一陣平穩的腳步聲。
沈危雪無奈嘆息:「宋清淮。」
作者有話說:
荊翡:我就是想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