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 老皇帝的第二課
老皇帝的問題,是他心底最懼怕的東西。在他心裡,易地而處,如果自己是百姓,受到了這等待遇,心中早就把皇帝罵了千百遍了。
可即便什麼都清楚,他還是試探著問了出來,懷著忐忑的心理,想聽聽百姓們到底怎麼想的。
聽到這個問題,祝慈沉默了,不明所以的老夏卻坦然道:「嗨,怪他有什麼用啊,他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在我們老家,能活過五十那就算長壽。人老了,腦子糊塗,做不動事,都正常。」
祝慈一遍遍的使著眼色給老夏,可老夏哪裡看得明白?
老皇帝感動了,一瞬間就濕了眼眶,心中感念,我大唐百姓善良寬容啊!朕如此待他們,他們還能這般想,如此看來,朕這個皇帝,大大的不該……
沉默片刻,老皇帝渾身一震,氣勢一變,語氣有力道:「祝慈。」
「哎!」祝慈下意識的跪下。
「這條街上有多少人戶?」
「這……」
老皇帝緊接著就說道:「無論多少,我養。」
里正老夏愣住了,一時沒明白什麼情況。
「還有你同你子,明日起,擢升你為戶部侍郎,正四品下。你兒子去崇文館讀書,與功臣後代和皇室宗親同讀。」
小祝玄又笑了:「大伯真是愛給人好處。」
老夏也陪笑起來,「哈哈,是啊是啊。」
祝慈一把拉回兒子,生怕他說錯話惹了皇帝不高興。
老皇帝慈愛的低頭對祝玄笑著說:「所有人接近我,不就是為了好處?有什麼不對嗎?哈哈哈哈……」
這時祝慈夫人攙扶著那老婦人走了進來,聽到這爽朗的笑聲,那糊塗老婦人喊了一聲,「喂,給你吃的。」
老夏趕忙站起來,「哎呀,婆,你看這,你……」
老婦人強調道:「肉乾!」
老皇帝緩緩站起,走到了老婦人面前,看到她好心拿著一塊肉乾遞過來,老皇帝差點流淚,心想這家人上元夜過節,招待客人,餐桌上都是野菜,沒有肉,她竟然還捨得給我送塊肉乾……
老婦人將肉乾塞到老皇帝手裡,叮囑道:「肉乾,拿著!別來偷豬!」
我……
老皇帝苦笑搖頭,轉頭鄭重的對祝慈和老里正說道:「這肉乾,我收下了。送朕回宮。」
說完,大步走了出去,自己上了馬車。
祝慈夫人有些見識,驚訝的看著丈夫問道:「大郎,這是……」
「走走,快走!」祝慈拉著妻兒趕忙追了上去,里正老夏也跟了上去。
屋裡獨留老婦人站著,迷迷糊糊的學說著,送朕回宮?送朕回宮?
平康坊大道上,之前那六品官心裡納悶,找來護衛問道:「剛才咱們揍的那個老頭兒,有什麼古怪沒有?」
那大鬍子護衛趕忙說道:「有啊老爺!剛才那老頭,小的每揍他一下,咦,那後背都感覺發涼啊!總覺得,我們家先人在罵我一樣。」
啪,官老爺一巴掌拍在護衛頭上,「混賬,凈扯那些沒用的。」
護衛脖子一縮,連忙賠笑道:「是是是,您早抽我就好了。不過嘛,老爺,那老頭手上可有功夫啊,身上還細皮嫩肉的,他可不像個奴才呀。」
嘶……
聞言,這位六品官愣住了,心裡不住的大鼓,顫顫巍巍的扶著馬車,坐在了墊腳凳上。
嘴裡喃喃道:「我好像,真見過他,可、可那時候,他穿著龍袍啊!」
可下一秒,似乎在給自己壯膽一樣,甩了甩腦袋道:「嗯嗯……不可能,絕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就在這時,貧民巷的那老婦人提著一桶豬食走了過來,嘴裡還叨叨著:「走,送朕回宮……」
學得有模有樣。頓時就引起了幾人的注意,護衛上前攔下了老婦人。
「這話誰跟你說的?他人在哪兒?」
老婦人被嚇壞了,舉著桶哆哆嗦嗦說道:「這、這是我從花樓弄來的豬食,你們要嗎?」
那官員不耐煩的一把推開,豬食掉在地上,老婦人哭天搶地,護衛一通拳打腳踢。
「大眼兒去打探消息怎麼還不回來呀?嚴太真的表哥嚴釗,不就在那個翠花樓嗎?嚴釗一定知道宮裡的消息……」背靠馬車,這官員念叨著。
就在這時,另一名護衛氣喘吁吁的跑回來,「嚴釗剛剛去太真宮探望了嚴太真,回來以後說,說,說……」
「混賬,說什麼了?」
「說,說聖人丟了……」
什麼!
「真、真丟了?」六品官立時身體抖如篩糠,「那、那這老頭兒,莫非真是聖人?」
護衛點頭,「是啊!」
「哎呀……哎呀……」官員立時就要昏死過去,嘴裡還念叨著,剛買到手的六品烏紗呀……就這麼丟腦袋了?這、這特么也太浪費錢了吧?
「老爺,都什麼時候了,還念叨著錢呢?」
「是啊,命都沒了……還把你們哥倆也搭了進去……」
撲通撲通,兩名護衛也蹲坐在地上,嚇的渾身稀軟。
隨即官員靈光一閃,眼中發狠,拉住二人小聲計劃著:「這樣,你們兩個,把宅人都叫上,跟上那老頭,找一個僻靜處,給他……」
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記住,一個活口也不能留!」
二人一聽,頓時大喜,連連點頭。
「你們哥倆給我聽好了,只不過是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老逃奴,壓根什麼都不知道呀!」
「哈哈,明白老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哈哈哈哈……」
「快,快去……」
就在這是,一個冷漠的聲音傳來,「不知道什麼呀?讓你們這麼開心?」
三人心頭吃了一驚,回頭一看,不認得,一個玉面公子一樣,他攙扶的人倒是認識,就是剛才揍的那老乞婆。
「就是你們打了阿婆?」
「怎麼,你要多管閑事?」
「閑事?」玉面公子沒有啰嗦,直接動手,將主僕四人,連帶車夫都暴揍了一頓。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檀棋,路見不平,救下了老婦人,並根據那句送朕回宮,追尋到了皇帝的消息。張小敬先去找,檀棋氣不過,帶著老婦人回來報仇。
而老皇帝這邊,再次上了祝慈的馬車,一時間,車廂內的氣氛有些微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