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那家叫舊愛的老唱片店裡。每兩周我去一次，淘些在別的地方絕對買不到的老唱片，大多是些拗口難懂、曲調悲傷的粵語歌，我鍾愛苦情歌。

廣州不下雪，十二月份的天也不很冷，店裡暖光色的燈光配熱紅茶更讓人心肺都溫潤起來。老闆是地道的廣東人，說著一口我不大聽得懂的廣東話。我的粵語大多也都是在這裡學的，我不是廣東人，我只是愛這裡。愛廣式早茶，愛這裡四季不冷的天氣和獨有的粵式情歌。

那天是個平常的周六下午，進門沒看到像往常一樣捧著熱紅茶在門口迎上來的老闆，只有一個年輕男生。他聽到聲響回過頭向我打招呼：「你好啊」，純正的粵語，帶著笑的。我沒答話，只笑了笑點點頭。我向來不擅長與陌生人相處，尤其是年輕男生。他也不惱，自顧自地走過來開始自我介紹：「我叫阿傑」阿傑，像香港老電影里撲街仔的名字。想到這兒我沒忍住笑出了聲。他停下自言自語的絮絮叨叨，笑著問我：「你笑什麼呀」

以為我是聽不懂粵語，就換成普通話，告訴我他是這家店老闆的侄子，每周都會過來幫忙看店。我說那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他又是笑，明媚得連店裡的苦情歌似乎都變得不那麼悲傷。「好啦，不騙你了，我是專門過來找你的」他眨了眨眼，說道。又是粵語，軟軟的，聽著像撒嬌。他好像知道我吃這一套。他看起來真的好小，像高中生，我也沒把這句話當真，把這當成一個不怎麼高明的搭訕手段，但我並沒心情去配合他。我說，既然老闆不在，我就先回去了。他沒說什麼，在唱片展覽台翻找著什麼。我出門走了沒兩分鐘，他就追上來，說：「這個送給你」。是一張唱片，陳奕迅的《無條件》。是我想要了很久、找了很久的。此時我也顧不上無功不受祿，給了他我的聯繫方式，說我會把錢轉給他。「那再見啦」他說。

在那之後，我再沒見過他，也漸漸忘了那天的事，只是偶爾會想起他少年氣的聲音和那雙總是笑盈盈的眼睛。

那天下雨，我又去了舊愛。其實我有私心，我想再見一見阿傑。這次沒像小說中描述的那樣，男女主角在舊地重逢，聽著淅淅瀝瀝的小雨，訴說著綿綿的情思和愛意。我坐了坐，就要走。老闆說：「你不再坐一會嗎，阿傑一會要來的」。我又把包放回桌子上，靜靜地喝著檸檬紅茶等著阿傑。茶的香氣像他，乾淨、清爽，不摻雜質。

阿傑果然來了，懷裡抱著盆花。是曇花，沒開放的曇花。他擦乾被淋濕的頭髮，看著我，仍是笑著說：「你來啦」我說，我就要走了。老闆過來把花拿去後院，趁著這個機會，阿傑湊過來，說：「我們能聊聊天嗎」。其實我原本就不想走，所以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那天我們聊了很多，阿傑說他愛自由、愛追風、愛看日落與大海，也愛平淡日子裡的鮮花和浪漫。我也說了很多，沒跟別人說過的，心底里藏著的，通通說了出來。聊到天黑，阿傑要送我回去。雨停了，沒出現電視劇里同撐一把傘的浪漫情節，我竟然覺得有點遺憾。一路上，我們又說了很多，說了白日做夢的傻話以及可能永遠都不會實現的少兒夢想。